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一根地掰开扣住自己腰的手指，紫苏挤出君子诺的怀抱，奔向躺在地上的君子尘，哽咽着出声：“尘王爷……”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擦拭着他的嘴角，也擦拭着自己落在他脸上的泪。整个过程里，没有回头。
怀里忽然空了，那个曾经被紫苏占据的位置里，现在有风流窜，似乎，冷到了无法忍受。
君子诺将手负在身后，眼神骇人。
紫苏，我如此爱你，为了你不惜违背曾经的誓言，为了你用尽心思，你却不屑一顾，就是这般报答我的么？在你的心里，他便如此重要么？很好，这份爱，既然你不要，就让它，随着你一起去下黄泉吧……
暴虐的气息瞬间散开，他的周身，已经是阴婺一片。
看着朝自己奔来，整个过程并未回头的紫苏，君子尘陡然笑了。虚弱地抬手抚上紫苏的脸，道：“这泪，你是为我流的吧，如此，纵是我死……”
紫苏急急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死。”
“好，不说。只要你不允许，我就与天争命，努力，为你活着。”
深情相拥的两人，喃喃低语的动人情话，这，又何尝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是，这一幕却是灼伤了某人的眼。
转过身去，君子诺的神情一片肃穆。眼角的一滴泪，随风而逝。缓缓举起手臂，狠绝地落下，“放箭……”
两个字，一句命令，将所有的一切悉数埋葬。有些事情，就这般注定了要随风而去。复杂至极的眼眸中找不出单一的情绪，看在影小敏的眼中，只觉着这帝王的一身寂寥来。
“我陪你一起死。”紫苏笑的淡然，眼中的所有都平淡了下来，只剩下了眼前的男子。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垂首，吻上了君子尘的唇。
“以前，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爱上，即便是付出一切也是值得的。然而如今我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在感情的世界里，一个人的坚持，却远远不如相若以沫来的欢畅。”
在唇齿相依间，她如是说。
这就是人世间的爱情？这就是那传说中，能够化骨蚀心的毒药？活了一千年的时间，影小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生死相依。只是，在此刻，看着那两个相依相偎，毫无畏惧的两个人，她却眼睛酸胀的厉害。
好像在冥冥之中，也曾有个人对自己说，自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相负呢！
坏了，怎么会有这奇怪的感觉？难道是……病了？这可是大事！但是更大的，是君子诺的那声命令！
在影小敏有限的认知里，她一锤定音了，那就是传说中的嫉妒！嗯，对，就是嫉妒，就是恼羞成怒！
不过，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瞳孔放大，没有任何犹豫的，随手便拽住了白宸的袖子，道：“救他们，我要带他们离开。”
理直气壮的语气，比对着自家师父还要来的熟练。
小七翻着白眼，你个二货，自己不是会隐身诀么？捻一个不就得了？
淡淡的一个眼神阻止了小七的鄙视，国师大人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袖上的手，勾勾唇角，心情突然就很好了。
“好。”
千钧一发之际，天地之间忽然涌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罩住了影小敏他们，也罩住了已经闭眼等死的紫苏和君子尘。那么厚重的雾气，根本就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是等到雾气渐渐散去，再看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君子诺站在原地，目光骇人的就像要吃人一般，直到一道旁人听不见的清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过以后，才放弃了要派人抄了国师府的打算。
国师府里，紫苏看着君子尘睡沉稳，替他拭去额间的汗水时，才熄了灯步出房间，悄悄地关上了房门。一回头，打扮总算恢复正常的影小敏站在回廊处，等着她。一袭白色的衣裳，与那国师一般无二，紫苏记得，他说，影小敏是他的娘子。
“他，还好吧？”见着紫苏行来，影小敏开口问道。
紫苏却是直直对跪了下去，低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他，我愿意生生世世服侍在你的身边，或是，用我的命去换他的。”
“哦？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影小敏挑起眼角。
却是另一道声音先于紫苏传来，“我不需要紫苏以命易命。”
君子尘扶着柱子，看着紫苏僵直了的后背，喘息着说道：“能看见你为我流泪，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得此一刻，今生不悔，唯一不尽人意的，就是不能在你身边多陪伴些日子。但是，在剩下的日子里，我想叫你陪着，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刻……只要有你，即使死，我也能坦然面对。”
真是的，这男人，好好的伤不养，来这赚人的眼泪来了么？影小敏吸吸鼻子，掩饰性地挥挥手，“没见这儿正议事呢么，你捣什么乱？太没有眼力见了，回去睡你的觉去。小七，送送他。”
一阵睡意莫名袭来，君子尘支撑不住合上了眼睑。在树顶上睡觉的小七翻着白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还是认命地托起君子尘倒下的身体，送他回了房间。
“你，喜欢他了吗？”影小敏扶起紫苏的身体问道，“你现在对君子诺是什么感觉了？”
紫苏苦笑了一下，借助影小敏伸出手的力道站起了身，眼里闪过了哀伤的神色，徐徐说道：“曾经，我以为，对于他的爱，会伴随着我终老。但是却没有想过，其实他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能包容一切的女人，没有想过，即使他实现了诺言，光明正大地娶我进门，我是不是就有面对他后宫三千佳丽的勇气。”
这种悲伤的气氛实在是太难受了，影小敏接上沉默了许久的紫苏的话，“那你现在，是不爱他了？”
紫苏叹息一声，“也不是不爱，只是这份爱的资格，已经在他赐下毒酒给尘王爷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我只能将它永远的，埋藏在心底。”
转过身，对着君子尘房间的方向，继续悠悠说道：“仰望太累，我仰望了他那么多年，想放弃了。其实，能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也不错。我不想，就这么辜负了尘王爷。”
也是。情爱之事，虽说影小敏不懂，但是却是知道，只要开心便是好的。不开心，那还坚守什么？
房角飞檐的一只乌鸦留下一声叫唤，飞走了。夜风里，白宸伸出手，乌鸦落上了它的手臂。“怎么？可是要到你需要的答案了？”
乌鸦沉默不语。华光一闪，居然就化作了君子诺。没有再说什么，君子诺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原来，不是不爱。他一直都以为，只有自己深陷其中，现在才明白，毁了这份爱的，是自己。
白宸对天长叹。情爱一事，看不开的，又岂止是君子诺一人？想当初，自己那般的糊涂，不是比他更用来的可恶？影无双烟消云散了，佘敏也化作了尘埃，只希望，影小敏能给自己一个补偿的机会。
“大仙……”
紫苏刚一开口，就被影小敏给打断了，“大家已经这么熟了，都是朋友，你就不要大仙大仙的叫，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小敏就好。”
其实最关键的是，那声大仙，怎么听怎么像是对神棍的称呼……
“哦，那好吧，”既然是朋友，那就是不用客气的了，紫苏的小心翼翼当下就减轻了不少，眼里闪着充满希翼的光芒，问的谨慎：“小敏，你，能救救他，替他解毒吗？”
君子尘的情况已经摆在眼前，可是，自己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么？他肯饮下毒酒全都是为着君子诺问，愿不愿用他的一切换一个她的未来，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其实，躲在门外的她，都听到了。
能救吗？解毒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那毒素早已经渗进了君子尘的五脏六腑，即使即使毒解了，他的身体也不会允许他活的太久的，只是这么残忍的话，她要怎么和紫苏说？她能解毒，却是不能从冥王手里夺魂的。
说穿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妖而已。
只看着影小敏的沉默，紫苏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颓废下去，跪坐在地上，黯然神伤地出声：“他为了我，连兵权、性命都愿意放弃，我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么？小敏，国师那么厉害，都是整个离国的神话了，就不能……”
影小敏的眼睛一亮，笨啊，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扔下一句，“你等我的消息哈。”就匆匆没有了人影。
千里之外的菩提山，盘腿坐在菩提树下的霞衍睁开了眼睛，周身苦涩无边。这一天，还是来了，他怨不得谁也怪不得谁，无论是白宸还是影小敏，一直都是自己亏欠他们的，自己酿下的苦果，已经尝了那么多年，还是，终结不了么？
在这棵菩提树下，自己整整给影小敏讲了一千年的曾经的过往，想着即使有一天她什么都知道了，也能原谅自己，可是却没有想过，也许无论是影无双、佘敏还是影小敏，他们根本就没有怨过自己。
爱与恨，都是需要力气的，没有必要，浪费在他这个无关的人身上，无关的人……
俯下身，缓缓捡起一颗养心石，当年能有影小敏的顺利成活，也亏得凤凰若求来菩萨手中的甘露，撒与菩提树下化成石，日日养着从白宸那里分过来的半颗心。都说凤凰若成了三界的笑话，他又何尝不是？
连心，他们都是共用一颗的，那么，他还有什么争的资格？情劫，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在化羽成仙以前，他也曾为爱痴狂过，只是当初那个让他为之动心的女子的容颜，却是早就消散在了轮回里，再忆起，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眼泪。
那个时候，也不曾如此难受过。
不是心痛，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形影单只，悲哀一生。难道仅仅是因为，在这一场故事里，一开始，他就站错了位置？默默的付出，默默的观望，最后，注定被忽视。
目光沉静如水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仙人，他忽然就笑了，早知道是这个结局，那他当初瞎折腾什么？空惹一身伤心。
罢了，若这是必然的，那就再送那个从始至终有自己一手创造的女子，幸福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