邱暖听了这些,只是嗤之以鼻道:“她是一国公主又如何,她于我父亲有恩又如何?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根本不信!我只知道夏水仙害我一家九族被灭,这个仇不报我邱暖誓不为人!”
“是啊,公主已死,你只能报复沉医谷,可是冤冤相报何时是尽头?当年公主拜别先皇后,便更名为夏水仙,变得冷血无情。她被伤得体无完肤,所以视天下薄情男儿如草芥,但凡被她盯上的薄情男儿,没有一个不死在她的刀下,她说她杀不了所爱之人,便要杀尽天下负心人。于是‘夏水仙’三个字在那几年宛如一个鬼魅,只要听见她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公主手上沾染的鲜血越多,她的心里才越能平定。她恨邱葛生负情,却又无法原谅自己不忍心杀他。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邱葛生娶孙婉茹为妻,看他平步青云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她不停地用杀人来麻痹自己鲜血淋漓的心,那段日子,公主几乎痛不欲生,几乎疯魔。”
“三年后,‘鸳鸯魅’的名号享誉中原内外,公主心力交瘁,身子已大不如前。我实在不忍她这么下去,趁着她重伤昏迷之际将她带回了昆仑,是祖师散尽一身魔功才将公主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祖师背弃了守护魔族的誓言在临死前将他寻到的两枚灵珠都交给了公主,请求她放下恨与爱替他继续守下去。祖师以自己的一丝血脉炼出花容蝶,并将自己的本源打入公主体内后便消散于世间。”
夏侯曦苏醒后,得知出尘子身死,更加不能原谅自己。她一生为情所绊,不仅连累父皇为她收拾残局,更累的师父为自己而死。她幡然醒悟,带着出尘子的遗物来到了中州的边境,创建了沉医谷,从此隐匿江湖,悬壶济世,只盼这样可以赎清罪孽。
……
“公主立下谷规,谷中只收女弟子,且有‘三不医’的规训。那段时光,她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在昆仑跟着祖师学习的日子,沉医谷的名号越来越大,她秉承了祖师的天赋,在魔族血脉的扶持下参悟了莲心诀,并研制出了如何解四大奇毒的法子。只可惜这样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不过十年,朝中动乱,京中传出明王叛乱的消息,明王一路南下一直逃到中洛的边境,公主虽避世于此,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骨肉相残。因此开启乾坤阵,将边境以魔族的结界隔开,一来放明王一条生路,二来也让他永世不得再回中州。开启乾坤阵需以人的魂魄为阵眼,一旦阵成,布阵人便会灰飞烟灭,虽然公主布阵过程中被追来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打断,但公主魂魄已大损,第二年便香消玉殒。公主逝去的前一年,太子即位,国号立为‘承渊’,我继承公主的遗训,世代守着沉医谷,教养她唯一的弟子浅蓉。”
信姑忽然冷笑一声,对邱暖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何会诛九族?”邱暖一愣,信姑嘲讽道:
“是他自己的贪心害死了他。当今皇帝得知长姐还未故去,在她弥留之际的那几年常常微服至沉医谷来看她,有一回,他带着心腹邱葛生来此。你猜猜,当时发生了什么?哈哈哈……”信姑忽然大笑起来,邱暖的脸色极为难看,恨声道:
“发生了什么?你说啊!”
“咳咳……”信姑忽然流出血泪,她颤声哀嚎道:
“曦儿,你终于可以瞑目了,让世人都看看他那恶心的心肠。他不配是你的丈夫,他死有余辜。皇帝虽杀了他,却不能为你正名,信姑宁愿背弃承诺也要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永世不能安宁!哈哈……呃……”
信姑的笑声戛然而止,连翘一惊,看着她迅速灰白的脸色,不由大喊:“婆婆,婆婆!--”
信姑的目光慢慢涣散,她望着阴沉的天际,断断续续道:“曦儿,信姑……来陪你啦。乾坤阵……那个命定的……女子,很好,很好……”
她的唇角慢慢地扬起,合上了双眼。
承渊二十七年五月,沉医谷消失于一场地动之中。
这个曾经名动一时的医家圣地仿佛在一夜间销声匿迹,有人说是谷中人被仇人追杀,全谷人死于非命,连遗迹都被神秘人抹去;也有人说是整个谷都搬迁了,因为谷中人破例医了皇室中人,怕泄露踪迹,这才离开;还有人说,这个沉医谷和峰山的女罗教师承一脉,几年前女罗教也是一夜间消失,看来沉医谷也如那个女罗教一般,避世隐居了。众说纷纭的流言这个鲜有人迹的山谷再一次盖上了神秘的面纱。
除了沉医谷,在那场地动中还有一个地方让清水郡地方震动不已。与沉医谷在同一日消失的还有峰山脚下的龙吟村,当夜天气骤变,本是初夏的时节,一场风雪将整个峰山包裹,第二日峰山便成了冰雪的世界,连同冰封的除了龙吟村还有半山腰的龙吟泉,就连几里地以外的韩家村也未能幸免。村中百姓无一人生还,结成了冰雕,他们的摸样还像是在梦中一般,此案由新任郡守奏报朝廷,不过在半路就被太子拦了下来,名曰山神冰封,是收回了原本属于自然的一部分,百姓今后不可擅入峰山,亦不可靠近茂山腹地。
五月的最后一日,太子回朝的銮驾终于启程。
赤金的马车一路招摇,尽显皇者气概。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随车轮扬起的尘埃,飞舞、盘旋,注定还是会归于平静。
舒适的轿辇上,水幻一身华服,云鬓凤钗,宽松的腰身还未显山露水。面色还算红润,只是愁眉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侧安然坐着同样发着呆的连翘,两个人在彼此的凝视中,相顾无言。
耳畔是车轮滚动的声音,可是她的神思却还停留在身后的那片土地。
“夫人,雪吟又在苦闹,乳娘实在无法……”
“抱进来。”水幻坐起身子,连翘从帘外将雪吟抱进来,看着憋红了脸大哭着的婴孩。那相似的面容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只可惜她的音容笑貌只能永存心间。
“雪吟乖,姨母抱抱,哦,不哭不哭。”
“兰儿,你当心身子……”
“嗯。”
她的神色淡淡,只是专心地哄着孩子,眉间带着一丝黯然的疼惜。
生母已经不在了,生父至今生死不明。孩子的哭声就像是针刺在心上一般,让人疼痛不已。
“殿下炖了安胎药给你,想必现在可以喝了,我去给你端来。”
“莲芝姐,一会让她们端来就好了,你也有身子,不宜乱动。”
连翘一愣,小心翼翼道:“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