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棉~花~糖~”
故意扁着声调拖长了音，含着无限兴奋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惊讶地转过头去，“万生？”
斜背了一个单肩包，双手抓住包袋，侧对着我，目光一直盯在棉花糖上挪不开的大孩子，那个好久不见的傻万生。
我递过一根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开心地接过，伸出舌头舔舔舔，“走着走着就来了，高医生买了我最爱的棉花糖。谢谢。”
跟他不熟之前，以为他病情比较严重，熟了之后才发现他确实如老万师傅说的那样，基本上算好了，熟了的他话不少。
当然，好到像个平凡的正常人那样是不可能的，不认识的人横看竖看都会觉得他有病的。
“你今天不用在太平间呆着吗？”
“爸爸说我可以出来玩。”
“那你也不能跑这么远来玩啊，回不去怎么办？”
“跟着高医生。”
我问的是如果没碰到我怎么办，算了，有些简单的话反而跟他越讲越讲不通。
刚才我还在哀叹自己运气差，再差也不会比傻万生差。而且，现在也有人陪了。
廖警官说的对，花钱才会痛快，我带着傻万生逛吃、逛吃……买衣服，我买衣服，给他买衣服，我买日用品，给他买日用，吃午饭，吃小吃，吃下午茶，吃晚饭……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我精疲力尽。
打了个专车到家，看着提在手中的战利品，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虽然钱包瘪下去了，但心情真的前所未有的好。
难怪世人都爱花钱。
我提着大包小包，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忽然灭了。
我手一抖，钥匙滑出插孔。
咳咳，叫了两声，感应灯还没亮，我摸索着把钥匙插进孔内，赶紧开了门，楼道里的灯闪起来，我在关门之前，偷偷看了一眼，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灯坏了？搞得怪恐怖的。
我关上门，喘了口气，得让物业来修一下，伸手去摸开关开灯，啪，啪，开开关关几次，屋内的灯没反应。
不是这么倒霉吧，怎么屋里屋外的一起坏？
看来真要叫他们来修了，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手机的手电筒竟然闪了一下，电筒的光远远地照着阳台上的窗帘，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浮现在上方。
“谁？”哆哆嗦嗦的声音一出，那个白色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像一束光，嗖地一下左，嗖地一下右，嗖嗖嗖几下就跑到了我的跟前！
一个清晰的尸相出现在我眼前，离我的身子只有一臂的距离。
鬼！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我没见过鬼，鬼长什么样啊，是骷髅样？还是死的时候的模样？不，他们没有一个具体的模样，光是他们出现的时候引起的那种空间物质的改变就可以说明他们来了！
灯会灭，会忽闪忽闪！
他们还会飘来飘去！
关键是，你还认得那个模样！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就是张芳！？
我跌坐在地，她也矮了下来，依旧是在我眼前，躲都躲不掉。
屋子这么黑，她的白尸像是浮在上面，如投影一般，完全不会被黑暗吞灭。
她肯定是故意吓我的，因为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面容恢复了正常，就像我在小卖部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她一样正常。
“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你受惊吓的这个小模样，还真可爱得很呢。”
“张……芳……”我发出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
她偏一偏头，“没这个胆，还想见鬼？哦，我忘了，你有护身符，使出来瞧瞧？”
不……我是想见她一面，怎么会轻易赶她走。
我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吐纳呼吸，背抵着大门，慢慢站起来。
她的脸靠得更近了些，故意一会儿变个尸像来吓我。
我伸出手去，拿一根手指戳过去，像戳在静止的水面上，水晕荡漾开去。
我说她怎么不怕我的护身符，原来她根本没真的靠近我，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让我以为她就在我跟前，故意吓唬我。
我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伎俩，还越来越不害怕她的尸像，她终于维持着正常的样子面对我，有些许恼怒：“高洁，有些事你最好不要管。”
“你指的什么事？李萌萌和刘豪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我开启大脑飞速运转模式，咽了咽口水，“据我所知，害你的人是追求你的那个同事，跟刘豪根本没有关系，是不是他杀了你后故意抛尸陷害别人？怎么说刘豪于你也有一两恩，他埋葬了你，还去照顾你母亲。你没听过戏文看过小说电视机吗，多少女鬼因为埋葬之恩嫁给了对方，你为什么不做个有情有义的鬼，你应该做的是赶紧投胎，来报恩。”
她哈哈哈大笑两声，“投胎再报恩？你太天真了，我问你，你还记得你前世的事吗？”见我不回答，她说：“人鬼殊途，继续这样下去，他永远不会爱上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动机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不过胡乱编造点东西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还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天！她看上刘豪了，想让刘豪也变成鬼。
“刘豪他……有什么地方好啊？”真搞不懂，李萌萌喜欢他，连只鬼也看上他了。
“你要是喜欢过一个人，你就不会这样问了。”
我可不想和一只鬼讨论爱情，我问她：“你把李萌萌怎么样了？”李萌萌最无辜了，造的都是什么孽啊，又是车祸又被抢爱人的，“你要是把李萌萌也变成鬼，就变成三人行了，还怎么和刘豪双宿双飞！”
她做苦恼状，“是啊，这是个问题！”
我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那李萌萌现在怎么样了，她的游魂呢？”
“为了让刘豪变成鬼，我拿李萌萌吓唬吓唬他，李萌萌怎么样我也不清楚，还没断气说明也没多大问题。”
“你不知道她在哪里？”
“徐娘知道。”
“徐娘？”
“是一只漂亮的女鬼，比我漂亮多了，不过也是你们口中的恶鬼，她专门吸食游魂。”
“还有吃游魂的鬼？”
“好像是修炼什么密功吧，反正他们会引魂，有时候连活人的魂也会引出来，趁他死掉之前吸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早就把刘豪交给她了。”
我听得额上直炸汗。鬼魂的世界果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世界，张芳为了刘豪，把李萌萌出卖了，竟然还有专门吸食游魂练功的恶鬼。
我突然想到，我也曾被恶鬼引诱过，如果他们成功了，我岂不是也成了恶鬼练功的砖基？
那个曾经在外科楼天台企图推我下去最后跳楼而死的人，他也有可能是为恶鬼练功添砖加瓦了。
不对……我将张芳的话从头到尾仔细想了想，有什么地方很不对，我警惕起来，问她：“我怎么会看到你？”
“我还要问你呢，我怎么会看到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拿手一挥，她的影像像水波一样荡漾开去。
“准确地说，是我能看到你，才有备而来，你为什么能看到我，问你自己吧，做了什么能被我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就渐渐地飘走了，屋内的灯闪啊闪啊闪，长长地扯了一下，终于亮了！
啪啪啪，我赶紧将厨房卫生间卧室的灯全部打开。
安静的房子，连窗帘都没有飘动，仿佛刚才没有鬼来过。
我的购物袋散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这些又在提醒我，刚才鬼是真的出来吓我了。
我挪着发软的腿在沙发上坐下，仔细想想张芳说的那些话。
鬼魂的世界真可怕，处处玩的都是阴谋和心机，这是看我在单位太好过了是吧，人间都没他们那么复杂！
安静的屋内，忽然听到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我一凝神，嗖地一下就坐起来，呆了一秒，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阳台。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我拽紧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藏在窗帘后的暗处，大气不敢出。
我差点忘记了我最近运气差的事，小偷盯上我的家，几时连钥匙都配好了？
“不在家吗？”
听到“小偷”发出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手上握的水果刀也放松了，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假装我在整理什么，貌似随口地说：“哦，你来了。”
一紧张我竟然忘了给过万生我家的钥匙。
他坐在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你在那黑漆漆的地方做什么？”
“哦，找个东西。”
“什么东西？”
“水果刀，我想吃水果，找不到水果刀。”
“水果刀怎么会在阳台那里？”
“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就……随便到处都找找，还真在这里，真是，我什么时候把水果刀放在这里了啊？”我讪讪地笑着，举着水果刀给他看。
警戒解除，我还惊魂未定：“你过来找我，有事？”
傻万生跟着我玩了一天，肯定也累得不行，回去躺着就睡，这个游魂上他的身，立马又生龙活虎起来，跑接力赛就是强啊，不像我，自己累着了只能自己歇着。
“这个，你的——”傻万生把我的一个袋子提回家了，他特地给我送来。
“你怎么了？”他看出我有些异常。
万生虽然经常嫌弃我，嘴上的话总是冷冰冰地砸过来，有那么点自私冷漠，起码和他做交易以来发现他还是挺值得信任的，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这么快地适应自己的特殊体质，不会这么快地了解我不曾知道的鬼魂世界。
他走到我跟前，微微弯着身子查看我的表情，“你在发抖？”
我抱紧双臂。
“发生什么事了？”他环视屋内一圈，试图发现点蛛丝马迹。
我取下手腕上的银镯，扔在沙发上，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