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
辘辘车轮,哒哒马蹄,繁华街道,鳞次店铺。
一辆宽大却不奢华的青色马车不紧不慢地于其中穿行着,一路向城门口行去。赶车的是一名年轻俊朗的道士和一个面容俏丽体态柔弱的道童。
河中府罗岩城,回京必经的关卡。
城门口有左右两排守卫,或手执兵器,或手执画像,严格盘查着出入城内外的行人与车辆。那画像之上俨然方晗与彭古意模样。
左边坐着的那名小道童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低声道:“道长,怎么办?”正是女扮男装的李如玉。
云虚子不甚放在心上,莞尔一笑,附耳轻呵:“阿玉姑娘莫怕,有我在,保证无事。”
热气喷洒于耳畔,苏苏麻麻的触感,阿玉面庞一红,稍稍撤开了些身子,目光瞥向车中,瞥向车帘之后的两人,犹疑道:“可是彭公子他们……”
云虚子笑得高深莫测:“山人自有妙计。”
眼见要行入盘查区,云虚子停下马车,跳下来,嘱咐阿玉等他。接着,他行至那两排守卫前,寻了卫队长模样的一人,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那队长先是惊讶,尔后面上有了阴测测的笑,接着目光望向这马车,闪出不定的光芒。
云虚子说完,向那队长抱了抱拳,满口道:“多谢大人关照,贫道感激不尽。”
那队长阴沉地笑:“好说,好说。”
云虚子转身,冲阿玉扬了扬眉,似在说,有我在保证没问题。
阿玉轻松一口气。
而车内,彭古意一身儒商打扮,方晗则挽了髻,做年轻妇人妆扮,两人作夫妻状。
隔着帘缝,彭古意向外张望。待见云虚子返回,他向方晗低声道:“要出城了,城门处是福亲王的人,我们需小心谨慎。”
方晗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夜之后,她虽仍不甚明了,但亦恍恍惚惚地察觉,两人关系亲密不同寻常。但彭古意对她反而越发冷淡。她想不明白所以然,只得暗自忍了,处处小心着避免惹到他。
马车缓缓行入城门甬道,行入两排守卫中间。守卫上前,正要盘查。
这时,云虚子蓦地一笑,将车帘“唰”地拉了个大开,高声道:“犯人方晗在此,官爷速速捉拿!”
阳光与喊声一同传入,彭古意两人唬得一跳:“什么?!”
守卫将车围了个严严实实,卫队长得意,将手一指:“拿下方晗,升官发财。”
彭古意又惊又怒:“你还是不是朋友,道长?!”
云虚子在旁边自领了赏金,一边签字一边道:“哦,我这个人一向卖队友,我能卖他,当然也能卖你们。”
彭古意:“……”
云虚子收了钱,略略皱眉:“彭公子,你真不值钱,赏金才三百两。你看人家方将军是五万两起。”
彭古意吐血:“我不值钱你还卖?”
云虚子抚额叹:“闲得无聊啊。本观主平生最怕无聊。”
他拉起旁边的阿玉,向方晗两人摆摆手:“我们走啦,两位保重。再见哟。”
见方晗两人陷入危机,阿玉气得脸色铁青:“云虚子,你这卑鄙小人,算我看错你了。”说着,甩开他的手,就要过去和方晗两人同生死。
云虚子不气不恼,将她拦腰携了,扛上肩头:“犯人归你们,美人归我,大家再会,再会。”
阿玉挣扎不脱,又气又急,眼泪直掉:“你个无赖,小人!你放开我。”
云虚子将阿玉一路扛着出城,待行了三四里路,才将她放了下来。
阿玉哭喊得嗓子都哑了,满面泪痕,睫毛沾着点点晶莹,却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云虚子面容含笑,端详了她两番。
阿玉被瞧得心头泛寒。四顾望去,想要求助,却只见荒郊野岭,渺无人烟。
云虚子俯身靠近。
阿玉吓得大叫,嘶哑道:“你做什么?”
云虚子指了指周围,摸向怀中:“这荒山野外没半个人影,正是口口的好地点,我想着不如……”
阿玉咬牙,硬气道:“我死也不会从你这小人。”
云虚子大笑,自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不如给姑娘看个秘密东西。”
阿玉一眼就认出了那物。因为它就是自己守护多年的证据,是自己一直活着的信念,是为父亲昭雪的希望。
云虚子手中的正是李栋的折子。
阿玉震惊:“怎么在你手上?”
云虚子扬眉笑道:“想不到吧。你们想不到,对手自然也想不到。”
将前后一串,阿玉顿时明白:“这是……道长同彭公子定下的计策?你刚才故意出卖方将军两人,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们身上,然后你带着证物回京?”
云虚子点头:“说对了后一半。”
阿玉不解。
云虚子笑得奸诈:“这是我自己的计策,并未同他们商定。”
阿玉困惑:“那证物……”
云虚子道:“折子是我偷来的,他们尚不知晓。”
阿玉:“……”
云虚子抚额长叹:“估计两人现在还骂着我。可怜我一颗红心,还要被人骂作卑鄙小人。”语有所指。
阿玉心情复杂:“道长为何不同彭公子商议,不同我们事先说好?是担心我们演出破绽吗?”
云虚子忙摆手:“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我只是单纯想卖队友。”
阿玉:“……”
云虚子叹:“见到队友就忍不住坑一把,大夫说这是一种病,治不好。”
阿玉:“……”
云虚子转眼打量天色,收起那折子,笑道:“走吧,该回京了。”
彭古意拖着方晗冲出包围圈,一路疾疾奔逃。一群官兵随其后,紧追不舍。
两人正拼命逃亡时,忽然听得杂沓脚步声自旁边巷道转来,却是福亲王心腹唐德元率人前来。原来城门守卫发现方晗踪迹之后,一边紧追,一边飞鸽传书回去,寻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