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传报。方晗一怔,不动声色地收回按上软剑的手,敛起即将爆发的杀气。她面上又含了笑,以新郎的身份笑着迎出去。
前来道贺的百官纷纷下跪。
乘龙辇,着龙袍,天子之势不怒自威。
方晗迎上去,跪下叩礼,不卑不亢:“草民彭古意恭迎皇上。”
风常洛敛目扫她一眼,正要转向堂上的新娘子,然而转开的一瞬,他又转了回来,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纵使换一张面孔,但那举手投足间的熟悉感仍是挥之不去,风常洛瞧着她,微微皱眉。
龙辇落地,他缓步行下,环顾跪了一地的众人,淡淡道:“众人都起来吧。朕今日是来参加方将军婚礼,与众人同为宾客,大家不必过于拘束。”
方晗抬眼看他,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来到这里。计划中,明明不是这样。
风常洛停在她面前,眼中蕴了让人看不清的笑意:“彭公子,恭喜。”
方晗亦礼节性地笑回着:“皇上大驾光临,草民不胜荣幸。”
宋太傅年事已高,站得久了不觉腰酸背痛腿抽筋。别人怕皇上,他可不怕。当年,皇上是太子时,他是太子太傅;现在,当年的太子登基为皇,而他已晋级为太傅。总之,无论你是太子还是皇上,我都是你的老师,我都能天天在你耳畔叨叨得让人恨不得拿块豆腐砸我。
宋太傅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怨念道:“皇上既然到了,那就上位坐着去。我们这还差一步,皇上别打岔。”
风常洛不言不动,只静静地看她,目光复杂地令人看不懂。
方晗心底骤然烦躁,也不顾及天子的颜面,拂袖就要重回喜堂成亲。不料,她转身之际,突然变了脸色,边关多年练就的如野兽般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嗅到危险气息。她拧腰踏步,猛地将风常洛扑倒,带着他滚至一旁。
而两人倒地之时,一支泛着幽光的冷箭擦着她的面颊堪堪飞过,铿的一声钉在柱子上。
众宾客惊得呆住。
随皇上前来的羽林中郎将拔剑出鞘,剑光森寒,怒目高呼:“有刺客,保护皇上!”
高手对决,哪怕只慢一秒。
一秒的迟疑,一秒的变动,她已从主动变成被动,她已失去先发制人的优势。
在她护着皇上躲开冷箭之时,一直悠然看戏的福亲王忽地起身,将酒杯摔在石道上。一声脆响,白瓷杯碎作无数片。
与此同时,府门合上,铁锁落下,府中骤起刀光剑影。
她准备充足,她知成亲时百官到场,可将敌对党派一网打尽,福亲王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高手赌生死,赌的就是谁下手快,谁时机准,一秒的注意力转移,她慢了一步,这场比拼也就输了三分。
不能先擒王,流血便无可避免。
抽剑出鞘,杀气盈目,剑尖疾刺,带出一道道血光,方晗护着风常洛一路后退。她扬剑,剑尖划过燃烧的红烛,将火种甩在引线上。
“嗞嗞”两声轻响,炮仗炸开,直冲上天空。
她挥剑连连击杀,将面具撕下,厉声高喊:“西北儿郎何在?还不速来护驾!”
谢南月等人候在外面,虽然听得侯府院中嘈杂,但因未收到起兵信号,不敢轻举妄动。此刻见炮仗入空,他们眉目一凛,将一溜排开的嫁妆箱齐齐打开。森寒刀剑赫然入目,杀气四起。
谢南月等人赶至时,叛军亦自外杀来。
狭路相逢,一边是征战沙场的西北铁军,一边是训练有素的王府高手,甫一相见,双方皆猩红着眼睛对杀而去,谁也不肯让谁入府支援。一时,惨叫声不绝,骇人血红自侯府大门处,直流到外面的街道上。
府中,福亲王人手多,占了优势,但方晗左手刀右手剑,奋勇拼杀,以命相护风常洛,倒也没让对方占到上风。
唐德元跟在福亲王身侧,阴测测的眼珠转动,盯在了另一人身上。他迅疾拔剑,带人冲入喜堂中,将剑横在了犹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脖颈之上。他将人带出来,高声笑道:“这么美的新娘子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
方晗挥剑扫退围攻的众敌手,将风常洛护在身后,怒目而视:“你敢动他,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德元横剑划向他的脖颈,划得鲜血直流,大笑道:“我动了又能如何?”
福亲王端坐不动,此刻悠然转眼看来,似笑非笑道:“小晗,五年前,本王给过你一次选择机会。五年后,本王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他指了指彭古意,又指向风常洛,“要你的心上人,还是要你这位大哥,你选一个。”
方晗眉目阴沉,眼神骇人。
福亲王咳嗽一声,抿了口茶水,又道:“你的西北军被王府亲卫堵在外面,无可指望。情势你也明白,本王就不多说了,给你十秒钟时间。不放下武器,就看着这位彭公子横尸当场。”
他放下茶盅,念道:“十。”
“九。”
“八。”
“七。”
人的一生总要做很多选择,就像人总会遇到岔路口,只得选一条走下去。世人常说,情义难两全。上一次,碧桦林中,她拼上自己的性命,送彭古意安全离开,又护下救牧云凉的折子,她想,情与义全了。
而这次,她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无法护得情义双全。
短短几秒时间中,脑中掠过无数画面。她又记起小时候,跟牧云凉一同学文习武的日子。
老师教习完毕,将功课布置下,便离开书房。
她趴在左边的书桌上,百无聊赖,牧云凉端坐于右边的书桌旁,翻阅书卷。
她歪着脑袋看他,半晌,疑道:“二哥,我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的意见。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与义固然易选,但是如果有天,在情与义之间,又当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