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将那未完成的绣图递给她:“身为女子怎么能不会女工呢。来,我教你。”语毕,将绣花针不由分说地塞至她手中,执了她的手一针针地刺下去。
只是那针总刺得不是方向。未多时,凤姑手指便被扎得鲜血直冒。
沈荷手托腮,看她一针针绣得艰难,不耐道:“你怎么这么笨?教你这么久还学不会。”
凤姑歉疚一笑,不多说话。
沈荷望望左边,又看看右边,见窗外无人,夺了那绣花针道:“我再教你最后一次,可要记住如何下针。”
凤姑点点头。
沈荷眼底一暗,趁她不注意,猛地刺入她指尖,将那食指硬生生刺穿。
十指连心,凤姑疼得一个哆嗦。但也是哆嗦了一下,她一声未发。
对方不给反应,沈荷不高兴,抽针出来,戳向她手背,一脸天真道:“姐姐,你不疼吗?”
凤姑默然。
沈荷又刺了一针:“都流血了啊,姐姐,你还是不疼吗?”
凤姑不作声。
沈荷又是狠狠一针,不料扎在了骨头上。只听“啪”的一声,绣花针断作两截。她将针撂开,把绣图绣具扔在地上,愤然道:“你怎么这么没意思,扎闷葫芦一下还能听个响,你连个闷葫芦还不如。”
凤姑将陷在血肉中的半截绣花针拔出来,低声道:“对不起。”
沈荷愈发生气:“我明明在欺负你,你向我说对不起?你凭什么?四周无人,你装得这么大度给谁看啊。”
凤姑按着左手,不再说一个字。鲜血自指缝间慢慢渗出来,滴在地上的绣布,晕出形状。
晚饭前,凤姑挪着步子慢慢回房。
彭古意等得心焦,见她露面忙迎上去。他心有所感,拉起她的衣袖察看,果然见遍手伤痕,血迹斑斑。目光瞬时沉暗,他将她带回房中,取来酒水清洗伤口,又涂了药,裹着绷带。
凤姑强作欢笑:“公子,这跟沈姑娘无关,是我好奇,想跟她学习刺绣,谁知下针总是不准,伤了手。”
“砰”的一声,彭古意拍上桌子,那么用力,几乎将上面瓶瓶罐罐的药水震翻。他将她堵在圈椅中,咄咄质问:“她如此对你,你还要替她说话?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个小小的府尹之女而已,从小到大你方晗怕过谁?你怕过谁?!”
凤姑低了头,默了许久,方道:“与其你让步,不如我让步。与其让你护她,不如我护她。”他明显不愿,但沈荷却能入住这院子。其中必有让他不得不让步的缘故。她眼盲,但是心并不盲,也不傻。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只会迫得他相让。既然如此,不若自己做出大度样子,能忍则忍。
喉中哽得发堵,彭古意眼圈红了,揽她入怀:“对不起,我怎么能责怪你?这是我的错,我没能护好你。”她的性子一向不强硬,她怕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她从小就怕牧云凉,她一直嬉皮笑脸讨好风常洛,她在狐朋中是小跟班,她在狗友中一向殿后,待她做了大将军失手打错人,还要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
所以褪去往日的诸多光环,连个府尹之女都能欺侮她。
彭古意长叹一声:“再等些日子,时间到了我就带你离开。到一处无人识得的地方,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点点头,片晌,又道:“公子,你刚才叫错了名字。”她抬头看他,郑重着,“我叫凤姑,是邯山脚下的小村里的姑娘,家里很穷,靠人接济生活,有一个多病年老的娘。不是别人。”
彭古意骤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中失言,却无可解释为她细细绑好绷带,道:“对不起。”
她笑了笑,佯作随口问道:“你之前说娶过夫人,这位夫人就是……方晗?”
彭古意未作声,算是默认。
她咬了咬唇,再试探:“她长得跟我是不是……很像?”
彭古意不说话。
她笑了,笑容中有落寞:“公子,我是我,她是她,你应该分得清吧?”
彭古意终于不能再沉默,抿开她的鬓发,道:“我分得清,虽然你们样貌很像,但其他方面区别太大,想混淆都难。以前我只喜欢她,后来她出了事。”他看着眼前人,说着往事,仿佛真的是在说第三个人,“很久之后我遇见了你。凤姑,我喜欢她,也喜欢你。她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你。”他凝着她,意味深长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你。”
她心下感慨万千,踮脚尖抱上他的脖颈,与他额抵额,鼻碰鼻,轻了声音:“公子,以后有我陪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