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寨里灯火通明,大堂里摆了好几桌子,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喧闹着,喝着酒,大声的聊天。
许言儒在这中间有些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衫,喝起酒来,只用最小的杯子,每一口都是小心翼翼的抿一点。
他身边的土匪们可不讲究那些,各个都是端着海碗,长着嘴,大口喝酒,嘴里没有咀嚼干净的食物残渣看得清清楚楚。
许言儒在人声中,喝着闷酒,他哪里有心思喝酒,满脑子想到的都是欢儿看他的眼神,许言儒甚至都觉得自己跟欢儿已经没有机会了,她那么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失望和难过。
她不需要言语,许言儒通过眼神便能看出她的伤心难过,他的心也一样像是受了一记重击一般的闷疼。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端起酒杯,猛地一口将被子里的酒全部灌倒肚子里,他将被子用力的放到桌子上。
“许相公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小寨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许言儒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就那么直勾勾看着许言儒,那眼神似乎是要将许言儒从里到外看个干净。
许言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比较瘦小的,踮着脚尖,搭在许言儒的肩膀上,许言儒感觉肩膀明显的沉了一下,他几乎是歪着半个身子。
瘦小的人有些微醉,一张嘴满嘴的酒味能把许言儒给熏晕过去:
“许相公怎么能一个人喝酒,来跟我们一起喝。”
“对呀。”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许相公,你这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跟我们一起喝嘛。”
许言儒看了看他们几个,虽然已经喝得红光满面,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却依然端着酒杯:
“许相公,不是怕了吧?”
许言儒摇了摇头: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什么喝酒误事,那都是妇道人家的看法,你倒是说来听听,哪里误事了?”
瘦子明显不开心了,他长着酒气对着许言儒就是一顿臭骂。
许言儒心里也有些害怕,这些人虽然平日里看上去还不错,也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毕竟是土匪,要打他也打不过,要跑他也不知道往哪里跑,更何况欢儿还在这里,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到不是,兄弟们酒量太好,我自愧不如,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许言儒这话一出,土匪们的脸色,便难看起来,特别是小寨主,他虽然不喝酒,可是听了这话心里也不舒服。
他本意是想要试试许言儒的酒量,给他点下马威的,可是他这话虽然听着还是听恭敬的,实际上却似乎还透漏着其他的味道。
小寨主憨憨的笑了两声,拍了下许言儒的肩膀:
“许相公是不给我们面子吗?”
许言儒听了这话尴尬的笑起来:“不是,不是。”
“不是,那就喝吧。”
瘦子顺势说了句,将酒杯塞到许言儒的手里,又对着旁边的二娃使了个眼色。二娃上前刚要给许言儒斟酒,旁边的小寨主就先走了一步:
“怎么能然许相公用酒杯呢?来换上海碗。”
他说着就要去抢许言儒手里的酒杯。
许言儒倒不是怕跟他们喝酒,只是上一次他喝醉了被欢儿教训过,也发过誓不在喝酒,这一次若是重蹈覆辙,让欢儿看到了,不知道又会怎么想了。
他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酒杯不松手,小寨主用力的拉着他手里的酒杯,可耐小孩子的力气再大也比过多大人,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个结果。
小寨主对着二娃使了个颜色,二娃放下手里的酒坛,上前一步拉住许言儒的手腕:
“许相公,酒杯给我,你用这个。”
他暗暗捏着许言儒的手腕,许言儒手腕吃痛,手微微一张,小寨主顺势将他手里的杯子拿过去,又将手里的海碗塞到许言儒手里,二娃拿起酒坛给许言儒倒酒。
许言儒看着那徐徐升高的酒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前虽然喝酒,可是他们那些人一起喝,也就是小杯小壶的吃法,哪里会用到海碗,还是这么大的酒坛直接端起来倒。
许言儒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不安。他刚才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还说要跟他们一起喝酒,简直就是明知道前面有个坑,还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小寨主端着许言儒的小酒杯,倒了一小杯酒,竖起手:
“各位各位。”
喧闹的众人都听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小寨主,小寨主五岁死了爹,七岁就独自掌管山寨,虽然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可是却也学会了一些派头和架势。
“各位,今日有两件喜事,第一件事,大家帮娘出了口恶气,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来我敬各位一杯。”
小寨主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许言儒在旁边看着他不禁长大了嘴巴。小寨主转头看到他:“许相公不喝?他们帮的可是娘,你不喝一杯表示一下。”
许言儒明白小寨主话里的意思,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今天如果不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莫柏,让他说出真相,他跟欢儿之间的误会永远都不会解开。
这样想来,他好像也真的应该敬众一杯。
许言儒举起酒杯:
“我敬各位。”
他端起酒,学着小寨主的样子抿了一小口,刚要放下。
瘦子便拿着碗凑过来:
“许相公,你看我都喝完了,你好意思不喝完?”
许言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寨主,小寨主一脸的习以为常,却不说话。
许言儒只好硬着头皮,将那碗酒喝进肚子里,他放下碗,旁边的人叫了一声:
“好。”
“许相公好样的。”二娃平日里不爱说话,酒喝多了话也就多起来:“许相公,来二娃敬你。”
许言儒手里的碗刚落到桌子上,旁边的人便帮他将酒满上。他低头看了看酒杯有些为难,他刚要开口拒绝。
二娃的酒已经端到了面前,跟许言儒的碗碰了一下,一仰而尽。
许言儒叹了口气,便端起碗一仰而尽。他刚喝完,旁边便又有人凑过来:
“许相公,来干。”
许言儒心里不愿意,喝起酒来却不能含糊,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再多话,都不如喝两杯酒来的容易。
许言儒没有在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
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许言儒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他转头看到小寨主,只觉得这明明是三个人。
他一手指着小寨主,端着酒碗:
“来,少主,我敬你。”
小寨主面不改色看着他:
“许相公,你喝多了。”
许言儒一甩大手:
“没有,我没喝多,谁说我喝多了的。”
小寨主努了努嘴巴,旁边边有人跑过来扶住许言儒,可是今晚所有人都喝得不少,不只是许言儒,他们三个酒鬼架在一起,走起路来东摇西晃的:“许相公,我们送你回房间。”
许言儒一听说要回房间,便闹起来:
“我不要回房间,我要回去找欢儿。”
小寨主听到欢儿的名字,顿时睁大了眼睛:
“快送许相公回去。”
架着许言儒的两个人听了这话,便将许言儒朝他屋子的方向带,许言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挣脱他们,嘴里叫道:
“欢儿,我要去找欢儿。”
也许是人喝了酒,许言儒头晕晕的,他努力的看清楚面前的东西,他的所有感情似乎都在这时候无限的放大。
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欢儿。
他要找到欢儿,要跟她道歉,要抱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她。要告诉她,他又多后悔,他又有多愚蠢。
愚蠢到宁愿相信傅雅晴给他设计好的局,也不相信欢儿的一句话。
愚蠢到他被东西蒙蔽了双眼,却全然不顾自己心里的真是想法。
他想到这里不由的哭起来,他憋着哭声,只是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脸颊。
“把许相公送回去。”
小寨主又说了一句,愣在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将许言儒架起来:
“许相公,我们回去吧。”
许言儒哪里愿意,鬼知道他现在又多想见到欢儿,他满脑子都是欢儿,欢儿的笑容,欢儿说话的声音,欢儿绣花时候的动作。
欢儿已经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渐渐的成为了许言儒的一种习惯,一种许言儒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习惯。
他一想到欢儿因为他的无知而在背后默默吞下的那些委屈和痛苦,他就好后悔,好难过,可是却始终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想哭哭不出来,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欢儿,我要找欢儿,放开我,让我去找欢儿。”
小寨主看着他的样子,为难的抚了抚额头。早知道许言儒喝了酒那么难搞,就不劝他喝酒了,现在他算是应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寨主不由的觉得一阵脚疼,他抬头只见远处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