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早已接到消息,此刻香客已全部被劝下山,就连僧人也驱散了一大半,换成了随常毅来的禁卫军。
水幻由婢子扶着下了马车,就看到法度和玉真已经恭候多时。
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一日玉真所言,脸上竟挤不出一丝笑来。
“贫僧法度代护国寺恭迎太子妃。”
“起吧。”
常毅缓缓上前,对法度道:“方丈大师,叨扰了。皇上有令,太子有恙,太子妃来此为太子祈福。方丈大师定要好生安顿。”
“阿弥陀佛。”
法度引着两人去了后院的禅房,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慢慢下下来。青霄蒙蒙如覆,就像是碧玉的宝石被蒙上了一层绸布,变得黯淡无光。水幻缓缓停下来,任细如盐粒的雪花化在自己的脸庞。
北风说卷便卷,撩起保暖的大氅,这样的寒冷也抵不过她此刻心中的冷。只是莫名地倦意,让这痛觉变得不那么敏感,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入宫的这段时光,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如半生浮沉,虽然她刻意想要忘记一切过往,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她真的可以就这样在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司,然而,不过短短几月,她就这么再一次被打回原形。
承渊帝不善的猜疑、永康王的沉默寡言、镇南王妃的冷嘲热讽……
她从来都是这样,一遇到危险就想把自己藏起来,以为这样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到头来,熟不知伤得更深。
倒是瑜贵妃,当初最刁难自己的那个人,反而在此时此刻为自己说话。水幻自嘲,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已是戴罪之身。
明明不想卷入这场纷争,明明当日说好的,她只想平安地躲在一处,静静地生下孩子。却原来,在她答应太子妃这个位子的时候,就已经无路可退!
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太多,她以为只要为夏侯宸守好太子府,做到太子妃该尽的责任就算是报答他对自己的恩情。
可是眼下,是她错了。全都错了!
当夏侯宸倒下的时候,她才明白,在中州,没有了夏侯宸,她毫无还手之力。
痛恨这个懦弱的自己;痛恨这个逃避过去,埋葬一切的自己;痛恨这个为了活下去不惜伪装的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着没让眼中的泪水落下。
抬首望去,只见禅房匾额上印着几个大字,静禅。
她是该好好静下来想一想,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怀中的梅形玉簪,服帖地躺在心口的位置,她好像又有了重复生机的勇气。
“太子妃,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水幻点点头,低声道:“先生请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子,待法度带着众人退去,常毅这才道:
“还请太子妃不要太过忧心伤怀,好好在这里待产就是。宫中一切有臣,这件事终有大白之日。”
水幻点点头,道:“擎苍现下怎么样了?”
常毅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殿下虽然中毒昏迷,但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只是眼下诸事烦多,臣恐不能好好照料太子妃,这才想尽办法将您送来这里。请您务必要照顾好自己,时刻小心谨慎。”
水幻点点头,常毅又道:“过几日我会奏请派一个太医过来为您安胎。”
“嗯。先生,汀兰有个不情之请。”水幻向他行礼,道:“还请您一定要成全。”
“太子妃请说吧。”
“请一定要保下湘儿!”水幻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我虽然险险闭过,但我身边的人一定不会轻易逃生,湘儿虽然伴我时间不长,但我实不忍心让她为我送了性命。”
“娘娘请放心,天牢虽然是关押钦犯的地方,但也不会滥用私刑。臣会叮嘱的。”
“如此……多谢您费心了!”
“您去吧,汀兰会安心在这里为太子祈福。祈祷他早日苏醒过来。”
常毅微微俯身行礼,这才退去。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问道:“对了,您还有什么话需要臣带给皇上吗?”
水幻微一沉吟,轻声道:
“汀兰无罪。”
“唉……臣告退。”
护国寺的大门重重地合上,四周立满了羽林禁卫军。将整个护国寺围得水泄不通,常毅上了马,脑海里还是水幻方才决绝的背影。
不由一叹,此局以汀兰为引,只怕到最后……太子会真的失去她了。
“回宫!”
常毅大手一挥,带着剩下的人马离开了。
行至半途,还未入京都北门,一直未见踪影的常忍一路快马行近。常毅一喜,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可还顺利?”
常忍点点头,道:“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他看着常毅浩浩荡荡地队伍,不由一愣:“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常毅摇摇头:“京都就要变天了……”
常忍脸色不太好,有些迟疑,问道:“他……还是那么做了?”
常毅眼中闪过一线杀机,复又对常忍道:“人心难测,未想到我临到老了还再在经受一次兄弟阋墙!”
两个人沉默不语,好一阵,常毅才道:“你一会跟我去见见他,你就待在暗处,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问。”
常忍点点头。
天牢深处,湘儿双手已被玄铁锁链高高吊起,链锁上两根长针锁进她手腕上的穴道里,这样的捆绑方式就是为了防止武功高深的人逃跑。
湘儿忍着手腕上的剧痛,一双杏眼狠狠瞪着同样被吊起的常琦,忍不住道:
“师兄,念着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告诉我一句实话,你为何要背叛太子妃!?”
常琦被常毅后背一掌,受了内伤,此刻他仿佛解脱一般,听着湘儿的斥责只是挑了挑眉,却一句话也没说。
湘儿看不惯他这般不理不睬,提高声音道:“你可知你这么做,不仅仅是害了太子妃,更连累太子名声受损。你……你难道真的背叛了主子?”
常琦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沉声道:“芙湘,你别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湘儿冷声:“真正的主子?我只知道自我从冥卫中选拔出来,主子对我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太子妃便是我的主子!”
“呵呵,”常琦冷笑:“看来你这狗腿子当得也很不错么,做一个低人一等的下人,被‘湘儿、湘儿’地呼来喝去很是得意?”
湘儿怒道:“你!--那是你这么认为!”她微微一动,手腕上就传来钻心的痛,可她一丝眉头都没皱,反而道:“芙湘也好,湘儿也好。我只知道忠君护主,从我十岁成为冥卫,我便知道冥卫的职责所在!师兄,是你一手壮大了幽冥部,我们敬你畏你崇拜你,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弃主子,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