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今天寅正就起身了,这还是当初刚到皇长子府时候的习惯。她洗漱完,穿了件家常的秋香色素面褙子,跪在了内室佛龛前的蒲团上。
她已经很少穿鲜亮的颜色了,只有王爷到雨蕉园来,才会好好的捯饬自己。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妾,过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又还能剩下多少风韵?好在她还有几分颜色,好在她伺候了王爷多年。
那年采选,她从父亲的掌上明珠变成皇长子的小妾。那时皇长子年轻,说是小妾,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可这后院沉沉浮浮这么多年,那些个丫鬟,再生的貌美,再心比天高,又落得个什么结局呢?
是福是祸,是早就定了的命数罢了。
可有些东西,有些执念,总要圆满才是。
“您说是罢?菩萨。”徐水姻对着菩萨虔诚的磕了一个头。
她这次礼佛竟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香草看在眼里,焦急的在外间团团转,却不敢上前打扰。直到徐姨娘自己起身,身子一个踉跄,香草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徐姨娘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对香草摆摆手,“我大约是跪得久了,扶我去外边坐坐。”香草赶紧应是,扶着徐姨娘到了外间的八步床上坐下,又是捶腿又是按肩,嘴里还担忧的问:“姨娘饿了罢?您早上只用了两块绿豆糕……”
一说起绿豆糕,徐姨娘就直犯恶心。那般甜腻的东西,徐姨娘做的顺手,也做得好,可任哪样东西,做了十余年,都会腻烦。
也不知道这个文锦绣怎么吃得那么开心!
到底是年纪轻……这样想着,徐姨娘又有几分羡慕。香草让管膳食的丫鬟提了食盒进来,把手上的活计让给了另一个大丫鬟香芹,自己亲自给徐姨娘布菜。
香芹不情不愿的上了手,看着热心的香草,不由撇了撇嘴。
香草把食盒里的碗碟拿出来,只有一碗白粥,还有几碟时令小菜。比起府里其他姨娘来说,已经算寒碜了。而如今虽然是夏日,离用早膳却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菜已然凉了,只有粥还是温热。
香草喏喏的喊了一声:“姨娘……奴婢让厨房重新送罢?”
徐姨娘却毫不在意,“大热天的,丫鬟来回跑也艰难。”摆手让香芹退下,自己拿了筷子吃了起来。她姿态矜持,动作斯文,许是刚礼过佛,对着小半桌素菜,竟有几分慈悲意。
香芹看了就更不屑了。好歹是府里的主子,竟自己作践自己。
徐姨娘特意挑了周承寅在怡芳居的时候去看陈姨娘。
她素来和陈姨娘要好,但甚少在周承寅在怡芳居的时候来这。虽然陈姨娘有些不悦,可周承寅高兴她们关系和睦,陈姨娘又哪敢把不悦表现在脸上。只得欢欢喜喜的迎了徐姨娘进屋。
徐姨娘看见周承寅的时候十分惊讶:“王爷也在这儿啊?!”然后赶忙提了裙子满脸愧疚的对陈姨娘道歉:“那是我不巧了!我原本只想来看看萱姐儿……我这就走!”
周承寅都看见徐氏人了,陈姨娘就算想赶也不能赶。她心里翻了个白眼,却动作飞速的拉了徐姨娘的手,责怪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不欢迎你不成?快进来!萱姐儿盼着你好久了!”
徐姨娘这才半推半就的进了屋,给周承寅行礼。
周萱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顽,周承寅溺爱的看着她,不时问她两句话,周萱轻声细语的答了,周承寅就会慈爱的摸摸她的头。
周承寅在女儿面前总是个慈父,对儿子却严厉。
要是以往,看见这样的场景徐姨娘总会湿了眼眶,想起她失去的三个孩子。而如今她只是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势在必得。
她笑着在周萱下首坐下,关切的问萱姐儿:“萱姐儿今个气色不错,今年夏天格外热些,让你姨娘给你多做些降暑的东西。”
周萱也从不把她当外人,马上拉着脸诉苦:“徐姨娘你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我每日还要描五页纸的大字!每天写的手又酸又痛不说,还满头是汗!”
周承寅笑着看她,居然开起了玩笑:“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然不喜习字,那你以后做个街上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俗妇人好了!”
周萱马上意识到父亲在笑话自己,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撒娇道:“爹爹欺负女儿!”惹得周承寅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