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仍在晃动，皇后等人不会管温婕妤的生死。
萋萋也不会傻到冲进内殿，告诉潇阳王，温婕妤有难。
然而，不去救人，人就一定会死。
皇后的意图很明显。
到了此刻，牵涉武威大帝，牵扯天煞孤星，宫中不会有人救助温婕妤。
除非是温婕妤同一阵营之人。
而今，萋萋刚嫁给潇阳王，大红嫁衣还披在身上。
不管做什么，都与潇阳王扯上了关系。
不仅是潇阳王，甚至包括蒋家，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干系。
她目光一闪，盯着珠帘，盯着那被珠帘遮掩的内殿，忽然觉得有些冷。
炎炎七月，天气还很热，可她就是觉得有些冷。
她站起身，隔着大红色的纱幂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任何人。
门口，值守的内监像是已经入定。
她呼出一口气，匆匆走出了大殿。
出门，内监并未阻止。
她也不多问，径直朝着辛荷苑去。
路上遇到许多宫娥内监，都被她的装束惊讶。
可她只作不见。
到了辛荷苑，没有见到温婕妤。
两个宫娥正在院子里争财产，看样子竟要弃了宫殿，独自逃掉。
她蹙起眉头，拽住一个人的手腕，冷声道：“温婕妤呢？”
“婕妤……婕妤，呀，您是潇阳王妃？”宫娥满面惊讶，略显惊惶的脸上带着喜悦。
萋萋依旧冷着脸，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了点：“温婕妤呢？”
宫娥被她抓痛，老实道：“婕妤娘娘……被皇后娘娘打入冷宫了。”
萋萋仍冷着脸：“可是距离白鹭园不远的北冰宫？”
宫娥点头，萋萋丢了她，匆匆奔去了北冰宫。
一路去，无人阻止。
御花园中茂林修竹，繁茂非常。
闷热的天气，不见一星儿凉风。
她一路奔行，心里担心着温婕妤，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人。
到了北冰宫，外头值守的嬷嬷正闲坐在树下喝茶。
不管武威大帝是生是死，冷宫这边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甭管谁当皇帝，都要有人守着冷宫。
甭管谁当皇帝，也不会想到要给冷宫之人犒赏什么。
所以，这皇宫里，别说妃嫔不愿来冷宫，就是宫娥内监嬷嬷们，也不愿来冷宫。
都知道来到这里，绝无油水可捞，更无职位可升。
一方面地位低下，另一方面却又乐得自在。
二个嬷嬷自在饮茶，没注意到萋萋。
她奔过去，冲着二个嬷嬷道：“温婕妤呢？她在哪儿？”
二人抬起头，树荫刚好遮住她们的面容，她们脸上闪过惊讶。
其中一人显出一丝倨傲神色：“到了这冷宫，哪里还有什么婕妤、皇后的说法。你要找谁？”
萋萋冷笑一声：“我问你苏辛荷在哪里？”
那人仔仔细细打量萋萋，看着她艳妆的容颜，迟疑道：“你是谁？”
再说下去，恐怕温婕妤早已断了气。
萋萋一把推开她，独自往冷宫大门跑去。
身后，二个嬷嬷大叫着：“没有皇后的旨意，谁也不能闯入冷宫，你不能进去……”
萋萋不管后面追来的人，推开了大门，跑上了回廊。
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嗓子发紧。
同样是皇宫御花园，方才还香气袭人，此刻竟臭气熏天。
大夏天，屋里闷热，满院子都坐了人。
有人靠着墙壁抓虱子，有人坐在地上打瞌睡，还有人趴在花台上，揪花台上的花儿。
揪下一朵，便往头上插一朵，插得满头都是，继而咧嘴大笑。
她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容颜苍老，满面愤懑。
她们都是独来独往，绝不三五成群，更不七八一行。
萋萋脚下一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
“皇上，是您吗？是您来了吗？”有宫娥扑上来，试图抓住萋萋的脚脖子。
“春夜袭人花袭人，月影阑珊月动辰……”有宫娥唱着小曲儿，匆匆奔向萋萋，试图拽住她的手臂。
萋萋退让开，后面的二个嬷嬷已经追了上来，声厉色茬道：“你不能进去！”
一面说，一面去抱她的腰肢。
她回头瞪着她们：“我乃潇阳王妃，你们谁敢阻拦我？”
二个嬷嬷一惊，她恨恨道：“王爷现下正在御书房救治皇上，若我有了意外，他不救皇上却来救我。你们谁担待得起？”
嬷嬷一愣，不知该不该下手。
萋萋避开乱七八糟的冷宫妃子，一溜烟儿往内殿跑去。
一面跑，一面呼喊：“苏辛荷？”
无人回答她，隐隐约约，似乎有哭声传来。
她脸色一冷，匆匆奔去。
空阔闷热的大殿中，几个妃嫔化着鬼一般的劣质红妆，正嘻嘻哈哈拉扯着一个女人。
女人大腹便便，身下的地砖上，早已鲜红一片。
可她的衣裳却被这几个疯婆子扯得稀烂。
“皇上最喜欢这种式样的披帛了，我就要这个……”
“这鞋子颜色好看，皇上最喜欢了，我要这个……”
“我也要这鞋子，不许跟我抢……”
几个疯女人无休止地争抢着，完全忽视了地上女人的哭叫声。
忽视了这个女人即将临盆的状况。
萋萋疾步冲上去，狠狠拉开一人：“滚开。”
一人被掼飞出去，另一人又贴了上来。
萋萋狠狠一脚踹开来人，喝斥道：“都给我滚！”
然而，疯子们绝不会理会她的心思，愈发癫狂的争抢起来。
她双眼发急，使一招连环腿将几个疯子尽数踢飞，一把扶起地上的温婕妤，匆匆退到了墙根。
鲜血流了一路，温婕妤的裙摆上早已污秽不堪。
疯子们还要过来，萋萋扯下头上的纱幂和发冠，狠狠扔了过去。
“哇……好美的花冠……”
“是我的，是我的……”
几个人开始争抢萋萋的发冠，互不相让，头破血流。
“王妃……”
气若游丝的呼唤声响起，萋萋转眼，看清温婕妤苍白如纸的脸。
“温婕妤，你怎么样？”她紧张询问：“我这就去为你找个太医。”
豆大的汗珠从温婕妤的脸上滑落，她紧紧抓住萋萋的手：“不要去，太医不会来的，皇后有旨……”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一命换一命。
这古代的女人生孩子，则更是如此。
临盆时，母子齐丧的事情绝不少见。
娘死儿生的事情更是寻常。
温婕妤抓住萋萋的手，苍白的嘴唇蠕动：“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她气若游丝，手指上根本没有力道。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和头发。
狼狈不堪。
命悬一线。
萋萋一怔：“不要睡过去，你不用力，是生不出孩子的。你若是睡了，孩子一定会死的。”
温婕妤努力睁开眼，痛苦道：“是么……王妃，我很痛……”
生孩子当然很痛。
萋萋虽然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也没见过任何人生过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对于女人生孩子这一块倒挺了解。
比如，此刻的温婕妤应该努力用劲，压迫孩子从XX分娩。
若是再晚了，孩子一定会因为羊水太少，窒息而亡。
她望着温婕妤，认真道：“我知道你很痛，但是……”
她抬起头，看着那群争抢发冠的女人，不确定这群人会不会突发疯，伤害正在分娩的人。
她脸色一沉：“我给你换个地方，你还能走吗？”
她看得分明，温婕妤又何尝不懂。
“我……还能。”
她扶着温婕妤站起身，努力往大殿外走去。
每走出一步，温婕妤便痛苦地哼一声，喘气似乎已经缓解不了她的痛苦。
好不容易走出大殿，太阳底下那群妃子，仍在抓虱子、照镜子，根本没注意到她们。
萋萋稍微放心，慌忙扶着温婕妤去寻一个安静的偏殿。
然而……
“什么味道……好大的血腥味儿……”有宫娥发现了什么，引得大家都转过头来。
“是丽妃，丽妃要生啦……你不能生孩子，你害死我的孩子，你怎能生下孩子来……”
“皇后……皇后给我还孩子来了……”
“不，不要杀我，我是冤枉的……”
一群疯子，胡言乱语着让人听不懂的话，飞奔向萋萋和温婕妤。
试图毁掉些什么。
萋萋大惊失色，慌忙挡住温婕妤，不断从手上、头上摘下钗环簪钿，狠狠抛掷出去。
众人立时忘了血腥气，开始疯抢起来。
萋萋松一口气，回头看温婕妤，见她紧闭着双眼，只是勉强支撑。
忙拉着她，飞快往空置的偏殿去。
冷宫不大，偏殿并没几个。
安静无人的偏殿就更少。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日光炽烈，照进残破的窗户，映出细碎的灰尘。
萋萋目光闪动，飞快扯了窗户上唯一的布帘，铺在地上。反身紧闭了殿门，拿门闩死死闩上。
温婕妤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鲜血奔涌，孩子再不出来，就会窒息而亡。
萋萋却看不到孩子一丝出来的景象。
温婕妤下身满是鲜血，孩子毫无动静。
“好痛……”温婕妤叫唤一声，几乎已再无力气。
就要昏迷过去。
只要她昏迷过去，这冷宫中不过多一具尸体，一尸两命。
可萋萋今日所做一切，便毫无意义。
“温婕妤，不要睡，快醒来，孩子在等你……”她忙呼唤。
温婕妤勉强睁开眼，扭曲着脸，却发不出声音。
萋萋惊了。
若再这般，铁定是一尸两命无疑。
她费尽心思，不是为了收这一具尸体。
“不要睡，快用力。”她试图帮助温婕妤用力，却在搭上温婕妤肚子时，呆了一呆。
孩子的头不在下面。
孩子似乎正已一个趴伏的姿势，屁股朝下往外用力。
可，小小婴孩，就算屁股用尽全力，也是根本出不来的。
顺产，必须要头朝下。
温婕妤遇到了难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