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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审问

华醒民和梅如雪过上了一段黄金岁月。

这段时间,华醒民的工作相对来说要平静了许多。有时,他要把一个张纸条儿送到某个隐秘的地方,或是一尊香炉底下,或者是两块石缝里,或者是一块砖头下面,再不就是一棵大树洞里边。

有的时候,华醒民和梅如雪还会到附近的寺庙去烧烧香,或者是到集市上采购一些日常必须品。

每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华醒民会悄悄地起床,悄无声息地活动一下筋骨,而梅如雪则真正开始了自觉的脱胎换骨的修身。面对新的生活环境,她几近残忍地摈弃了原来作为富家小姐的那种依赖,而代之以小家碧玉式的节俭和勤劳。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便热切地讨论以后的日子,勾勒着心中美丽的图景。

不知不觉当中,他们之间的恩爱竟然渐渐脱去了初时的狂热,完全是和平宁静而温馨,既令人摇魂动魄,却又不致于疯狂。

在缠绵悱恻当中,华醒民变得温柔起来,像一个粗莽大汉捧着一只做工精细的丝线荷包,既爱不释手又怕撕坏了;相比之下,梅如雪则似乎要坦然一些,既表现出羞涩,又没有太多的忸怩,既没有张狂痴迷,又没有迫不及待,她在顺从地接受他的抚爱的同时,也很有分寸地还他以温柔。这种温柔庄重和刚柔相济恰到好处,让华醒民在感受到全部人生美好时光的同时,更感到了可靠和安全。

但是,与梅如雪不同的是,尽管沉浸于人生最美好的陶醉之中,肩负特殊使命华醒民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放松警惕。

他更清楚,潜伏在窗外的意外和危险随时会像窗外无孔不入的风一样,在不知不觉当中悄然而至。

与梅如雪不同的是,尽管沉浸于人生最美好的陶醉之中,肩负特殊使命华醒民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放松警惕。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像他这个小家这样总是风平浪静,他更清楚,潜伏在窗外的意外和危险随时会像窗外无孔不入的风一样,在不知不觉当中悄然而至。

这天傍晚时分,华醒民和梅如雪刚刚要吃饭,大门上那只已经生锈的铁门环忽然被人粗暴地敲响了。

那声音急促而又没有规律,仿佛那破旧的门板就要不堪重负,马上就要散开一般。

紧接着,就听到吴老太太用她那比普通男人高亢了许多的大嗓门和一个陌生人在争吵不休。吴老太太坚持说这里没有对方要找的人,而来人则自称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里,一定要进去看一下大侄子,因为家里面的大表哥病了,急需要钱来买药,要不他大老远的就白来了。

而那吴老太太却仍然不松口也不放行,死活也不肯让来人进来。那人竟然放大嗓门说:“你这老太太是干啥的,为啥不让我进去?当五叔的见一次侄子还不行,这是啥子道理呀,人家当皇上的还认得三亲六顾呢!”

华醒民知道,自己为革命早亡的父亲既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自然也没有什么表哥和叔叔,要不然,他也不会由母亲和师傅抚养成人。

听着那声音十分耳熟,华醒民便怀着戒备出门去看。

梅如雪不放心,也随后跟了出来。

走到跟前一看,只见这个正和吴老太太比比划划,指天指地的人穿着一件粗蓝布衫子,头上戴着一顶被雨浇得变成黑色的蘑菇形的草帽,帽沿儿压得低低的,让人只能看到鼻子尖向下的部分。他脸上的胡子留得老长,嘴里面喷着酒气,溅着唾沫星子,正在和吴老太太瞪着眼睛,吴老太太的脸色气得已经是有些发白。

虽然那人精心化了妆,但他仍然看出,他竟然是地下党的领导人。

华醒民心里面顿时一惊:肯定是出了急事,要不然,领导人是决不会冒着危险亲自登门的。这也是组织纪律绝不允许的。

于是,华醒民装出一副意外而又厌恶的样子:“五叔,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还跑到这儿里来了,有事儿快到屋里说,别在这儿讨人嫌!”

接着,他又对梅如雪使了个眼色,梅如雪赶快连拉带扶地把吴老太太劝回到她的房间。

来人仍然一副大声大气,好象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阿拉大侄子你真行啊,还知道叫我一声五叔,你忘了你小时候我还给过你冰糖吃吗?今天你要是不给钱,我就不走了!不走了!”

他吵吵嚷嚷地走进华醒民的门,显然,他的全部表演都是给另外两个人看的。

果然,进门以后,刚刚坐下,领导人马上抹了一下子额头上的汗,换了一副急切的口气:“看来,你又有新任务了。”

接着,领导人就把他急匆匆赶来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此时,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日军出动重兵,接连对我江北根据地发动了几次大规模的扫荡。由于日军武器装备先进又人多势众,又有伪军和汉奸的配合,我抗日军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在我抗日军民充分发挥自己一方的优势,顽强抗击,使日军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伤亡惨重。

在近期的一次战斗中,我江北新四军的一位高级将领腿部不幸受伤,由于根据地缺医少药,加上战斗频繁,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这位高级将领的伤口不断恶化。根据地的医生配制的中草药效果甚微。如果再不能及时医治,就有截肢的危险。这对于我党我军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损失。

为此,不得已,地下党将这位高级将领秘密转运到上海市的一家可靠的私人诊所就医,代号大表哥。这位私人诊所的医生医术十分高明,在他的精心治疗下,这位高级将领的腿伤恢复很快。但是,就在最后恢复期时,必须要用的盘尼西林用完了。

盘尼西林就是后来被人们称作是青霉素的抗菌药。由于当时条件所限,这种药生产量有限,价格昂贵。加上日军对抗日根据地的封锁,更使这种药十分短缺,被列入军管药品范围内。即便是上海市这样的大都市,也不是随处可以买到,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药店有售,而且还都掌握在日本人手里。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高明的医生没有了好药也是枉然。迫不得已,地下党采取了化整为零的方式,采取了派人异地分别采购的方式,每人每次只采购一点儿,集中使用。

本来,这个计划算起来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但是,事出意外,却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因为,这些分组采购的盘尼西林的生产批次,含量等都各不相同,与这位高级将领所用的盘尼西林有较大差异。在试了几次之后,都有不良反应。

据这位私人诊所的医生介绍,和绝大多数西药一样,即使是同一种药,相同的含量,不同的生产批次,其效果也完全不一样。这些药,如果在同一个时间使用,不但会没有什么效果,甚至于还可能造成负作用。因此,为了保证病人的安全,最好要采购与他第一次用的盘尼西林在生产批次、含量完全相同的。这样,可以不用再作试敏,不但能避免造成这种稀缺药品的浪费,又不会影响效果。

但是,没想到,当这个高级将领得知他试用过的药品就报废,不能再用,而这些药品可能会救治更多的伤员时,拒绝再次进行试敏。

地下党深知,作为这样的高级将领,在上海这样的敌占区养伤,危险性是不言而喻的。他每多呆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必须要尽快恢复他的健康重返根据地才是上策。但是,这位高级将领却根本不听劝,使治疗工作陷入僵局。

逼不得已,只能按照私人诊所医生的要求,去采购所需要的药品,送到指定地点,一间杂货铺。

据了解,目前来看,只有特种大药房才有符合这一要求的药品,但是,这特种大药房很可能是日本特务机关所掌握的,前去买药肯定是危机重重。而且,由于地下党组织经费紧张,加上这一段时间给这位高级将领治伤,购买这些药品还有资金上的缺口。

考虑到这次行动的特殊性和重要性,组织上决定派身怀绝技的华醒民去完成此项任务,并将派人接应。

当下,两个人研究决定了去特种大药房买药的具体时间和方式。

接着,领导人交待了接应人的暗号与暗语。

说到这里,领导人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华醒民,问道:“怎么样,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望着领导人那期待的目光,华醒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将会更加危险,无异于虎口拔牙。

因为,他不但要采购到这些符合要求的药品,还要保证把这些药品安全的送到指定地点。

“好了,我该走了,没有特殊的事儿,我就不来了,送送我!”领导人用力拍了拍华醒民的肩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屋门外,领导人又亮开了大嗓门:“哎呀,这世道真是变了,当五叔的朝大侄子要俩钱儿,怎么比割你的肉还心疼呢!你小时候我白给你冰糖吃了!你就给这俩钱儿就把我哄出来了,真没良心!你小子给我记着,等哪天,我还得找你,你就等着吧,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过好!”

显然,领导是用这种方式为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次到来给吴老太太她们打下了伏笔。

紧跟在后面的华醒民马上反应过来,接口喊到:“五叔,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不是我这当侄子的不给你钱,像你这样天天喝酒,不干正经事儿,有多少钱也不够糟践。再说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领导人一副无赖的表情:“你当五叔这一辈子没别的喜好,就爱喝点酒。都这么大岁数了,再喝还能喝几年?没听人说吗,人不抽烟,不喝酒,白在世上走,那酒不是粮食精?你不给想给钱就说明白,别往这上面赖!”

华醒民接着喊道:“五叔,我是看在以往小时候你待我不错才管你叫五叔的,你要再这样喝完酒耍酒疯,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你。快走吧,别在这儿讨人嫌!”

听了吵闹声,吴老太太和梅如雪竟然都没有出来看一眼,显然,他们都对这个自称为五叔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印象,根本就懒得出来送一下。

风平浪静之后,梅如雪又回到了他们的爱巢。此时,华醒民正在对整个行动计划作着进一步的推敲。梅如雪温柔地靠在他的身边,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她说:“民哥,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几天?一定要小心呀。别忘了,我在家等你呢!”

正在想着如何托辞的华醒民听到这句话,心里面立刻一惊!

“雪儿,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

梅如雪一笑:“我当然知道,民哥,你只要记得,我在家里面等你,快点平安回来就行了!”

几经辗转,华醒民终于在预定的时间赶到了特种大药房。

为了行动方便,华醒民作了一番精心准备。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浅黄色的草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香云纱上衣,腰里面扎着一条宽宽的、带着铜头的腰带,下身是一条宽大的黑色裤子,底下收得紧身利落,脚上是一双紧口便鞋。腰里面鼓鼓的,一望而知是武器。他满脸通红,喷着一股子酒气,瞧那架势,就像刚刚喝过不少的酒。

正所谓是“艺高人胆大”这副打扮,不但会让一般的街头百姓退避三舍,就是那些警察也不愿意往前头凑,生怕会惹上什么麻烦,让人找上晦气。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的背后是不是站着一个随便拎出一根汗毛就比他们的腰粗的主儿。

远远望去,这特种大药房门面可是不小,果真是气势不凡。这是一座四层高的大楼,门脸儿很大,门前是四根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大柱子。门楣上方是五个硕大的繁体颜体楷书大字”特种大药房”这几个字是黑底绿字,字形是外圆内方,笔力雄健,颜体字的独有风韵气势齐备,特别是那种神韵更是夺人心魄,一望而知是出自大家手笔,颇有古风古韵。

再向门的两边望去,自上而下,是一副用上好木质镂刻精细,黑底绿字的对联:上联写“但求世上人无病”下联配”何惜架上药生尘”那字同样也是铁画银钩,别有一番古典韵味。

门柱的阴影里,还停着几辆自行车,这让他心里面微微一动:说不定这自行车可以派上用场。

看来,这特种大药房真是气势不小。买卖果然大得可以。

华醒民定了定神,装出一付不胜酒力的样子,推开锃明闪亮的玻璃大门,缓步而进。

东摇西晃当中,华醒民目光如电,眼光向四周一扫,已经把特种大药房的基本情况一收眼底。

整个厅里分成三大部分,玻璃柜台摆得整整齐齐,不但各种药品,连各种器械都有。厅的右侧,是一道楼梯,直通二楼,楼梯的一侧立着一块导路牌。再看柜台的后面,几个人正在打点买卖。来买药的人虽不算多,但出来进去的人却也连续不断。除了这些人之外,大厅里供人临时休息的椅子上面有两个既不像顾客,又不像店员,身穿黑衣的汉子。他们一身黑色衣裤,上身没有系扣,腰中间扎着布做的腰带,露出半个长着黑毛的胸膛,带着一股子凶狠之气,一望而知不是善主儿,而且好像还有些武功。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却还不清楚。

很快,华醒民就找到了卖盘尼西林的柜台。还好,柜台前面没有别的人。卖药人长得白白净净,嘴上刚刚长出点微微的胡须,岁数不大。他接过药单子一看上面写的数量和批号,就是一愣:“先生,一看您就是行家。您这是要自个儿用还是给别人用?是第一次用还是上次用的不够?”

华醒民的嘴巴一歪,眼睛一瞪:“你卖药,我买药,你是警察局的还是宪兵队的,这么多事儿,我买回去扔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华醒民深知俗话里所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这其实也是一种策略。

卖药的一听,这话不对味儿,怎么这么刺耳朵?再一看华醒民的那副特务打扮,再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心里面就是一阵害怕:“到这儿来的可说不上是什么人,我可别找这麻烦,也真是的,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想到这里,卖药的满脸赔笑:“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新批号的,小店没有;您要是用旧的,可能还有点!以后可以这个型号的就买不着了。”

华醒民眼睛又是一瞪:“是这药就行,你哪这么多废话?卖药的赶紧说:“先生,您别生气,别怪我多嘴。您要的这药哇剩的不多了,也快到期了,还不太好找,这个批号的都在底下压着哪。新批号的呀,还得几个月才能到。好好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算我多嘴,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找。”说着,躬着腰退后,就进到里屋去了。

华醒民不耐烦地一挥手:“快去快去,老子还有事呢!”接着,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拉过一张凳子在柜台前一坐,点着一支香烟抽着。在外人看来,他是在休闲,实际上,他正在紧张地想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而且,他正用眼睛的余光察看着四周,看是否有异常情况。

很快,一支烟抽完了,又呆了一会儿,卖药的人灰头土脸的出来了,满脸上都是汗。他用袖子抹了一下汗,把药小心翼翼地捧到柜台上,那药的包装盒已经有些破损,沾满了灰尘。

看来,事先侦察到的结果的确属实,这个卖药的没有撒谎,这药真是不多了,都在货底下压着呢。华醒民点点头,把药抓过来,一瓶瓶地仔细检查一番,包括批号、数量,又看了看说明,确认在保质期内,没有变质的迹象。核对无误后,对卖药的说:“好了,捆好吧!”

卖药的手把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药捆好了,他手里头捧着药包,一脸谄笑:“先生,您来得真巧,就剩您要的这些了。”华醒民伸出手去,一把就把药包子抓在了手里,掂了掂,接着一皱眉:“给我捆结实点。”卖药的赶紧又找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盒子,又拿根粗些的绳子,反复仔细捆扎了一番,然后,又系了个绳套,这样拎着或挂在哪里,都很方便。

华醒民想得很周到,因为他知道,这盘尼西林都是用玻璃瓶包装的,很容易由于运输或贮存不当造成损坏;而且,由于手里所带的钱根本就不够,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必须要把这药扎束得不影响行动才行。

华醒民看看,说了声:“这还差不多,开个发货票吧。”打点药的人拿着单子走向账桌去算账开票。不多一时,账算出来了,发货票也开好了。售货员把单据拿到华醒民的眼前说:“一共是一百元零一角,请付款吧,先生。”华醒民浑身上下摸了一通,说:“坏了,我忘带钱了,先记我账上吧,回头我给你送来。”

售货员一听,头都大了:“啊?记账,那可不行,我们药店从不赊欠。先生,这可是军需品,贵得很,小人我可做不了主。再说了,我也不认识您呢?您要是不来了,不把我坑了吗?”

华醒民一听,火了:“不就是一百块钱吗,要不我把枪压在这儿?”说罢,把驳壳枪掏了出来,拍在柜台上。

卖药的一听,脸都绿了:“这我可不敢当,要不您把证件押在这儿,等哪天您再把钱送来行不?” 华醒民心里说:“证件,我哪儿来的证件?”可嘴上却说“你要证件,你看我这张脸不就是证件?那你跟我去一趟,我让你好好看看,我保证让你记我一辈子。”

这个售货员一听,冷汗下来了。因为,他听这话,对方根本就没醉到什么事都不知道的程度。甚至于这种醉根本就是装的。这话里面,有着明显威胁的意思,他可不敢想象要是跟着去取钱是个什么后果。于是赔着笑说:“先生,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接着,他回头向里屋就喊了一声:“冷掌柜的,有人要赊账。”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有三十来岁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又黑又胖,还是大个子,脸盘儿还算周正,留着大背头,一看就不是一个善人。他上身穿着白绸子衬衫,结着蓝白花的领带,下身穿一条咖啡色的西装裤子,脚上穿的皮鞋是漆黑瓦亮,看穿戴真象个有文化的洋奴,看他的神气又象个粗野的凶徒恶棍。

那两个黑衣人一见此人出来,也站了起来。

售货员朝着来人一脸赔笑:“冷掌柜的,这位先生说,他忘带钱了,要我跟着他去取。您看这行吗?

原来,这个人正是这家特种大药房的掌柜,名字叫冷新仁。

这冷新仁年纪轻轻的,何以能开起这么大的一家药店呢?

这要从他的祖上和他的父亲说起。

算起来,冷新仁也算是出身于中医世家。冷新仁的爷爷是学中医的。虽然不能算是名医,但治疗一般的病症却也说得过去。

一个人悟一个道。等到传到他的父亲这一辈时,情况又有了些变化。

中国古代医术那可真是博大精深,可以分作诸多科目。他的父亲主攻的是不孕不育之症。因为,他的父亲虽然没有念过多少书,却对不肖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看得特别的透。在他看来,人过日子过的是什么?就是人,要是没有人,那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要是能把人的问题解决好了,肯定能挣大钱。

而且,他的父亲还把治疗“花柳病”的本事学得有了一套。

花柳病其实就是人们所说的性病,主要包括淋病、梅毒等诸多种类。

在第二次大战期间,这些疾病曾经让日本军人非战斗大量减员。

由于上海市是个花花世界,明的明的妓院林立,因此染上这种病的大有人在。而且,染上这种病的人大都觉得这种病不好启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既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也不能让亲朋好友了解。

这样,有病乱投医,染上这种病的人几乎都是偷偷治疗,决不会讨价还价,即便是治得效果不佳,也不会找上门来大吵大闹,只是自认倒霉。这让他的父亲不但着实赚得锅满钵圆,竟也悄悄地成为业内的名医。

不过,由于家境优越,这冷新仁闲来无事,在外面厮混,他的嘴又开得很大。别看自己在医学上没有多么大的本事,却被人尊称作是冷医生。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这冷医生不简单。

思路决定了出路。

说起来,这冷新仁的观念也算是超前得很,别看他的医术不及父亲高明,但思路却和他父亲大不相同。

在他看来,劫道的不如卖药的。作为中医,虽然说是既治标又治本,但是疗效太慢。作为一个医生,看病看得再好,也得围着病人打转转,没啥大出息;再说,时局纷乱,这医生也不好当,要是医不好,弄不好还会医出个什么毛病来。

长久以来,冷新仁就有这样一个想法,就是要开一间特种药房,专门卖那些新、奇、特的药。的中国人历来有“物以稀为贵”的说法,要是有了这么个店,那钱还不是大大的?

可是,当父亲的知道儿子,所以,尽他吃,尽他喝,却把钱袋捂得死死的,说是要留给他娶媳妇用,决不肯给他一分钱作生意,任他如何的软磨硬泡,老爷子立场依旧是那么坚定,连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他甚至于说“我就是把钱都埋在地下,也不给你做那什么鬼生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没有钱,所有的想法也只能是一种想法。

这让冷新仁颇有一种志向难酬的悲哀。所以,他只能和父亲一样坐堂行医。那时候,他还年轻,身体既像现在这般粗,也不像现在这般黑,当然,也没有那么多的霸气。

但是,他们父子俩,特别是冷新仁没想到的是,他的好运气很快就来了。

俗话说是“人走时气马走膘”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一个人的好运气要是想来的话,有人想挡也挡不住。冷新仁的发迹也就是在短短几年的功夫。

这一天中午,冷新仁的父亲出去诊病了,只有冷新仁一个人坐诊。中午时分,正是一天当中热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是人们懒得出门的时候。和绝大数人一样,冷新仁也是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忽听门声一响,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他略睁了一下眼皮,就猛地坐了起来。第六感觉告诉他:大生意来了。

来人是一个美女。

但见此人身材高挑,穿一件合体的粉色缎子旗袍,柳眉凤目,杏眼含春,别有一番风韵。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秀眉频絀,似有难言之隐。

见多识广的冷新仁一见便知,此人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而且肯定是遇到了羞于见人的事。

瞧见四处无人,来人躇踌半天,才红着脸说明原委。原来,来人刚从外地归来,不久就要嫁作他人之妇,正在筹备婚嫁大事。但是不巧的是,近几日来,觉得难言之处痒痛难耐,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恐有意外发生,又羞于让家人及男方知晓,故独自一人前来诊治。

冷新仁便问对方的饮食起居日常生活以及归途情况。起初,对方并不肯说。

冷新仁一脸正色:“小姐,中医讲究的是望闻切问之法,你若不据实而讲,让我这当医生的如何诊病?”

美女迫于无奈,才含羞细说详情。

原来,来人是一高官之女,前些日子刚刚在日本留学归来。平日里,她一直是洁身自好。回来的路上,因为一时孤寂难耐,与同船返回的一位萍水相逢的男子闲聊了起来。此男子长得是英俊潇洒、美如冠玉,且又谈吐不俗,两人竟然交谈得甚为投机。口干舌躁之际,此女失却了防范之心,在喝了对方的一瓶饮料之后,竟然无来由的欲火中烧,主动向对方投怀送抱,匆匆成了好事。事后清醒过来,悔恨难当,便在船上沐浴一番。

不料,回家之后第二天,便感觉难言之处有了痒痛之感,自己检查方发现皮肤与平日略有不同。可是,她当高官的父亲却完全不知道此事,竟然已经为她物色了乘龙快媚。见面之后,两人颇感情投意合,双方于是约定,再过月余就择日完婚。此女这才着了急。

一来,是怕身染难治之症,把对方坑了;二来是怕新婚之夜对方发现自己竟然是昨日黄花,让自己抬不起头来,在公婆面前无法交待,特来寻求妙方。

听了冷新仁的解释,来人恍然大悟:原来,她遇到的这个一见倾心的的男子竟然是专门勾引女子的高手,而他给的的饮料当中,也一定是混了无味无嗅速效的****。

闻听此言,女子欲哭无泪。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冷新仁窃喜,心中也就有了些眉目。

接着,冷新仁便让来人脱衣检查。无奈之下,美女含羞解衣脱裙,果不出他所料。

原来,轮船上的洁具卫生处理得不好,成了梅毒病菌的温床,此女或许是因为那一次风流,或许是因用了不洁之洁具造成了交叉传染,导致身染梅毒。不过,从症状上看,还好是刚刚发病,还没有恶化。

闻听此言,美女花容失色。

可巧,冷新仁手边就有一盒还没有被大多数中国人认知的盘尼西林,便在好相劝一番,接着,又给来人做了试敏,确认无过敏反应,就按说明注射进去。

这盘尼西林在当时是消炎新药,还处于不为人知阶段。由于这女子就医及时,一针下去就有些效果,几次之后,药到病除,这让冷新仁充分体验到了西药的妙处。

治愈梅毒之症后,这病人对冷新仁奉若神明;接着,冷新仁又教给了病人另一秘方,以帮她渡过新婚之夜最难的那一关。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就把女子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即便是现在,还有许多地方在新婚之夜在婚床上用一条白床单来检验女子是否为处女的做法。在封建社会这种现象更为明显,同样也曾经因为这两个字造成过不少的人间悲剧。

此方是冷新仁在古代禁书里面学来的,原为皇家御医为公主准备的秘传之术。又经过冷新仁反复改进而成,不但曾经数人试验而屡试不爽,也为他带来了滚滚财源。

接下来,冷新仁详细解释了使用之法。

此女深知此事与自己幸福休戚相关,听了冷新仁所讲授的方法及注意事项,虽然听得是面红脸赤,耳热心跳,却也只能仔细倾听,遇到不懂之处又详细询问,生怕依法实施之时出现什么纰漏。

在冷新仁的精心策划下,整个计划进行得是天衣无缝,让她毫无破绽地渡过了新婚之夜,男方受了蒙骗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还在偷偷庆幸自己娶了一个贞洁女子。

此美女得以顺利出嫁,除冷新仁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出于感激,也为了封住他的嘴巴,她出了一笔钱给冷新仁,冷新仁得以一展宿愿。药品行业本身就是暴利,加上冷新仁的苦心经营,仅几年功夫就身家倍增。日本侵华后,他更是大发国难财,和日本人多有勾结,开了这家特种大药房。一来牟取暴利,二来也成为日本人的帮凶。

冷新仁在内室里面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却一直没有出来。一来,他想听听手下如何应答;二来,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售货员一喊,他知道,再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这才缓缓地踱出来。

看到冷新仁的穿着打扮,华醒民知道这药恐怕会有些麻烦。可是,很快,他又有了主意。

华醒民把枪插回腰里,接着把礼帽儿又往后脑上一推,又把衣服的袖口儿一挽,这一回特务的样子可就更十足了。

他没有等冷新仁开口,就双手抱拳,来了个五湖四海,说道:“哎呀,这不是冷掌柜的吗,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哇,可想死兄弟了!”

冷新仁一看,这人是哪儿的?怎么好象跟我挺熟的?

冷新仁脑袋里面一阵晕眩:“我认识他吗,不对呀,怎么没有印象呢?说不认识吧,好象还在哪儿见过,要真是从前认识,这会儿说不认识,可也不好。”

就在这一迟疑的一刹那,华醒民又开口了:“冷掌柜的,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忘了,一年前,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呢,怎么这么快就把兄弟我忘了?”

对于华醒民的身份,见多识广的冷新仁也没有吃准,因为,冷新仁能够开起这个大药房,得益于军警宪特和日本人都广有交往。这熟人太多了,和他喝过酒的人也太多,他的确记不起来那么多人。

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在他看来,对方也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的确曾和自己见过面,想凭着自己的特务身份,把药弄走,去卖钱花。结果自己一出来,对方看走不脱了,就来套近乎;第二种可能是这个人根本就是地下党化装的,前来买药。

别管他是什么人,如果真是特务,那好办,给了钱,就算了,要是不给钱,想到这儿白拿药,那是连门儿都没有。凭我上交日本人,下交特务队的,不把他整出屎来,我就不姓冷。要是地下党,那可就是送上来的肥肉, 就必须抓起来,说不定,这得到的赏金也不少呢。

想到这里,冷新仁很快拿定了主意。

想到这,冷新仁满脸带着笑,那笑其实也是让人不寒而栗:“我当是什么事哩,原来是兄弟你呀,瞅我这记性。这点事算什么。跟着拿钱去可以,你就跟着去吧。”他这一说,打点药的这个人就跟着华醒民走出门来。

见两个人出了门,紧接着,冷新仁又点手叫过两个人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两人边听边点头,其中一个人拍着胸脯说:“冷老板,您就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哥俩了,您就等着瞧好吧”。

这两个人一个叫阿仁,一个叫阿义,名义上是特种大药房的搬运工,实际是冷新仁手下的打手,他们帮助冷新仁做了不少诸如逼债、抓捕地下党等不少的坏事,堪称冷新仁的心腹。

跟随着华醒民去取药钱的售货员很聪明,他一见华醒民要赊账,就多了一个心眼儿。因为,这种前来骗药的事曾经发生过。

那次的情况和这一次也差不多。一个穿得像个有钱人的顾客到药店里买药,新来的学徒就因为不懂店里的规矩和背景,还抱着诚信经营的想法,轻信了对方的话,就自作主张地让对方赊了账。结果等了好几天,对方也没有送钱回来。结果,这账就理所当然地记到了他的头上。

利上加利,利上滚利。这个可怜的学徒不但辛辛苦苦地白为冷新仁干了近一年的活儿也没还上账,临走时不但没有得到一分钱,还挨了阿仁阿义的一顿暴打。

阿仁阿义说,他们是受冷老板所托,要教给这个人如何做生意,要怎么做生意才能赚到钱。那场面,他可是记忆犹新。

所以,今天一听说要赊账,他就觉得心里面发虚,生怕在那个学徒身上发生过的惨剧在自己身上重演。这样,他才把冷新仁给请了出来。

接到老板让自己跟着去取钱的命令, 售货员心里面一阵高兴:毕竟,去跟着取钱是老板同意的,这样自己就少了许多责任和麻烦。

不过,他还是多了个心眼儿。走出大门,他殷勤地伸出手去:“先生,您把药给我吧,我给您放在自行车上,这样多方便,好吗?”

华醒民一听,正中自己下怀,他正为如何快速转移和赶到杂货铺犯愁呢!这不等于是给他配备了一样专用的交通工具吗!听到到这儿,他二话不说,就把药包递了过去。那售货员心里一阵高兴:“哈哈,这下药在我手里,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你要是没钱,大不了我把药再拿回来。”

原来,特种大药房为了送货方便,特意备了几台送货用的自行车,供店里的人送货方便。

售货员按捺心中的喜悦,拎着药包,一阵小跑,来到一辆自行车跟前,打开车锁,又用备好的绳子把药包结结实实地绑在车子的货架子上。

捆扎停当之后,售货员松了一口气:“好了,先生,我这就跟您取钱去。”华醒民一笑:“好了,你就推车,跟我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走去。华醒民还是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他的脑子里却在想着脱身之法。

华醒民想,凭着他的身手,想要摆脱这个售货员的跟踪,绝对不是一件难事,但是关键在于能不能既完成任务,又不致于引起骚乱。看着华醒民在前面走,跟在后面的售货员只觉得心里面没底,此时,他最担心的就是到了取药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挺凶的买药人真的做出买药时说出来的举动。那样,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心里面越这么想,他越觉得心里面害怕,总怕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

华醒民在前面走,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同时,他的耳朵也在听着后面的动静。听着那售货员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有些着急起来。

于是,他装作系鞋带,向后面望去,他一眼就看到,在那售货员的后面,有两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紧紧跟来。

华醒民一下子认定,这两个汉子正是在大厅里面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

情况有变,原来是1比1,现在变成了1比3。而且,跟在后面的那两个人很明显要不好对付一些。而此时,药却还在那辆自行车上。

怎么办?华醒民一面想着,一面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个菜市场,四周围着栏杆,有一个窄窄的入口,对面的地方,是一个略微宽些的出口。市场上还算热闹,你看吧,有推车的,有担担儿的,卖菜的,有抱着孩子的女人,有卖肉的屠夫,也有炸油条麻花的手艺人,还有他十几个坐在车上等着客人的黄包车夫。

总之,这市场上是各行各业的都有。跟前有主顾的忙着计价还价,没有主顾的或坐着发呆,或胡侃闲聊,或撩着衣襟,不停地扇着风,还有和各种眼神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看到这纷乱不堪的人群,华醒民有了主意,那就是“以乱裹乱,趁机转移”。

于是,他在一个菜摊子前面停了下来,朝着跟在后面的售货员招了招手。

售货员一看,心里面一阵高兴:“这么快就到地方了,嗯,这地方人多,看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他赶紧紧走几步,推车向华醒民抢来。

来到近前,就在车子刚刚停下,他向华醒民转过身去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停在旁边的一辆黄包车从斜刺里面直冲过来,那车夫边跑边喊:“借光,借光,让道,让道!”

这售货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长年累月奔走风风雨雨中的有力的大脚就狠银地踩在了他的一只脚上。顿时,他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立刻蹲了下去,哎哎哟哟地叫起来。

再看那黄包车夫,竟然像没事儿一般,照旧向前跑去。售货员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脚上疼痛,踉跄着紧走几步,扑上去一把抓住了车尾,黄包车夫觉得车子变沉,头也没回,全身又是一用力,售货员顿时被带倒了,伏趴在地上,鼻子上蹭掉了一块皮。那黄包车夫回头一看,大声喊道:“你给我放开,别耽误我拉活儿!”

售货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赶车还是急着奔丧呀,给我站住,你踩着人不知道吗?”

黄包车夫一听,火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还没说你硌着我的脚了呢!”

售货员一听,气冲顶门,一下子爬起来:“你这人讲不讲理呀,你踩着我了,你倒有理了,这事你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人。你要是再不说人话,今天我就揍你!”

对方听罢,晃晃脑袋,大笑:“哟嗬,哟嗬,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呀。瞅你那细皮嫩肉的小样儿,还敢和我比量?你长俩拳头,阿拉我也有两只手,谁怕谁呀,有本事你打我呀,打死了我,算你本事。反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早就活够了!你要是不敢打,你就是丫头生的!”

说罢,把车一停,挽起了袖子,晃晃拳头。

中国人历来就有爱看这种热闹的习惯。一来是呆着无聊,二来是天性使然,一看两个人吵起来了,而且还要有动手的意思,一下子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用不着人组织,也用不着人招呼,市场上顿时热闹起来了。呼拉一下,围上来一大帮子人,一个个指手划脚,议论纷纷。

那黄包车夫仿佛是就怕事情小,一看来了这么多关注的人,更来劲儿了,竟然把胸脯一挺:“来呀,有本事你打我呀,你不敢打,你就是丫头生的!”

再看他那脖子,挺得直直的,就像是一只生性好斗的公鸡。

黄包车夫的话,实在是恶毒之极。所谓的丫头生的,更是叫一个男人所最不能接受的,就像说不是个男人一样。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指私生子,是不知道父亲是谁的野种,也可以理解为出生下贱。

正像人们常说的,真是人要脸,树要皮,人都有个面子上的问题。

虽然为了生活,这售货员在冷新仁手下一直干的是低三下四的活儿,早就快被老板呼来喝去的底层生活磨没了锐气,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是好勇斗狠的人,本不会出手伤人的。

但是,俗话里说得好,“泥人也有土性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这样羞辱自己,而且,对方也不过是下九流的拉车人,与自己在地位上没有什么大的差异。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忍受不了。此时,他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顶门,再也顾不得许多了,跳了起来,照准那趾高气扬的车夫的前胸就砸了过去。

这一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量实在是大得惊人。那黄包车夫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敢动手,根本就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头。

只听得咕咚一声,那黄包车夫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疼得他一咧嘴。

黄包车夫用手一摸,手上一缕殷红,原来,他的后脑竟然正垫在一粒石子上,有血渗了出来。黄包车夫吃了亏,晃晃脑袋,爬了起来,气势也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只是不停地大骂,成了动口不动手的君子。

售货员一击得手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右手疼得厉害,凝神看去,却见手上血呼呼一片。

原来,那黄包车夫的胸前,用红丝线戴着一把长命锁。刚才这一拳,竟然砸在了长命锁上,这长命锁上面棱棱角角,把他的手硌出了鲜血。

看到血涌出,这售货员立时觉得钻心的疼,慌乱之中,把手往脸上一抹,这一下子,更热闹了,他白白净净的脸上红红的一片。

此时,现场竟然成了两败俱伤的境地。

一见同伴被打,围过来的那些黄包车夫不干了,冲上来就要动手。

一方是人多势众,一方是形单影只,形势逼不得已,售货员也摆出了准备迎战的架势。

就在这个这时候,阿仁阿义兄弟赶到了。

见阿仁阿义到来,售货员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赶快求救。

因为,他知道,这阿仁阿义干别的不行,要是讲打起架来恐怕一般的人三、四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身手可是不错,加上他们敢下死手,根本不计后果,这绝对是他们的强项。

这阿仁和阿义是按照冷新仁的吩咐去到僻静之处抓捕华醒民的。临行前,他们先给附近的警察局打了电话,说清了这个可疑的买药人的体貌特征,并约好在附近这个市场的出口处前堵后截,让售货员跟着去取钱,在麻弊对方的同时,也起到一个跟踪眼线的作用。

偏巧,他们打电话时,接电话的警察手里正在起草的一份报告就剩下几个字了,他一心想把这几个字写完,这样,动作又慢了些,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几分钟的时间。虽然阿仁阿义紧赶慢赶,但还是晚了一会儿,因此,他们才在售货员与黄包车夫冲突之后匆匆赶到。

说起来这阿仁阿义算是流氓地痞,属于一见流血就兴奋的家伙。

一见售货员脸上的血,他们早就把抓捕买药人的事情给忘了。再说,毕竟,他们与售货员都是一个店里的,遇到事情哪能不帮忙吗?

见来了帮手,而且还是把硬手,售货员劲头也上来了,底气也足了,话说得也越发冲了起来。

话不投机,当下,双方动起手来。

这下子,市场上更加热闹起来,桌子倒了,案子翻了,什么时候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的,洒了一地,再加上什么孩子哭,女人叫,整个乱作了一团。

就在这时,嚁嚁嚁,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响起,紧接着,几个身穿黑衣的警察出现了。

那售货员和在混战中受了点轻伤的阿仁阿义一下子清醒过来:对了,那买药的人呢,再一看,那神秘的买药人和那辆装着药的自行车早就是无影无踪了。再找那个最早和他发生冲突的黄包车夫,也是踪迹全无。

这一下子,这三个人才恍忽感到,刚才那一幕应该是早就策划好的,策划和实施这一方案的人远比他们聪明得多,他们结结实实地被耍了一把。

接到报案的警察赶到市场上,立刻被混乱的场面惊呆了。因为,他们没有料到场面竟然会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变得乱作一团。混乱之下,根本就找不到阿仁阿义所说的那个人。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随便抓了几个人,严加审问。

这几个人当然是大呼冤枉,最后,为了早点出来,只得由家人送了些重礼,花钱免灾,才被保释出来。

阿仁和阿义兄弟以及鼻青脸肿的售货员在回药店的路上一商量,觉得如果回去实话实说,恐怕要交不了差,于是三个人统一了口径,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回去后,把事实隐瞒了下来,对这个神秘的买药人的身手如何了得以及他们如何与其搏斗的过程大加渲染了一番。

冷新仁看到了这三个人的惨像,又听完了三个人所说的经过,半天默默无语。对于这三个人的话,冷新仁并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他心里认定,这个买药人决非等闲之辈,在心疼那没能拿到的100元钱的同时,也感到暗自庆幸:幸亏在那时候自己多了个心眼儿,把战场挪到了外面,没让他们在店里面打起来,要不然,不知道会给店里造成多大的损失呢,就算是花小钱免大灾吧。

华醒民是抓住黄包车夫与售货员发生纠纷的一刹那功夫,迅速骑车转移的。这辆送货用的自行车成了他最快捷的转移工具。

就在华醒民向售货员招手前的一刹那,他看到了那个胸前挂着长命锁的黄包车夫。他的心里面顿时一喜,这把长命锁正是他和领导人约好的一个暗号。而那些趁机围过来观战的黄包车夫,则很可能是配合他和这位同志的行动的。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这让华醒民深刻感受到,一个人就算是再有本领,终究能力有限。若不是有人密切配合,自己今天的行动到底能够进行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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