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走在前面的年轻人闻言身子一顿,缓缓回过身,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神情,半晌才僵硬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夏云依:“!”
不能忍!
她腾空跃起瞬间落到年轻人面前,死死拽住他胳膊,厉声喝道:“你不能走!”
“为什么?”年轻人没有挣扎,抬眼静静看着她,眼中的澄澈明净仿佛在控告着夏云依的无端亵渎。
“因为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
夏云依死死咬着牙,才勉强逼迫自己与他对视,事实上她心里早已慌乱不已,天知道这双眼睛像极了宫洵,尤其是眼睫起落之间对外界之物淡而疏落的剪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的是你的命,你自当要用命来偿还。”她略微移开视线,把后半句话说完。
“如此说来,你打从一开始救我便是别有用心?”从刚才到现在,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并没有宫洵的那样清润好听,可夏云依一对上他的眼睛便失去言语。
“是,我是别有用心。”她坦然承认了,拽住他胳膊的手指缓缓下移至脉搏处,却探不出任何熟悉的内力。眉峰紧蹙,夏云依一字一顿道:“可我是为了你好。”
年轻人再度想甩开她的手继续前行,夏云依加重力道,不让他挪动半分,“既然你记不得所有事,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那便随着我们北上抗敌。”
见他面容有些松动,夏云依继续旁敲侧击,“跟着我们,司马昭云绝对不敢动你半分,你若是在战场上立了功,我就让初久给你加官进爵,不管你是被人陷害家道中落还是自小孤苦行乞长大,跟着我们就再没有等级权贵之分。”
年轻人默然垂首,似乎在思考她抛出这个诱饵的可靠性。
“师傅,此人身手虽好,我们却不是非他不可,你何苦如此哀求?”方初久蹲在灌木丛后听了许久,越发觉得疑惑,这两个人刚才招呼都不打就飞了出去在司马昭云面前暴露身份,如今一人迎敌一人软磨硬泡劝说做得倒是默契得很,完全把她撂在一边。
“非也!”夏云依见方初久突然蹦出来,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压下心中那个不确定的想法,“如此奇才,得之一人,胜过数万兵士,我们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马虎不得。”
“你也说了马虎不得。”方初久有片刻的愠怒,“你不过是刚得见他不到一个时辰,就想让他加入我们,究竟是这个人长得太好看让你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
“我……”夏云依一时失语,“我觉得他的能力不在我和陈岩之下,假以时日……”
“够了!”方初久大喝一声,“我没时间听你那些措辞,去问问司马昭云打够了没有,要是没打够,将这个人扔过去让他继续,我们得走了。”
“初……”夏云依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盯了年轻人一眼,“快说啊,你到底是不是宫洵?”
方初久背对着他们的身子陡然一僵,唇瓣哆嗦起来,“师傅,你……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夏云依随口应道:“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方初久闻言借着手中竹杖缓缓转过身来,这一动作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只恨自己看不到,便要借助恼人的竹杖,更无法看清楚身后这个人的容貌。
“宫洵……”方初久喃喃出声,周围的世界似乎一刹那陷入寂静,挪动步子时踩到竹杖,她索性一反手将它扔出去好远,惊慌的神色仿佛一个不注意,面前的人就会突然消失,伸出双手,感受着他的呼吸,她想触摸他的轮廓。
年轻人却似没看到她一般,淡淡撇开眼,也顺便偏开身子躲过方初久的触碰。
手中一空,方初久僵在当地。
这一个月,二十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想再次感受到宫洵的分毫气息,哪怕是当初夏云依找来的替身,她都想过用来麻痹自己。
可是一睁开眼,沉肃黑暗的世界不得不一次次提醒她宫洵已经死在海底,他给她留了能扳倒夏侯家的蛊虫,给她留了所有的遗产,唯独没把他自己留下。
心中霎时风起云涌,轻轻阖上早已聚了一层水雾的眸子,她嘴角弯起嘲意——自己大约是疯魔了,这个人没有宫洵那种干净好闻的气息,没有宫洵清润好听的声音,他的一切与宫洵截然不同,他怎么可能是他?
“走吧!”缓缓收回手臂,没有竹杖的方初久只好用脚探路,脚步极沉,每一下都像将心脏掰开了揉碎了踩,痛得分不清自己此时面上的表情是喜?是怒?还是所有希望轰塌于片刻之间的颓然?
夏云依一见她这个样子便不忍地撇开眼,松开拽住年轻人的手,这一次极为严肃地看着他,“告诉我,你是谁?”
年轻人依旧陷入沉默。
叹息一声,夏云依再不顾他,转身就要去追方初久,衣袖突然被人拽住,她蹙眉停住。
年轻人抿着嘴,淡淡的眼神看着她,“你不是说让我跟你们北上抗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