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匕首小心地刮开火漆,云谨若取出信笺看过后随手扔到了一旁。
果然与自己预想的相差无几,云国女帝也是为了北冥先帝的遗旨而来。而且是以圣旨的形式,叫她完全没有反驳的可能。云谨若微微冷笑一下,拿出靳墨诏交给自己妥善收好金簪,拧开后掏出里面明黄色的锦缎,也没有打开看,就装进了信封。
是夜,月色朦胧,蝉鸣阵阵。云谨若叫残雪将自己带上房顶以后便独自赏起没有美感的月亮来。轮廓若隐若现,看的毫不真切。世人都说里面有寂寞嫦娥,殊不知嫦娥只在各人的心中,月亮上,只有冰冷的石头而已。
“拿去吧。记得快马加鞭送回云国,不得有任何闪失。”云谨若对悄然出现在身后的黑影递过去一个信封,在对方伸手去接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告诉你家主子,从此刻起,云谨若不再欠她什么。”
那黑影愣了一下,哑着嗓子出声:“殿下……”
“好了,你只管带话便是。”云谨若神秘一笑,打断了黑影的话。
“是。”
北冥司越回了皇宫,却派了景儿过来伺候。同来的,还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当大腹便便的花如月出现在避暑山庄后院花树下的时候,云谨若着实惊讶了一下。怔愣过后便微笑着让出软榻给她,“怎么?太后怎么会放心你来我这?就不怕我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动手脚?”
花如月也并不客气地在吉祥的搀扶下坐下,扯动了一下嘴角回道:“自然是不放心的额,她随后就到。”
转身坐在残雪又替自己搬来的椅子上,云谨若淡然出声,“你来,该不是只告诉我这个的吧?”
“自然不是。我是来讨债的。”花如月神色琢磨不透地说。
云谨若沉吟了一下才接道:“步云烟手段多样,防不胜防。”
“没事,只要你应下就好。我只要我肚里的孩子活着,其它的,都不重要。”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花如月的脸上泛着无限柔情。
“你,不是她的人么?”云谨若犹豫着问道。
“人?”花如月嘲讽一笑,“在她的手里,只有棋子,没有人。一开始我以为她不会要我的孩子存在的,但是现在……”
“事实上,她的确是有过那个打算的。”云谨若想起被带走的白玉,眼神幽暗地说道。
“我知道。所以一直都有防着。”花如月接过话头,“我不会要你怎么帮我,但是我的孩子出生以后,一定要你抚养。”
“你就这么肯定,她肯答应?”
“她答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答应。我知道,你在他的眼里是不同的。吉祥,我们走罢,乏了。”
“是。”宫女吉祥忙上前搀扶起花如月。
走出数步以后,花如月回头,眼神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是你欠我的,也不要多久,只要你养育他成人就好。十五年,换你一条命,你不亏。”
“好,我应下了。”云谨若淡淡点头。
花如月舒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云谨若却是轻松不起来。有些事,即使你躲了,它也会找上门来。步云烟再这个时候来这里,目的肯定是不会单纯的。淡水,为什么呢?刚才之所以答应花如月,也不仅仅是因为报恩,还因为她眼睛下的憔悴。北冥司越姬妾无数却无所出,想来步云烟肯定是起了不少作用的。这一切花如月心知肚明,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自然是谨慎提防的,甚至求到了自己这个可能是敌人的身上,也算是为难她了。云谨若自认为不是善良之人,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况且还是北冥司越的孩子。他,应该也是很期待的吧?
花如月是上午来的,步云烟午时一过便来了。云谨若前去请安的时候,步云烟正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打盹,没有为难她。但却是满眼的挑衅。云谨若不懂,也便压下心思不去理会,想着现在北冥司越不在,定要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了。
走出步云烟下榻的寝殿,老宫女尾随而至。云谨若认出她是步云烟的贴身宫女如意,知道步云烟还有话说,便站住了。
“公主,太后训示,做人,还是安分一点,不要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好,省的将来摔下来的时候连全尸都保不住。”
对于对方倨傲的态度,云谨若只是微微一笑,“是,记下了,劳烦她老人家惦记着。”
如意讥讽一笑,接着声色凌厉地说道:“还有就是,念你在皇上被下毒那一事件举报有功,姑且不治你藐视太后之罪,若有下次,绝不轻饶。那靳墨诏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
靳墨诏不是被监禁着吗?云谨若疑惑地问道:“什么下场?还请嬷嬷将话说开的好,本就是愚钝之人,理解不透。”
一抹诡异的笑在如意脸上浮现,加上满脸的皱纹,端的是狰狞无比。“什么下场?自然是极刑了,就在公主来避暑山庄那天行的刑。传言说公主与那靳墨诏关系匪浅,原来只是误传而已。公主也不是只忙着来避暑,不曾送他最后一程不是?……”
“你说……什么?”晴天霹雳,炎热的季节里,云谨若只觉的像在数九寒天,浑身冷的忍不住发抖。有什么在心中轰然倒塌,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生生熄灭的云谨若所有的感官。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对方的嘴在一张一合,鲜红的舌头如同最恶毒的蛇信子一般。
那天……来避暑山庄那天……记得北冥司越说,他前一夜忙活了一夜……原来,他是故意的。带自己远离皇宫,也便听不到关于靳墨诏的消息。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她怎么会那么傻,认为他至今还被监禁在天牢里呢?
云谨若浑浑噩噩地走动着,听不见一切也看不见一切。急的景儿和残雪跟在身后频频呼唤,无极面色一沉,看了一眼得意地立在台阶上的如意,急急隐去。
“太后,奴婢不明白,既然您说她会是您的威胁,直接除了不就是?”将云谨若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一一回禀给步云烟以后,如意恭敬地问道。
步云烟看着自己涂满豆蔻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看过去,才冷笑着说道:“敢抢本宫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死,对她来说只是解脱,活着才能接受惩罚。本宫会要她好好认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
极刑,那不就是凌迟?千刀万剐?那么一个干净的人儿,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无意识地前行着,忽然想到,靳墨诏说,心里不该储了她。既然储了,就不要放弃,不许放手,靳墨诏,我来了,不用等来世,今生我便陪你在一起。一个信念窜进脑海,云谨若迈开步子便飞奔起来。身后跟着的两人见状急忙去挡,哪知陷入癫狂状态的云谨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将两人撞到在地。
“靳墨诏,我来了。”云谨若如被梦魔魇住一般地呓语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北冥司越,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靳墨诏,我喜欢他。”声嘶底里地喊道,云谨若就要挣开拦住这里的人。
“谨若,冷静点,已经晚了。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北冥司越收紧双臂,将云谨若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都是你,都怪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北冥司越,我恨你。”云谨若双目发红,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放开我,北冥司越,我不喜欢你,我恨你。”一低头,咬上了困住自己的胳膊。
北冥司越不为所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松开一只手试探地抚摸着云谨若的后背,轻声哄道:“没事了,冷静点。”
云谨若松开嘴,一直干涸的眼眶中有了湿意,眼泪倾斜而下。一拳一拳地打在北冥司越的胸膛上,声带哭腔地说道:“都怪你,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他不到,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瞒着……”
胸口不痛不痒,但是云谨若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却救北冥司越心里堵的慌,果断地在她身后点了一下,伸手擦掉云谨若脸上的泪,打横抱起往回走,便走边对已经无意识的云谨若宣布说道:“准许你最后一次为别的男人流泪,从此以后,你的泪只能为我流,还必须要获得我的恩准。”
掌灯时分,喂云谨若吃完白粥的北冥司越细心地为她擦拭着嘴角,看着躺在床上目光毫无焦距的人,还是缓缓开口说道:“这,是他的意思。他说不想叫你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只想叫你记住他好的时候……”
“那他的……葬在哪?我……想去看看他……”嗓子被之前的大吼大叫挣坏了,再发出的声音嘶哑异常,但是云谨若还是努力将话说完。
许久没有等到答案,云谨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沉默的北冥司越。“给我……答案。”
北冥司越深深叹息一声,用大手抚摸着云谨若的脸庞,低声说道:“没有葬地,挫骨……扬灰。”
云谨若闭上眼睛,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北冥司越弯腰,以唇吻干泪水,不可抗拒地命令道:“最后一次。”
“好。”云谨若睁开眼睛,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只以唇形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