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秦鸣鹤暂时相信了凌易不是皇嗣,但冒名这种事,被人知道了终究是隐患。
纸包不住火,真相终有大白的一天。
那一天,就是十五皇嗣,秀王大婚之日。
迎亲队列,骏马当先,百姓城民皆能睹其风采。
只是,能不能骗到那一天。
皇宫大内,朝堂后宫。处处勾心斗角,针锋相对。哪怕多喘了口气,都有可能招来杀人之祸。
除了傻子呆子,没有人能在宫中不花心思的活下去。
大魏朝,唯一悠然自在的活下来,就是凌易。
没有人会将心思花在一个庸才身上,还是一个整日笙歌不断,赏花游园的闲散王爷。
在这江湖民间,可跟宫中不同了。
江湖中,没有人在乎你是谁,只要你对敌人的计划有影响。所谓的敌人,会悄无声息的,让你死于非命。
无论王侯将相,皇亲贵族,或是贱民走狗。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死人,都将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银针毒色入目,凌易揉了揉额头,眼神中的含着三分慌乱。
让她在宫中安逸无争,也许错了。
凌夜心乱如麻,敌人的动向,她捉摸不清。不知敌人意向,又添了一桩潜在的祸事。
既然在身边没有把握保护得住,如今只有让凌易快些离开成州才好,晚了说不定就有变数了。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凌夜的思路。
二人目光投向声源传出之处。
纱帐微微的颤抖着,咳嗽声不断的透过纱帐传来。
凌易看着凌夜,不知如何是好。
凌夜也是回望凌易,眼神不冷不淡。没有动作,只是如石像一般站在那。
伴随这气息微弱的咳嗽,凌易挤了挤眼,双手推搡着凌夜。
推了几推,凌夜向门口抬步,无心多做举动。
想跑!
凌易察觉出意图,也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息。自己留下来,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圆了这局。
伸出手臂拦住凌夜,抢先到凌夜跟前,抬腿就跑,如风般飘出了门口。
“咚咚咚咚!”急促的木阶撞击之声,接连不断。
连下到了一楼,凌易才敢回头。
没有见人影追来,台阶也是安静无声。
凌易抚着胸膛,缓了口气,道:“还说对人家不上心,这下不打自招了吧。”
以凌夜的身手,不出三步,绝对能将她擒回。
迈出门口的一刻,凌易的心已定了一半。
凌夜听着那微弱的咳嗽声,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寸步不动,只是站着。
留下凌易,是胆怯。不离开,是不忍。
这,算是愧疚吗?
“十四少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只见帷帐内一只雪白的素手伸了出来,掌心托着一个香囊。
那个香囊内装着药材,有止咳平喘之效。
正是前日,在夜里悄悄放置在她枕后的。
“弥儿跟你说的?”凌夜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不过想来弥儿是不会说的,孩童的承诺,往往最真实,最可靠。
只是琴嫣随便套两句话,便能问出来。也许弥儿自己也不知道,何时透露出了秘密。
琴嫣依旧托着香囊,放在枕侧,道:“自己的枕边人不会认错,在枕边的香囊,难道能毫不察觉吗。”
看不见琴嫣的神情,凌夜听不出这话,是否含着其他之意。
凌夜走上前去,伸手探向香囊,道:“药性已失,扔了吧。”
手刚触香囊,琴嫣轻伸柔荑,纤细修长的指节,握住了凌夜的手腕。
轻柔一触,却让凌夜的心猛得一震。
腕上柔弱,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手抽出。
听见咳嗽声,凌夜便停下了正要挣开的动作。
就这么让她握着,不敢再动,凌夜冷道:“姑娘身子不适,还是早些休息吧。”
帷帐后传出一声冷笑,道:“我身子不适是谁造成的?难道你就一句‘休息’就想算了吗!”
凌夜放松了手臂,将身子压低了些,顺着琴嫣的手。
那天晚上的事,自己匆匆离去,忽略了眼前的佳人,才导致她在身子虚弱的情况下受了风寒。
是她的错。
凌夜忽觉得这只雪白的手在微微使力,因为怕牵起她的咳嗽。凌夜顺着力的方向,乖乖被琴嫣牵至床边坐下。
帷帐内,淡雅的梨花香气。和那深沉的夜晚,一模一样。
琴嫣没想到凌夜会乖乖受她牵制,心中惊愕之余,开口道:“蓝公子说你上山采药了,你在这,说明她说的是谎话。其实,你一直在门外,对不对?”
凌夜冷道:“是,她要我假扮她的护卫。”
琴嫣轻笑道:“护卫?只怕是你要假扮她的护卫吧。既然来了,为何又不见我?”
说谎,必有目的。避见,必有隐情。
方才二人的话,一定都被凌夜听到了。在凌易半调笑之下,琴嫣竟也是没了防备,将心中的话缓缓的透露了出来。
索性,将计就计。
琴嫣隔着帷帐,手指轻轻摩挲,道:“十四少侠如此豪迈的人,难道也如寻常女儿家那般害羞吗?”
腕上触感,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但尚能忍耐。凌夜不答,对于凌易的话,她不想多做解释。出口的话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琴嫣顺着凌夜的手腕,缓缓滑向她的掌心,轻托香囊,轻声道:“这个香囊是你做的,这几****服的药都与先前不同,那药也是你煎的吧?”
凌夜提起手中的香囊,随手掷出窗外,淡然道:“是弥儿跟我说,月底你要演出,那些公子哥是不好打发掉的,求我开出几个药方,好让你补补身子。”
推出弥儿,以孩子忠心做理由,不会太有疑点。
琴嫣轻笑道:“哦,那她又怎知你会医术,弥儿认识你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吧。”
凌夜道:“日久见人心,但医术这救人之法,没有必要隐瞒。我不知道弥儿是怎么了解我会医术。但医者仁心,既然这小丫头开了口,索性就帮她一个忙。”
琴嫣目光狡黠,接道:“我听弥儿说,是你自己要给我煎药的。还说我的身子岂是几服药就能吃好的,所以你才让蓝公子来买下我一天,让我好好休养,不是吗?”
琴嫣顺水推舟,也将弥儿推了出来。
凌夜相信弥儿这个孩子是守信的,若是她没说过这话,那琴嫣这招抛砖引玉,可真是太高明了。
凌夜目中寒光泛起,先前的动容磨灭殆尽。
没有听见答话,帷帐被琴嫣白皙的素手轻轻掀开。
凌夜微微侧目,冷目对上了一双含着水雾的明眸。
琴嫣的眼神,娇柔无限。又如山间白梅一般的清新淡雅,一尘不染。
只见琴嫣面色憔悴,发丝凌乱,脸上毫无血色,看来真的是病的不轻。
凌夜又是不忍,语气柔和了些,道:“姑娘看来还有心病,心思还须放宽些才是。”
琴嫣苦笑道:“难道少侠就没听过一句话吗,心病还须心药医。”
凌夜正要答话,哪知琴嫣伸出手轻轻点在凌夜的唇上,身子微微一侧,靠在了凌夜怀中,柔声道:“你在门外应该都听到了,难道你还不明白?”
凌夜登时心惊,皱着眉头,一时哑然。只觉得胸前的衣襟湿凉一片,怀中的佳人,柔弱无骨的身躯正微微颤抖。
凌夜振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何必.....”
琴嫣立即抢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
闻言,凌夜低声叹了口气。
若是你知道我是灭了代国的罪魁祸首,又将作何感想。
凌夜浑身一颤,犹如被雷击中。
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
那日屋中她对秦鸣鹤说的话,她想要十四这个人,做她复仇的棋子。
那此时此刻,这个女人,都是在做戏吗!为了让自己成为一枚复仇的棋子,成为她感情的玩物。
琴嫣所靠着的躯体僵硬,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死尸。
凌夜就这么让琴嫣靠在自己怀中,整个人已是如狼一般的冷酷,冷道:“秦公子对你痴心一片,他是万千少女思慕的良人,你何必在我身上下工夫呢!”怀中人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抽泣声也渐渐停止。
这个女人,戏倒演得不错。
琴嫣缓缓支起身子,晶莹的泪珠犹在柔美的面庞,颤抖道:“你....你说什么。难道....你认为我心怀不轨.......想利用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凌夜看着梨花带雨,惨白的面容,没有将头扭向一边。如刀般冷的眼神,刺人入骨,语气也是冷的刺人,道:“十四不过是区区护卫,何来利用之说。就是十四做十辈子的护卫,也赚不来姑娘的出场费。”
凌夜推开了身体已经僵硬的琴嫣,说道。“当日我不过是被中了小人奸计,迷失了心智。逃离过程中,无意冲进姑娘的地方。对此,十四心中也深感愧疚。”冷目泛起笑意,含着鄙夷,道:“琴嫣姑娘今非昔比,日后可以放心见客,这日进斗金。十四,也算是帮了一个忙吧。”
琴嫣面无血色,指尖冰冷,浑身上下也冷入骨髓。
无力地躺在床头,眼睛无神的看着内墙,琴嫣冷笑一声说道:“愧疚?十四少侠大可不必感到愧疚,琴嫣本就是风尘女子,少侠不过是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怔怔滴下泪来,顺着凝脂般的脸庞缓缓滑落。
凌夜心弦颤动,无言以对,一时间觉得琴嫣很可怜。不是真情流露,又怎能这么轻易的敲动她的心。
就算琴嫣是真情流露,凌夜也不想再看下去。
她这短短的一生,已被欺骗得太多了。
挥手抚下纱帘,纱帘垂下瞬间。凌夜身影消失,无声无息。
回望抚香楼,凌夜皱眉,眉下的双目复杂,没有人能形容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言语以及眼泪,若是假的,那琴嫣这个女人可真是太危险了!
代国人,只要是代国人就没有不恨大魏的。
谁能忘了让自己国破家亡的人,谁能忘得了背井离乡的凄楚!
考虑到这一层,或许心中猜测,极有可能。
凌夜双拳不自觉的紧紧握起,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神情冰冷带着杀气。
这个女人竟敢玩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