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是什么，我感慨的是什么，那么我又在为谁而躲避。
——张瞳雅
我已经好久都不曾想起过去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我离开家已经有5年多了，我已经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有个叫做张瞳雅的人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结果，可是我不后悔。
这几年，我换了好多号码，也换了好多地方，也遇见了好多人。宋旭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张瞳雅，你是一个留不住的人，你的灵魂是飘散的。
而我却是一笑而过。可是这句话却被盖起了三年前的章印。
俞夏是一个唯一知道我所有联络的人，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她说，张瞳雅，你回来吧，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
电话这头的我，只能默默的摇了摇头，却突然想起她见不到我的摇头，我说，俞夏，我不回去，是因为我不能回去，或许有一天，我累了，我会的。
可是俞夏却说，好的，张瞳雅，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挂上电话，丁彤让我去她办公室一趟，我拿着上个年度销售资料，走进办公室，她抬起头，看见是我，抿着嘴唇，说，资料拿来了？
我双手递上，她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我偷偷的打量着她。她不过也只是一个三十五的女人，却是满脸的疲倦。她见我打量着她，严厉的说，不知道这样对着上司看，是不礼貌的？
我收起视线，就听见她说，出去。
其实，刚一进这家公司，我就听见许多关于丁彤的消息。
他们说，因为家庭不和睦造成丁彤如此的暴躁和严厉。
他们说，因为上了年纪，所以老是看不惯年纪轻的我们。
他们称丁彤为老巫女。
我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否正确，可是我却知道，如此的这样的一个女人，是那么的不容易。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心酸，都只能死死的往肚里吞。
下了班，我回头看了看这栋我工作的地方，仿佛我是昨天才来面试的，然而我已经呆在这里快要有一年了。路过一所学校，看着那些挽着胳膊的少年，我不由的心酸，曾经的我，也是如她们一样的，开心，无忧无虑，永远都不知道忧愁两个字一样。
我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却看见丁彤开着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然后我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急匆匆的钻入那辆车，然后缓慢的离开。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可以什么都假装，是不是我会这般高兴的站在学校门口，耐心的等待？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没有如果可以让我去假设。
我和丁彤的关系很不好，好似她总是处处针对我似的。杨渝渝小声偷偷的告诉我，丁彤针对我，是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进公司，等再有人进来，我就不必受这个罪了。
我笑了笑，呢喃着，是吗？
突然丁彤从她的办公室出来，呵斥道，上班说什么悄悄话，有时间聊天，还不如好好工作！
丁彤一走，大家又开始讨论今天老巫女家里又发生了什么。而我只是侧耳聆听，却不说任何一句话。午饭的时候，我没有去食堂，而是去了楼顶，我忽然想去透透风，曾经我也是那般的坐在栏杆上，呼吸空气，却引来某人的一次自以为是的英雄救美。
我没有想到，丁彤也在上面，可是，她却蹲在楼顶角落里哭泣，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我走路极轻，曾经某人说过我是一只猫。
我站在丁彤的面前，递上纸巾，她警惕的抬起头，看着是我，然后摸了眼泪，装着严厉的样子，站了起来，绕过我，下了楼。看着她的背影，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背影，就这么离我而去了，不再回头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开始疼痛。我捂着心口，蹲在地上，皱着眉头，痛的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突然一个阴影挡住光线，我抬头，却看见丁彤，她见我这幅疼痛的表情，着急的说，你怎么了？
我艰难的说，我的包里有药。
她转身就下楼。我知道她是去帮我拿药了。她上来的时候，还帮我拿了水。我吃完药，坐在地上，看着和我同样并排坐着的她，说，谢谢。
她面无表情的问道，经常会这样心绞痛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所以我沉默了，只是看着天。
那天，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天。恍然之间，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沉默不是尴尬，而是明白对方的感情，或许不言而喻，表达的就是这种感情。
的确，丁彤，没再针对我，但也不怎么理睬我，一切都是办公化。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让她成为我的朋友。
然而，似乎是那么的不可能。
跨年的那个晚上，俞夏打电话给我，说，张瞳雅，张瞳雅，张瞳雅......
一遍又一遍，我心酸的突然也想流泪了。她说，张瞳雅，我和曾莫完了。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再然后，我就听见了她嚎啕大哭的声音，最后，我听见了电视里跨年的倒计时，还有那一声声的炮竹声。她在中国最喧嚣的时候，砰的一声挂上了电话。像是隔绝她的眼泪，隔绝我的声音一样的心痛。
我没有打电话过去再问，她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她说过，张瞳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明年很有可能就和曾莫结婚了，你一定要参加我的婚礼，伴娘非你莫属。
她说过，张瞳雅，我不相信七年之痒，所以我和曾莫，一定能走远。
她说过，张瞳雅，你和他这样，一切都怪你自己，是你自己轻易的这么的放弃了。
她说过，张瞳雅，当初你们爱的那么轰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记得当初她的眼泪，却不记得我有没有流过眼泪，可是想起刚才电话那头的哭声，我突然记得，当初我没有哭过，我坚强的走过那段应该被眼泪掩埋的记忆，然而所有的苦，我只能往肚里咽。
俞夏当时就流着泪摇着我的肩膀吼我，她说，张瞳雅，你哭啊，你干嘛不哭？你哭出来啊，你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俞夏和曾莫已经在一起六年多了。然而，仍然逃不脱，时间的控制。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像当初我一样，选择那么决绝的决定，可是，我又不能不去担心。
我关上门，拿着包，一个人逛在街上。跨年的夜晚，是那么的热闹，而我的心，却是那么的寂静。宋旭打电话给我的铃声，吓了我一跳，我知道我的电话只有俞夏才知道，我按下接听。
他开口就骂道，张瞳雅，你在和谁打电话呢，老占线，怎么谈恋爱了？有人要你了？
我说，没，谈个P啊，哪有人要我。刚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呢。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他“啊”了一声，然后说，反正就是知道了，唉......都害我错过跟你准时说新年快乐的时候了。
我笑着说，现在说也不迟啊。
他低叹了一声，说，张瞳雅，新年快乐。
我最害怕他低沉的声音，我也放低了声音说，你也是。
放下电话，心绞痛又开始了，我捂着心口，站在树下，扶着它，想拿药，却使不出来劲。突然一只手，夺过我的包，将我的药拿了出来，我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丁彤。她眼睛微红，像是哭过了一样。
我吃了药，说，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
她点点头。
今晚的她，看起来很狼狈。我们依旧没有说话，即使喝了咖啡。只是在出了咖啡厅的时候，她才说道，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我疑惑的看着她，她却厌烦我的打量，皱起了眉头，我笑着说，好。只要你不嫌弃和我一起睡，我只有一张床。
她见我笑，也笑着说，不会。
进了家门，她看见我酒柜上摆着好多酒，转身对我说，看不出来你会喝酒。
我准备去厨房拿高脚杯，说，我习惯睡觉之前喝几杯，你要吗？
她点点头。
红酒旋绕似的圈进高脚杯里，我拿起杯子，和她的碰了碰，然后一点一点的抿进嘴唇里。她问，你介不介意我抽一支烟？
我摇了摇头。烟雾缭绕中的她，让我想起了那张脸，曾经那张脸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告诉我那个惨不忍睹的消息。看着丁彤一杯又一杯喝了下去，脸上慢慢的潮红了起来，语言也开始变得破碎。而我却在这破碎的话语中，我明白了她的痛。
她说，曾经我是那么的相信爱情，我一直以为爱情是永远的，到头来却发现，原来爱情只是一瞬间的产物。
她说，我曾经那么的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说，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想当初，那么苦的时候，我都那么辛苦的陪在他身边，可是为什么生活好起来的时候，他却这样的对待我？
她说，我把青春给了他，他却嫌弃我老了。
她说，我真恨那些年轻美貌的小三！可是，这家，我却放不下，我的女儿，我也放不下...
看着醉酒的她，我只能苦笑。
那一夜，改变我和她。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开始把我当朋友了。
我一直以为，有可能，我会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即使曾经我答应俞夏累了的时候，会回去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我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看着手机上显示着俞夏的号码，我接起，却传来一个男声，似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他说，是...是张瞳雅吗？
我“啊”了一下，问道，我是，你是？
他说，我是曾莫。
我沉默了一下，说，哦。
他声音有点焦急，说，张瞳雅，你能回来吗？俞夏想见你。
我问道，怎么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我...她...她进了医院了，一直昏迷不醒，却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什么！？？我立即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吓得我旁边的杨渝渝惊的转头看着我。
他在那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立即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
杨渝渝看见我这么着急，问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迅速的理了理包，说，你帮我和丁经理，请个假，说我家里发生了事情，有急事。
急冲冲的冲出了这栋楼。
我不知道是怎么坐上长途大巴，也不知道是怎么达到这个已经别有5年多的地方了。下车的时候，我恍惚了一会，陌生吧，熟悉吧，像是疤痕一样，想看又不敢看，怕那道痕迹，再一次刺入我的眼眸。
我直奔医院，却看见曾莫站在医院外，抽着烟，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女生。那一刻，我停住了脚步，仿佛什么东西在回放似的。我倒退，从侧门进了医院，问了护士，终于找到了俞夏，那张苍白的脸，那双闭上的眼睛，那没有血色的嘴唇，眼泪，已经好久不流下来的眼泪，滴答的打在那双我们相握的手背。可是，却在，握紧手的那一刻，我看见手腕上那被包着的纱布。
那一刻，如果她是醒着，我想我会跳起来骂她，骂她这样值得吗，骂她为了那个叫做曾莫的王八蛋，割腕自杀值得吗。可是，现在她不醒来，不说话，我的怒火永远不及我心底的痛。
安静的病房里，我能听见她小声呢喃的声音，她说，张瞳雅，张瞳雅，回来，回来。她说，曾莫，曾莫，不要...
俞夏曾经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张瞳雅和曾莫这两人，才是令她最为牵挂的。
我记得，曾莫当时，是满眼柔情的摸着她的头。他们的幸福，我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脚步声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停止。他说，你回来了？
我放下俞夏的手，转身说，是啊，我是回来了，回来看你们分手，回来将她带走。
他皱起眉头，似乎想抽烟的样子，拿出烟盒，却又在下一瞬间，放进了口袋，他说，张瞳雅，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我们出去谈谈吧。
我回头看了看依旧躺着的俞夏，点了点头。
我们坐在医院草地旁的椅子上，他拿出烟，慢慢吸了起来，像是背负了许多负担，连一个吸烟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我嗤笑了一下，问道，那个小巧玲珑的女生呢？
嗯？什么？他一瞬间的迷茫，就这么看着我，然后像是知道我在说什么似的，脸色尴尬的说道，我让她回去了。
我说，我不想管你们的事，也管不了，也没权利管。我只想跟你说，你以后都不用来这里了，她，我可以照护的很好。
他拿着烟蒂的手，瞬间抖了抖，说，这事是我的错。我不会不管不顾的。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那瞬间，我突然怒了，我笑着说，责任？你负的起吗？你会娶她吗？？
他显然的怔了怔，却只能吐出一个字：我......
我突然很想大笑一场，我说，曾莫，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吗？大学辩论赛上，你不是挺能辩的吗？怎么这会变成了哑巴？我告诉你！你不会！你不会娶她，而你也根本没有资格娶她！
他开始不说话，我说，你所谓的责任，还是赶快拿走吧，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们更加不会要。少来这里装好人。
我站了起来，说，我不想以后再看到你，还有你那个小女朋友！以后有多远就滚多远！
却不知道，离去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即使这件事，我不是主角，我却也依旧痛的无法呼吸，心绞痛又开始侵袭着我，我捂着心口，想要吃药，却发现，我将包丢在病房里了，可是我怕我走不到病房了。我扶着墙壁，蹲了下去。
一双皮鞋进入我的视线，我抬头，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天使，他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而我却就这么恍恍惚惚的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