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要跟这些流民在一起。”冰儿回答的干脆。
夏夕怒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朕在皇宫为你设了生辰宴，邀请了文武百官，你准备一下，跟朕回宫。”
七七冷眼瞧着，并不去劝解冰儿。
但夏夕却已转过头来：“你也一起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慢慢理顺了，你也累极，先回宫休息几日。”
她淡淡退后一步：“不了，明日还要交货，今日委实没空。”
她转头看着冰儿：“你若是不愿回宫，就赶紧去瞧瞧那边的战甲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吩咐工人早些打包。”
冰儿十二岁了，个子突突的窜上来，已经超过了七七。
他生得十分美丽，容貌像极了七七。
做起事情来也稳妥踏实，格外认真，很能独当一面。
夏夕脸色一变，出声制止：“七七？”
她回头，勾唇：“你在喊谁？”
他彻底不再言语。眼神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没人能看懂那情绪是什么。
冰儿和七七确实走了。
将夏夕一个人丢在试验车间里。
工匠们忙的不行，自然也没时间招呼他。
甚至，工匠们根本没时间注意到他。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七七不知道。
第二批要发送的战甲已经打包装车，只能明日送进流火城。
忘了提，蒋劲松被夏夕换下，如今正赋闲在家。
因为得罪七七，被贬谪到这个下场，许多人都看不懂夏夕了。
七七也看不懂他。
但，能更加顺利的交货，更顺利的领取到国库的银子，她还是十分欣慰的。
流民的生活渐渐有序。
尽管边境还在战火纷飞。
发放完工匠的工资，七七决定去边境一趟。
她现在有病在身，时常晕倒，做这么一番大作为，已是严重透支了身体。
若是再去边境折腾一下，恐怕连小命都要交代了去。
冰儿劝解她不要出行。
但她似乎并没听进去。
这一日，她在小宅院里看书，冰儿领着严蕊珠小姐来探。
丫鬟正在浇花儿，她坐在石桌前的木椅上随意看着，似乎没什么精神。
腿上盖着薄毯子，手边是一杯清茶。
她很少能这样消闲一会儿。
冰儿的脸色刹那缓和下来，道：“母后，您还是不要去边境了。边境正在打仗。此去实在太过危险。若您真是不放心，不妨让儿臣代劳。”
十二岁的太子，眉眼间风华绝代，渐渐长成。
她心有宽慰，点点头：“其实，你去也好。毕竟，你也许久没能出流火城看看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应该去瞧瞧。”
冰儿去，并不带着严蕊珠。
寻找东方秀的武通侯没能找到人，半道被截去了边境打仗。
严蕊珠道：“你去若是见着爹爹，一定替我问声好，叫他老人家保重身体。”
冰儿笑笑：“我会的。”
就这么决定出行，夏夕竟不知晓。
到他知道冰儿要走的时候，冰儿已经离开了流火城。
夏夕赶到城外，站在七七的宅院外，驻足看着紧闭的门板。
她去厂房里干活去了。
他只能守在那里。
有内监询问，是否需要将门板砸开，被他一脚踹倒在地。
七七归来时，见得他这个模样，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宅院。
整个流民营，对于夏夕而言是新鲜的。
便是七七这宅院也是新鲜的。
他没见过这样的宅院，没见过这样的布局，也没看过这样的色彩搭配。
但不得不说，眼前一切都十分符合他的喜好。
他走进门，没带进来跟随的内监。
夫妻二人站在院子里说话，宫娥们都远远地退开。
只剩下两个人。
他道：“冰儿去边境做什么？”
她转过头没出声。
他蹙眉：“我是冰儿的爹，对儿子的担心你一定能明白。”
她回头，平静地看着他：“听说蒋萋萋怀孕了？”
他剑眉挑起，有些不可置信：“你听谁说的？”
她是皇后，不是一个卑微商女，想要知道这么重大的消息也不算难。
何况，蒋家人恨不得她早早退步，当然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他摇摇头：“孩子不是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
她不会相信他口中的话，就像他其实也不大相信她。
“冰儿去边境，是去跟云怀卿谈判？”他猜测。
她不置可否。
“大夏国的太子，不需要跟任何人谈判。云怀卿不配。”他几乎已经怒发冲冠。
她没出声。
他已迫不及待开口：“我放你去回山找寻答案，却被云怀卿和东方秀半道拦截。他们在回山做什么，为什么一直怂恿你恢复本来的容貌？”
他走近一步：“我们的感情，你的身份，早已明镜一般清晰。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原来的样子？”
一切都变样了。
半路杀出个蒋萋萋，非得说是他的妃子。
而他，也曾经的确与那样的女人结婚生子。
在他最绝望最希望的时候，陪伴在他左右的那张脸。
教他如何下手去？
她不肯再听他的解释：“皇上请回吧。”转身，走进了花厅。
他站定，满脸认真：“蒋萋萋的孩子不是我的，册封她只不过是为了气你，七七……咱们回去吧。”
话语间隐现柔情，是她许久未曾经历。
可不知道为什么，竟不能打动她的心。
她回头，勾唇一笑，笑容璀璨已极：“你在喊谁？”
目光直视他的眼睛。
他却闪烁了。
七七……
蒋萋萋也叫萋萋。
曾经他曾那样唤过她。
他曾是蒋家人的乘龙快婿，是蒋茂游的嫡亲女婿，是蒋劲松最长脸的好妹夫。
是蒋萋萋最好的夫君。
但现在，蒋家人送来了蒋萋萋，蒋萋萋一心爱慕他。
而将家人与她却已仇深似海。
巴不得她早一日死去。
曾经的温情变作炫目的仇恨。
她像是一个外人。
自从换回了脸面，就换回了从前的身份，成为被人诟病的亡国妃子。
一个祸国红颜。
和他的感情，竟不如冒牌货时来的好。
夏夕站在院子里，就在她背后，她却不肯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七七仍带着工匠没日没夜的赶制战甲。
到第三批战甲完成之时，她才从采买菜品的厨师那里听到消息。
夏夕御驾亲征，带着三万人往边境去了。
她让冰儿去边境找云怀卿谈判，他心里不愉快，亲自带着兵马去了。
百万兵力早已在边关，而今他手中的三万人则全是精英。
禁卫军。
她听得消息，不过淡淡一笑。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很快，朝廷就传来消息，要七七赶制战甲。
因为边境的战事彻底烧起来了。
冰儿没能得到云怀卿的认同，北越国和西商国杀入了大夏国边境。
她很惊讶。
战甲连夜赶制，流民们甚至已经不能满足要求。
不得已，她开始在周边农庄招收工人。
工厂的工人工资很高，还有固定的休息日，这样全新的雇佣制度，与传统的买卖奴隶很不相同。
许多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应征，很快取得了工作机会。
并且，很快领到了丰厚的薪酬。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前来应征，包括城中的百姓。
她来者不拒，只要勤劳踏实，统统录用。
城门彻底敞开了。
来往繁华，不亚于城中心。
城外，俨然成了新建立起来的小城池。
七七心事重重，担心着冰儿。
冰儿却没有消息回来。
她越发的坐不住了。
这一日，她正在车间里查看工匠赶制出来的战甲。
却有人来报消息。
来人是朝廷的人。
往日跟在夏夕身旁的内监。
内监匆匆跑到她跟前，一上来先哭起来：“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在潇阳城遇到了北越国人的突袭，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
他说的句句真挚，不像是撒谎。
她迟疑：“皇上去潇阳城做什么？”
内监忙跪地：“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西商国人引到了潇阳城，皇上得知消息，立刻赶去了潇阳城，所以……”
内监老泪纵横，已然说不清楚。
但她以为，现摆着六部的大官儿还在城中，内监跑来寻她做什么。
这个时候，不该是六部调集兵力，合力营救夏夕吗？
内监愈发嚎啕：“皇后娘娘，您日日在这里待着您是不知道啊，丽颜美人有孕在身，召御林军副统领陪护，现下两个人已经陪出问题了，趁着皇上不在，这是要打大夏江山的主意呢……”
蒋萋萋控制着宫里，蒋茂游和蒋劲松控制着宫外，这一下，要想营救夏夕竟还遭遇了阻拦。
大夏国的江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被窃取了？
她脸色一变，冷声道：“现下，太子在哪里，可安全？”
内监拼命摇头，“太子殿下也没有消息回来……”
这么说，冰儿和夏夕都被困在了潇阳城？
而潇阳城，竟然还被西商国人和北越国人控制了？
她狠狠握住双手：“蠢货！”
骂完，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现在的身体，只要不检查大家制造战甲，那是铁定在宅院里歇息。
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不然一定会心慌气闷进而晕倒。
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若真要去潇阳城营救夏夕和冰儿，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有命回来。
“皇后娘娘，请您一定救救皇上和太子殿下啊……他们在潇阳城实在危险，您快去看看呀……”内监哭得稀里哗啦。
这是夏夕的贴身内监，此次出兵边境，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愿意没带在身边。
自然，这个人是最担心夏夕的。
她一筹莫展，摆摆手：“容我想一想。”
也不等内监回答，她先离开了车间。
回到宅院中，丫鬟为她斟茶。
她推开了茶盏。
独自坐在软椅上，习惯性地拉过薄毯盖在腿上，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她想去救儿子。
当然，也去救那个为了孩子身陷险境之人。
可她的身体。
她咳嗽一声，脑袋已经有些晕了。
自从那个冬天，她不知道她的身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呼出一口气，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丫鬟的呵斥声，“你不能进去，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居所……”
后面的话不太清晰。
有人想要闯进来，却被丫鬟阻拦。
她抬头看去，只看见一袭竹青色的衣衫。
“本公子是皇后娘娘的故交，你不放本公子进去，可就要坏事儿了。”
沉浑的男子声音，带着一分妖冶，二分邪魅，三分玩世不恭，还有几分沉稳。
她一惊，下意识站起身，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解连城。
回山老叟？
许久不见，他仍是那么风度翩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