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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功亏一篑

李效飞很快想出了很绝的一计。

这天,汤夫人无事上街闲逛,走到闹市处,忽然一个女人冲了上来大吵大闹,说她勾引自己的老公,不待汤夫人辩解,就冲上来一群劝架的人,把这汤夫人连推带拉地送上了一辆汽车。

车行僻静处,司机二话不说,痛施杀手,这女人未及反抗就丧命了。随后,这司机从车上搬出一个大木箱,把她装了进去。接着,司机把木箱拉到了一个黄包车行,雇了个车夫,许以重金要他把这个木箱送到某处。

黄包车夫不知就里,就按照所说的地址把货送去。

接货的人莫名其妙,以为捡了个大便宜,打开一看,才知道是一具死尸,当下不敢作声,只得悄悄地再照法而为。几经辗转,这具尸体竟然倒了几次。

当地警察百般查勘,终因没有头绪而作罢,最后悄悄处理了事。

这起案件,被看作是军统制造的“箱尸案”的鼻祖。

据曾经在军统内担任要职,后来弃暗投明投明的沈醉先生介绍,军统在从事暗杀、抓捕等行动时,就曾经受到过此事的启发。后来,他们把这种行动方式不断发扬和改进,甚至于被写进了军统内部的秘密教材。

随后,汤某又按李效飞建议,开始装模作样地寻找失踪的妻子。最后当然没有结果。

在妻子“不幸”失踪了3个月后,汤某“忍痛”与“苦等了他许久”的柳依依小姐结为伉俪。再之后,汤某调任他处,投桃报李,李效飞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接班人。

可怜的是,汤夫人至死也不明白,那天酒店捉奸成功,完全是柳依依一手策划的。她先是邀请汤某到酒店一聚,接着又雇了一个小混混把这个消息打电话通知给了她。而她当时的确出了一口恶气,却进一步促成了自己的死亡。

汤某调任他处之后,与柳依依小姐过得并不幸福。原因很简单,因为,年轻貌美的柳依依小姐再度红杏出墙,给汤某人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随后,汤某丢了官,过上了贫困潦倒的日子。

当他走到生命的尽头时,他才想起来与原配妻子在一起时候的时光是那么美好,包括彼此吵架的日子。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接了他的班的李效飞却因为为人豪爽、关心下属而受到手下人拥戴。

虽然李效飞并不清楚上峰营救武南的目的,但是,他还是精心策划了这次行动。

李效飞是先华醒民一步到达白渡桥附近的。在知道了谷野将要把武南押往白渡桥的消息后,他马上带领手下几个人来到了这条必经之路上,并在黑暗处隐藏起来。

当日本使馆和华醒民的车一前一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的时候,手下的几个人纷纷要求现身阻击,被他喝止住了。

其中一个人不解地问:“组长,目标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击?”

李效飞一笑:“你放心,这不过是个探路的。真正的目标在后面呢!”

当华醒民迅速将两个保镖和司机击毙并把车往回开时,又有一个人急不可耐地问:“组长,还不出击吗?”

李效飞依旧泰然自若:“急什么?等候命令!”

远远的,又一辆车开来了。李效飞顿时来了劲头。他掏出手枪,装上消声器,抬手一扬,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急驰而来的汽车右侧前面的轮胎发出刺刺漏气的声音,瘪了下去。

正在高速行驶,受到突然打击,又失去平衡的轿车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向斜刺里冲去,它撞上了路边石,熄火了。

司机不明就里,他以为是车胎遇到了什么尖石头一类的东西。他骂骂咧咧地抢下车来,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枪声变成了命令。

李效飞手下的几个人也随即冲了上去。

车上的几名保镖反应到底迅速一些,见汽车突然失去控制,又有几个人冲了上来,马上感到不妙,迅速掏出手枪,跃下车来。

但是,他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没有敢冒于开枪。

一个保镖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冲上来的几个人:“你们是谁?想干什么?知道吗,这是大日本帝国大使馆的车。”

却听到对方笑道:“找的就是你们”。

几个保镖见势不妙,就要开枪。可是,他们的对手反应更快,还没等他们抬起枪口,就被一阵乱枪结果了性命。

扑,一口冷水喷在那个昏睡不醒的人脸上,他清醒过来。

经过审讯,这个人果然就是武南。

一下子,几个人对李效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手下人伸出了大拇指:“组座,您简直神了,您怎么知道目标在这辆车上?”李效飞得意地一笑:很简单,你要是知道目标在这辆车上,你不就是组长了吗?

接着,李效飞下令:“清理现场,准备撤离!”

立刻,两个人一左一右押着武南向早已经准备好的车走去。

此时,武南早已经看出来者不善,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从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肯定不会是地下党方面派来的人,他想象不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于是,他拼命挣扎,在四只有力的大手下,他的挣扎显得是那样苍白和无力。

由自己指挥并亲自参加的行动又获得了成功,而且每一个步骤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对此,李效飞十分满意。他仿佛看到了上司发给他的嘉奖令和奖金。

但是,李效飞却没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延滞了时间,最终的结果会让本来圆满的这次行动功亏一篑。

这个人就是华醒民。

车疾、人快。

去而复返的华醒民很快回到了他截获假武南的地方。

远远的,华醒民就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一辆车斜停在路边,很显然,那是在疾驰过程中遭到意外袭击的结果。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尸体,还有几个人在往他们的身上浇着什么。很显然,那是要毁尸灭迹的汽油。一个人被挟持着,正在不断地挣扎。

再往不远处看去,自己的那辆车还停在那里,显然,他们还没来得及对它有所动作。

来者不善!

军统的人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

华醒民的车刚刚停稳,几个人已经从不同的方位一拥而上,围成了一个直径3米左右的圆圈。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他们齐声喊道:“下车,举起手来!”

这个阵势,既可以使被围者感受到任何一个方向的威胁,又可以防止对方发动突然袭击,还不能误伤自己一方。

华醒民虽然是艺高人胆大,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顺从地走下车来。

而且,他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认定对方到底是哪方面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同志。

在接受任务之前,华醒民只知道,与他共同执行这一任务并将与他接头的人手里有半块可以和他手里那半块银元合二为一。

李效飞踱上前去,慢条丝理地问道:“你是哪部分的,要干什么?”

和华醒民一样,李效飞也不能一下子认定对方底是什么人。

因为,军统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他也不敢在没弄清对方身份之前就贸然开枪,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华醒民毫不动容,平静地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一个特工跨前一步,摇晃着手枪,颇有些得意地说:“我们是军统的人,这是我们的李组长”。说罢,他用手一指李效飞。

李效飞不置可否,心里面已经升起一股怒气,他没有想到,这个手下竟然会这样一下子就说出自己一方的身份。

接着,他又一次问道:“说,你是什么人?”

华醒民不动声色,一脸神秘地对李效飞说:“原来是李组长,久闻大名。我的身份非比寻常,能否请你过来,让我悄悄地告诉你?”

他想要趁李效飞贴近时发动袭击,把他掌握起来,作为人质。

没想到,李效飞却不为所动:“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走!”他下了命令。说完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就在李效飞和几个特工回头的一刹那,华醒民一个箭步冲上去,

事发突然,李效飞意识到情况不妙,刚刚要有所动作,就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几个特工顿时回转身来,重又形成包围之势,双方顿时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忽然,眼前一亮,两道灯光如同利剑一般刺透了黑暗,一辆日本军车直扑而来。

二十几名日本兵从车上跳下来,一眨眼工夫就把他们围在当中。

被围的几个心里同时说:这下完了。

恰在此时,一个日本军官走上前来,他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擦着额头。

日本军官一挥手,如狼似虎的日本兵把他们抓起来,押上了汽车。

借着灯光和月光,华醒民看清楚了那个日本军官的眉心中间,有一颗黑痣,同时看清楚这一切的,还有李效飞。

几天后,从被囚之处逃离的李效飞第一次因为办事不力受到了上司的责骂,并被调离。到了新的岗位上的他,还在苦苦回忆着这次失败的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被捕后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他们被一群日本兵包围后,被收缴了武器,蒙上眼睛,押上了汽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被关押到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子里。

接着,他们又被仔细搜身,然后给了他们一人一碗米饭。

曾经为对手,如今同成阶下囚,几个人再没有争斗的必要了,他们都在思考着他们面临的将是什么。

随着铁门的响声,整个房间变得黑暗起来。从此,再没有人来看过他们一眼。半夜时分,李效飞才发现,和自己一起被关的华醒民竟然不知道何时失去了踪影;那个锁得紧紧的铁门竟然是虚掩着,地上,是一把掉了鼻子的铁锁。显然,是那个先行逃走的人特意为他们留下了出逃之路。再向门口看去,竟然空无一人,那两个看守他们的日本士兵早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几个人纷纷逃了出来。

在与军统内各方联系之后,李效飞确定,当天,军统一方仅是派出了他们这一组人马,而中统方面根本没有介入。这样,那个曾经和他关在一起的人只有能两种身份:一是日本军方的特工人员,二是****地下人员。

再往下一想,他们被日军士兵包围后,竟然没有被处决,而是任由他们逃出来,显然不该是日本人的一贯风格,而且,那个带队的日本军官居然连一句话也没话,只是挥了挥手。

想到这里,李效飞恍然大悟:一定是****地下党方面先是派人营救武南不成,又派人假扮日本士兵,劫走了武南,让自己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李效飞想到这里,恨不得狠狠地像上司那样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真后悔,为什么不把和他关在一起的那个人抓住,这样也许能够打开又一个新的突破口。

武南被劫走后,驻在白渡桥方面的日军听到枪声,也感到事情不妙,他们急忙派人向事发地点扑去。但是,他们赶到以后,只发现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还有两辆被遗弃的黑色轿车。这两辆车,正是由日本驻中国大使馆派出的两辆车。除了车窗被枪打烂之外,车辆竟然没有一点损坏的地方。

那几具尸体,正是由谷野派出的几名保镖和司机的尸体。从他们尸体的姿势来看,他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失去了性命。很显然,对方的身手很快,很专业。

在事发地点附近,他们还发现了曾经有一辆军车的痕迹。但百般查询,却找不出当天有驻军派出车辆的记录和证据。

谷野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后,等来了派出车辆被劫,武南下落不明和几名保镖和司机死于非命的消息,同时,也等到了侄子谷野三郎死于非命的凶讯,并亲眼看到了谷野三郎混身是血地趴伏在地上的惨景。

耳闻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谷野回到办公室,顿时像被抽空了一般,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他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知道,自己的这张椅子坐不了多久了。

这次事件中的又一个当事者华醒民则在几天之后,得到了地下党领导人的接见。这位领导人给他的奖励是:“这次任务完成了不错,快去休息几天吧。”

尽管仅仅是一句话,但仍令华醒民感到由衷地高兴。

因为,毕竟,他能不辱使命。

同样,在高兴之余,在回想起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之后,地下党领导人和华醒民同样感觉到了这次行动的疏漏之处。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几年后,正是这个疏漏之处会造成那么严重的损失。

武南重新回到抗日队伍中后,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反战联盟的工作当中,为反法西斯战争发挥了很大作用。但不幸的是,他在一次抵近日方阵地向日军士兵开展反战宣传时,被一颗流弹击中,不治身亡,年仅22岁。

眼看就要回国的武南竟然在最后的关头得而复失,让他在日本国内当高官的父亲大为震怒。他开始用自己的手段向军方及******施压。

此后不久,当天负责接应武南回国的驻白渡桥的日军军官被调往中国内地作战,后来在一次战斗中被我抗日军民射杀。而谷野则在一个阴沉沉的日子里,被调回国内,彻底结束了政治生涯,最后在他的家乡北海道度过了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最难过的孤寂人生。

在他的后半生里,谷野时常被一阵阵噩梦惊醒。他常常梦见,他的侄子,他视同己出的侄子混身鲜血,向他哭喊着要回国要回家的情形。每一次,他都会被这个梦惊醒,醒来之后,他总是泪流满面,汗水湿透衣衫。

他真后悔,不该到中国去,不该为了那个罩着五彩光环,实际上却如高坐在云端里的天皇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梅啸天还没来得及庆幸妻子的病情有所好转,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有了逆转。

这一天黎明,晨光刚刚透进窗户,屋里面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一些物品的轮廓。梅啸天起床小解,等回来时,却看刚刚还在熟睡的妻子竟然起床了,还穿戴整齐,站立在床头。他顿觉有些奇怪,就开口问道:“夫人,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不料,梅夫人竟然充耳不闻,没有应声。梅啸天一阵疑惑,贴近跟前借着微微的晨光,仔细看去,梅啸天发现,夫人的眼神似乎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不但那目光失去了平日里的活泼灵动、温柔贤惠,而且还有些散乱。

梅啸天正待再问,却见梅夫人突然伸手一指自己,接着,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怪模怪样的嗓音说话了:“你好狠心哪!我们平时吃的都是草根草叶,吃素行善,你竟然这样残害我,你怎么忍心?快还我脚来!”

梅啸天顿觉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梅夫人竟然又指着另一个方向,换了一种腔调:“还有你!我在水里头活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你叫人这么害我。快还我命来!”

看着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妻子,梅啸天的后颈里猛地升出一股凉气,头发也一下子倒竖起来,浑身上下就像猛然被人浇下了一桶凉水:“你说,你到底是谁?”

梅夫人一阵狂笑:“你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你。要不是你过生日,我能受这么大罪?你把我吃了还在这儿装好人?我可是一直记着你呢!”

梅啸天气觉得自己要气疯了,他顾不得多想,猛地一扬手,狠狠地打在了夫人的脸上。梅夫人的脸上马上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腔调也顿时变了:“啸天,你为啥打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打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说着,一行清泪流了出来。

梅啸天站在那儿顿时愣住了。他不知道刚才是妻子发迷了,还是自己发迷了?

于是,他再三道歉,好言安慰,接着,又为妻子宽衣,重新又回床去睡。

梅夫人很快就睡去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梅啸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刚才发生的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又一个早晨降临了。

自从梅如雪知道父母亲了解了自己的秘密和对待此事的态度,自己又含羞带怒地跑出去之后,她就觉得和父母之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

于是,她常常借故和兰儿一起吃饭,而梅啸天夫妻在心里头也窝着一口气,便也不去见她。

夫妻二人默默地吃完了下人送上的早餐之后,相对无言。

人的年龄大了之后,最怕的是孤单,而他们唯一的女儿竟然与他们有了隔阂,不愿意和他们见面。

一想到这里,梅啸天夫妇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发堵。

过了好一阵子,梅夫人忽然跳了起来,那动作仿佛十分痛苦。接着,又用一种怪模怪样的嗓音说话了:“你好狠心哪!我们平时吃的都是草根草叶,吃素行善,你竟然这样残害我,你怎么忍心?快还我脚来!”

随后,梅夫人又指着另一个方向,换了一种腔调:“还有你!我在水里头活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你叫人这么害我。快还我命来!”

那眼神、那声调,那动作同上次黎明时如同出一辙。

有了上次的经历,梅啸天越发肯定,上次肯定不是自己发迷了,而是妻子的精神方面的确是出现了意外。

于是,梅啸天又想上去把她打醒。可还没等他伸出手去,梅夫人已经三闪两躲,跑到门外去了,边跑边大喊大叫。闻声赶来的管家李兴不知怎么回事,上去一扶。可梅夫人竟然合身扑上前去,一双纤纤玉手竟成了爪状,狠狠抓去。李兴避身不及,与梅夫人撞了个满怀,把梅夫人撞倒在地。

随着扑通一声,梅夫人狠狠仰面摔在地上,只听到她的后脑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

听到这一声钝响,梅啸天心内就是一紧,他真怕这一下子让夫人吃受不起。

不料,正在他不知是该去扶还是接着去打的时候,却看到梅夫人一骨碌爬起来,那动作十分利落:“啸天,快来扶我一下,我这儿摔疼了,好象是流血了。”

她指着后脑说。

梅啸天从那声音和神色上判断出,真正的梅夫人又活转回来了。

短短的时间里,连着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情,梅啸天断定,梅夫人确实得了怪病。把妻子送回房间后,马上派管家李兴去把莫先生找来。

莫先生先是听梅啸天详细诉说了病情,接着,又给梅夫人重又号了号脉,露出了他从医以来的第一次难色。

莫先生说:“老爷,这种病我实在心里没有底。这样吧,我再给夫人开三服药,等夫人再发病时给她灌下去。要是这三服药下去,没有什么作用,您就另请高明吧,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说毕,拿出毛笔,拔掉笔帽,开了药方。梅啸天发现,莫先生的手抖动得厉害,写出来的字也不再是像从前那样龙飞凤舞,失去了从前的灵动潇洒之气。

黄昏时分,梅夫人忽然又故态重生。

好在梅啸天早有准备。管家李兴叫来了四个家人,把梅夫人紧紧地按住。

接着,梅如雪和兰儿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药灌下去。

一碗药下肚,梅夫人安静下来了,不再胡言乱语,梅啸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让四个家人松开手,此时,这四个家人早已经累得手脚酥麻了。

忽然,梅啸天感到妻子的身体一阵震颤,肚腹内一连串地暴响。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梅夫人猛地伸直脖子,接着,一股说不清什么气味的汁水从她的嘴里直喷而出,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绽开了一朵并不规则的黑色的花,接着,她又是一阵狂吐,频率更加急促,令他更加反应不及,以致于连同床上地上也都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液体。

借着昏黄的阳光,梅啸天骇然发现,这液体里面竟然有一点盈盈的绿色。不知道是本身的颜色,还是混杂了胆汁的原因。

吐罢之后,梅夫人哭了:“啸天,我好好的,你干嘛要给我灌药吃,你是想让我早点死,再娶吗?我们夫妻几十年了,我替你把女儿养大了,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你就这么忍心?”

眼望去,梅夫人眼睛里竟然有了盈盈的泪光。

梅啸天顿时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解释。

接下来,在梅啸天父女二人的劝说下,梅夫人好歹把剩下的药又喝下去了。

但是,余下的8次中药全都是在梅夫人的肚腹里稍存了一段时间就像反弹一样喷泄出来,原来始终带着一股清新之气的房间里已经充满了中药的苦涩气味。

听说了这一消息,莫先生长叹一声:“药喝不下,我是无法了!”

梅夫人的病还是时好时坏。

几天下来,梅啸天也总结出来一些规律。正常时,梅夫人与病未发前毫无二致,但一发病,必须要受到强烈的疼痛刺激才能醒转过来。

而且,她发病的时候一般都在早晨或是晚上。

梅啸天的头发和胡须白了许多,他再也没有精力去管帮中事务了,于是,他把全部的帮中事务都交给了管家李兴去处理,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照顾妻子身上。

同样,梅如雪也早就与父母之间的不快抛在了九霄云外,她和兰儿一起,全心全意地照顾起母亲来了。

这天,管家李兴给一筹莫展的梅啸天出了个主意:“老爷,我看,夫人得的是邪病,要不然,请算破天来看看如何?”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梅啸天立即亲笔修书一封,未说明原因,却言辞极其恳切地请算破天务必亲来一次,并备厚礼一份,委派管家李兴亲自赶赴外白渡桥,去办此事。

李兴匆匆赶至由梅啸天出资为算破天购买的知天阁时,已经是早晨。

因李兴也曾代梅啸天来过几次,加上事情紧急,所以,他便直进算破天的后院。

此时,算破天正在吃早餐。那饭食很简单,红豆小米粥,掺着豌豆面的馒头透着一种浅浅的淡绿色,菜是切细的萝卜丝,拌着几滴香油和红油,散发出一股清新之气。

见到李兴那急切的眼神,算破天就是一愣。

用罢早餐,算破天把一撮茶叶放进嘴里,咀嚼良久。李兴知道,那是用来消除萝卜的气味。

读罢来信,算破天沉默半晌,盯着李兴的眼睛说:好吧,一天后,我一定到。

坐在车轮飞转的车里,不知道为什么,李兴心觉得算破天那双发亮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心里头,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算破天的确没有食言。

一天后,那算破天果然如约而至,至于他到底是怎样来的,没人知道,但经过一路风尘,竟然看不出疲惫的模样,的确令人称奇。

梅啸天看到,数年未见,这算破天竟然又是一番模样。

他身穿一套纯白的家做的布衣,脚上是做工十分精细的布鞋布袜,但做工十分精细,几乎看不出针脚儿。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了,像一顶雪帽顶在头上;眉目越发豁朗透亮,两只眼睛更加有神,如同秋天的湖水一般平静碧澈,似乎可以一眼望到人的心底;瘦削的脸颊上,通直的鼻梁更加突兀高耸;鼻翼和嘴角两边的弧形皱折从长到短依次递减,就像以口为中心往两边荡漾开的水纹;再瞧那两只耳轮,也变得透亮,可以看见纤细的血管;整个面部的肤色不是常见的白里透红,而是白皙透亮的奇异色泽,就像是一条排泄尽秽物正要上簇吐丝网茧的老蚕。再看他的胡须,纯白胜雪,长至胸前,每一说话,就微微抖动,更显得飘逸灵动。

望着算破天这越加显得超凡脱俗的模样,梅啸天由衷感慨地说:“哎呀,先生可真是方外之人。当今世上,先生这样的,唯先生一人而矣!

算破天微然一笑:“啸天,你真是过奖了”。

梅啸天陪算破天用罢晚饭,只说近日自己年迈体衰,思念故人,加上夫人近日身体欠安,想请先生给诊治诊治,同时叙叙旧情。

算破天一笑,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梅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你我有缘,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若是这样,旧缘不叙也罢,那我现在就走了”。

说罢,转身即去。

梅啸天大惊:“先生留步,先生留步,刚才是啸天之错,万请先生见谅”。

当下,梅啸天一五一十地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说一番。

听罢,算破天长叹不语。

许久,算破天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对梅啸天说:“啸天,我们一同去看看夫人吧!”

此时已经是天黑夜静。

梅啸天和算破天二人刚刚跨进梅夫人房间的时候,梅夫人还倚在床头出神。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壁灯,灯光微弱,看不清人的模样。

眼见二人进门,梅夫人竟然视而不见,连身子也没有欠起一下,算破天心中顿时一凛:“这与以往见过温文尔雅的梅夫人真是大不相同”。

算破天目光如电,刺向梅夫人。梅夫人顿时如遭电击一般。只见梅夫人指着梅啸天一声尖叫,光着脚跳下来,直向桌子底下钻去:“你这个坏东西,你到哪儿找个老头儿来害我,我跑还不行么!”

算破天眼睛精光暴射,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把梅夫人从桌底拉出来,接着一声怒喝:“你这孽障,有我算破天在此,你向哪里逃!

说毕,把右手一抬,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蓬绿珠带着急风向梅夫人头脸打去,然后松开了左手。

梅夫人顿时一个愣怔,醒了过来,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站起身来,开亮了厅堂里的大灯。

明亮的灯光就像一柄利剑,把房间里的黑暗扫荡得荡然无存。

灯光里,梅夫人还是如从前那般仪态万方。

接着,梅夫人用一种梅啸天早已经熟悉的声音说:“好久不见,先生越发神采飘逸了。今日得以再见先生天颜,实是小女子三生有幸,先生,快快请坐。”

算破天拱手一礼:“刚才多有得罪,万望夫人见谅!”

梅夫人一笑:“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刚到,何来得罪之言?”

听此话,梅啸天方才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梅夫人竟然毫无记忆。

梅啸天仔细看去,原来,刚才算破天发出的是一把豌豆。在雪亮灯光的映衬下,那一颗颗绿色的豆粒儿更加显得圆润可爱,恰如一个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精灵。

眼见梅夫人已经恢复如常人,算破天便借故路途劳累,去管家李兴早已安排好的房间休息去了。

梅啸天拉着夫人的手,老泪横流,梅夫人也是慨叹不已。

自从梅夫人患病以来,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高兴地长谈了。

夜里,两人自是一番温存,一番恩爱。

第二天,梅夫人又恢复了原来的稳诚持重的大家风范,梅如雪按照父亲的要求,与算破天见了一面,向先生请了安。

梅啸天前去探望,却被家人告知:“先生说了,三天内,无论是谁一概不见,并特别说明,先生说,特别是不能见老爷、夫人和小姐。要是老爷执意要见,他就要走了。”

梅啸天深知,像算破天这类的高人,行事自然有悖于常理,不同于常人,于是他只得作罢。

算破天在府里又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算破天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连一日三餐也都躲在屋子里吃,谁也不知道他躲在屋子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三天里,梅夫人再没有发过以前的怪病。梅府的整个事务回到了正常运转状态。

李兴要把帮中事务再交还给梅啸天主理,梅啸天却坚持由他再代为管理一阵子。

原因很简单,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觉得太累了,他也想多陪伴一下妻子。

第四天一早,伺候算破天的家人项发匆匆前来禀报说:算破天已经走了,坚决不让他禀告老爷。并说,算破天临走前留下锦匣两个,另有书信一封,务请老爷独自一人去看。

梅啸天大惊,急忙赶到梅啸天的房间。见整个房间里丝毫不乱,就如同这三天里连一个人都不曾来过一般。再看桌上,有密封书信一封,上书啸天密读四字。另有密封锦盒2个。

屏退了家人,梅啸天展信细读,只见这算破天的字古朴而稚拙,乍一看,就像刚刚学会用毛笔写字的娃娃所写,稚头拙脑,似乎不会写字一样。但细一品味,却是饱含岁月之沧桑,别有一番韵味。

梅啸天虽不懂得书法,却也深知,此种字体非常人所能写出。

算破天的信极其简单:

“啸天,汝我相识,已近30载。近日一聚后,尘缘已尽。当永无见面之日。

夫人此病,为虚实相间之病。如再发前疾,可依我法治之,应可见效。

另外,留下锦盒两个留与汝。此盒均应用于万分危急之时。锦盒须大小之序依序开启,依法而行,或能助汝脱灾。

万望啸天珍重,如有来生,再续前缘。”阅后焚之,不得让任何人阅之。

切记!切记!

读罢留书,梅啸天就觉得一股凉气由心中油然而生。有着丰富江湖阅历的他明白,算破天这是用一种婉转的语言告诫他,他的家中将面临一场大的灾难,而且,这灾难很可能连算破天这样的高人也很难再挽回。所以才有了”缘份已尽当永无见面之日”之说。

可是,这灾难到底什么时候降临,又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这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谜。

这个时候,梅啸天的耳边忽然又回响起了早年与算破天相逢时他说的话:“命中无子,却必有半生富贵。”

这样看来,于他而言,冥冥之中,早已经有了定数。

心来想去,梅啸天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

晚饭后,梅啸天把心中的疑虑对夫人说了,却把算破天留下两只锦盒的事隐瞒了下来。夫人就是一笑:“啸天,你太多虑了,算破天所说的,我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要不,你把李兴叫来商量商量?这么多年,他一直跟着你,咱们家里的事,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也许能有些办法。”

梅啸天当即派人把管家李兴叫到书房,说出了心里的疑虑。

同样,他也把算破天留下两只锦盒的事隐瞒了下来。

听了梅啸天的话,李兴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常态:“老爷,要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是您多虑了。就说我吧,不是自己夸自己,跟了您20多年,一直对您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咱这梅府里其他的人也都一样。

再者说,想想看,这么多年,您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眼下的困难算得了什么?前两天夫人有病,您心里头着急,现在夫人的病都好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您在,一切都会逢凶化吉的。”

接着,他又把最近帮中事务的处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并再次请梅啸天从第二天起开始主理事务,却又被梅啸天推辞了。

梅啸天的理由还是如从前一般:“你办事,我完全放心。这一段时间以来,我觉得太累了,我只想多陪伴一下妻子。帮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又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李兴起身告辞了,在转过身去后的一刹那,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意觉察的得意的笑意。

天上,一颗颗的星星都看到了李兴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笑,他们眨着不安的眼睛,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送走了李兴,梅啸天顿觉一阵疲劳袭来,眼皮仿佛像灌了铅一样一下沉重起来,他慨叹一声:哎,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年岁不饶人哪!

梅啸天用手狠狠地捶了捶后背,稍微舒了一下筋骨,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卧室走去。

卧室里,梅夫人已经睡着了,发出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望着妻子恬静的面容,听着她那均匀的呼吸,梅啸天又想起了妻子几天前那令他百思不解的一幕幕。

现在算破天走了,那信上明明白白写着他再也不会来了,也不会再和他见面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是妻子再生出从前的怪病可怎么办呢?

回想起算破天到家后的作法和留书,梅啸天有了主意,他决定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胡思乱想之中,梅啸天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梅啸天就醒来了,他马上按照头一天想好的主意,叫来了下人项发和项财,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这项发和项财是在梅啸天的60岁生日那天引起他的注意的。

之所以能够这样,一来,是由于他们是在管家李兴之后表明心迹,加深了梅啸天的印象;二来,这两个人的长相也是极具特色,虽然个子都不算高大挺拔,但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真是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再加上他们的名字也的确好记,让人容易浑淆成想发和想财两个字。

由于府里事务繁多,在梅啸天的默许下,管家李兴就有意无意地安排他们做了几件府内较私密的事。这两个人也的确心思缜密,办事精干,办得让他们十分满意。

另外,这两个人还有非常好的一面,就是口风特别的严,明白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这样,一来二去,就赢得了梅啸天、特别是管家李兴的信任。所以,梅啸天才会派他们两个人去办这件事。

两名下人领命而去。

这一天的中午饭后,梅啸天照例在书房的床上休息。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时候,却见梅夫人站在床边,他甚至于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让梅啸天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结婚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夫人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从未在中午时间打扰过他。

正在诧异间,却见梅夫人轻盈地甩着两只手,在屋子里晃来摇去,完全不像病前时的模样。接着,她斜着眼睛说话了:“哎呀呀,你睡得好自在好舒服呀!”

听着语调不对劲儿,梅啸天一下子爬起身来,瞧着夫人的神气就是一愣。

这时只听梅夫人洋洋自得地又说话了:“算破天老了,不中用了,他把我压了几天,我又跑出来了。这回我可不怕你了!”

梅啸天气得套上鞋就要去打她,梅夫人却扭着腰肢走了出去,那脚步轻盈得厉害,看似慢条丝理,速度却比梅啸天快了许多。

梅夫人手舞足蹈,在院子里挑战:“有本事你就来呀,你来抓我呀,你来打我呀,我不怕你!”

梅啸天顺手在床底下端起一盆豌豆,追了出去。

这是他让下人准备好的。

追到院子里,梅啸天抓起一把豆子劈头盖脸地向梅夫人的脸上打去。

由于豌豆滑不留手,梅啸天又忙中出错,只有几颗豆子落在梅夫人的脸上。虽是如此,梅啸天也感到了自己的力道大得惊人,打在脸上应是火辣辣地疼。

谁想,硬硬的豌豆打在梅夫人的脸上,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见她晃晃脑袋,嘴里还念念有词:“算破天都治不住我,你更治不住我,你就准备着家破人亡吧!”

接着,梅夫人就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起来。

首先听到梅夫人那大喊大叫的还是管家李兴。

看到这一幕,他已经明白了几分,他不及说些什么,顺手抢过豌豆盆来,一下子就扣在了她的头上。

那一盆豆粒儿下来,就如同一阵冰雹落了下来,把梅夫人从头到脚全身都盖满了,打得人生疼。绿绿的豆粒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一会儿就洒得满地都是。

豆雨过后,只见梅夫人猛然一愣,一下子清醒过来:“大中午的,你们不睡觉干什么呀!”竟然又恢复了常态,只有梅啸天和李兴感到,梅夫人的眼神有些呆滞。

此时,梅夫人刚才的那阵狂喊乱叫,已经惊醒了府里的一些人。

一些早到的人看出梅夫人的神态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开始议论纷纷。

还是李兴反应快,一声怒喝,于是,众人大多散去了,只留下曾经经历过此事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七手八脚,连说带劝带拉的把梅夫人送回了卧室。同时,李兴派人把门看住了,不经过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以免出现意外。

对于这样的安排,梅啸天感觉十分满意,这让他感到了这个管家的聪明干练。

梅啸天在书房里整整枯坐了一夜,临到黎明时分,微微的晨光已经透进窗棂,他终于下了决心。

他走到书架前,把那本厚厚的《古文观止》拿出来,又按下了一个如铜钱大小,如下木材节疤般的按钮,这书架很快就转了个角度,漏出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正是算破天留下的两只锦盒。

梅啸天略审视了一下,拿出了那个标着1的锦盒,一咬牙,打开了盒盖。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锦盒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随着盒盖被打开,梅啸天只觉眼前一亮,接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开灯细瞧,梅啸天顿时在心中暗叫一声:妙呀!

虽然梅啸天也曾收藏和见识过不少的奇珍异宝,但也忍不住为这里的宝物叫好。

原来,锦盒内以黄绫为底,内装碧玉宝塔一座。但见这座通体由碧玉制成的六角形宝塔,高8寸有余,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是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想当然不是凡间之品。

梅啸天当下取出宝塔仔细观察。只见塔身通体碧绿,不见一丝杂色。塔身的东面雕刻着一轮红红的太阳,光芒四射;西面对刻着的是一轮月牙;塔身的北面刻着七颗星,一望而知是北斗七星。

另有青石2枚,一枚刻的是白鹅一只,一枚刻的是鲤鱼一条。

细看那刀功,当真是鬼斧神工,可谓是惟妙惟肖,纤毫必现,就算是纯粹的外行也能看出这是大家手笔。

看毕宝塔,才又见塔下有折好的素笺一封,竟又是算破天亲笔手书。

与那封留书不同的是,这素笺却是工整的蝇头小楷。

信上这样写着。

啸天:

此塔为我穷尽毕生之心血,凝聚而成。原为我知天阁镇阁之宝,具有辟邪扶正之神效。今与汝,万望能助你及夫人脱此大难。

此塔名唤六棱塔,亦称六和塔,喻示东西南北和天上地下六个方位;日月相对,取自“日月正气”之意喻;北斗七星,让夫人的魂有所归依,魄有所归。

阅后速速焚之,谨记,谨记。

接下来,算破天又详细写明了此塔之用法。

读罢,梅啸天顿觉有茅塞顿开之感,当即决定依法而行。

随后,梅啸天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那方素笺。

火苗伸出舌头,舔着了纸,纸燃烧起来,变成了一片片的纸灰,连这纸灰竟然也散发出其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如兰非兰,似麝非麝,令人闻之心神俱泰。

依稀的晨光里,再看去,那片片大小不一的纸灰在气流的作用下飘浮不定,就像是怎么也落不到地上似的。

这一夜子夜时分,天上没有一丝星光。梅啸天悄悄来到沉睡不醒的夫人床头,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取下她头顶百会穴处的一缕头发,又取来桃木炭烧为灰烬,连同那两块青石一起放入塔下,取其永世不得翻身之意。

然后,悄悄地把此塔用黄绫裹好,埋于夫人床头地下隐秘之处,又把地板按原样放好。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由梅啸天独自一个人完成的。

算破天的方法果然灵验异常,此法实行后,梅夫人果然没有发生过胡言乱语的事。

只是,细心的梅如雪和兰儿发现,梅夫人的精神日渐萎靡不振,两只眼睛失去了许多光泽。

而且,梅夫人说起话来常常是前言不搭后语,连行动和语言也常常是南辕北辙。

这可怕的变化让梅如雪感觉到心里头一阵阵发冷。当她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告诉给父亲时,没想到,梅啸天却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腾,她的脑袋肯定会亏空不少,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梅如雪心里虽然不相信父亲的话,但也没有什么办法。由于放心不下别人对母亲的照顾,她也只能和兰儿轮换着,精心侍奉母亲。

心理和体力上的劳累让梅如雪感到非常的疲惫。

当然,让她感觉疲惫的,主要还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曾经见过一面的人,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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