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直没有被提起。
祁轩的那一次落水。谁都可以将它藏得很好,但是沈醉尘不得不将这一页翻开再瞧瞧。
她比任何人都怕汐妃的下一步。
可能祁轩也是怕的,因为差一点丧生,又因为司马涵的表白。
两个女人一个想要得到他,一个想要杀死他。躲都躲不及的祁轩一想到醉尘的下场才会露出当时如此心慌的神情。
莫琳说了会替他解决一切,但是对于一些她未知的事情实在无可奈何。
沈醉尘再遇到司马涵的时候已经时隔半月,那个时候,她还看见了祁轩新的师傅。
陈太傅走得时候醉尘没能送他一程也算心中有所愧疚,所以没有由来得对这个师傅就小心一些了。
司马涵见着沈醉尘很不乐意。
“先生,三皇子今日染了风寒不能过来念书,奴婢是来问问今日是否有新布置下来的作业。”
那师傅捋捋胡子,“让三皇子好好休息就是了。”
沈醉尘领了意也没有留下的意思。
只是转身出门那一刻,二公主的伴读追出来了。
在沈醉尘手里留了张字条。
沈醉尘皱着眉毛,眼皮一下一下老是跳动。
那一晚她没有回寝宫,照顾祁轩的宫女红玉听着祁轩呓语了一个晚上,停不下来。
“醉尘……”
“醉尘……”
红玉替他一遍一遍拭擦着汗水。
这个时候若是醉尘在身边,就会一遍一遍回应祁轩,直到祁轩放下心来,不再喊话。
但现在陪在祁轩身边的不是沈醉尘,不能带给祁轩所有的安心。
莫琳很着急,红玉很着急,大概睡梦中的祁轩也是着急的。
只是莫琳知道这两日的沈醉尘心神不定所以才没有派人前去寻找她。
谁都不会想到沈醉尘会去找汐妃。
白天那宫女塞在她手中的字条只有短短几个字。
——你会输得一干二净。
她不知道司马涵究竟对她出于什么意图,可就这么一句话让沈醉尘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下去。
司马涵这是要她一辈子都不能出现在祁轩的面前。
一辈子!不管以何种极端的方式方法。
她走进仪清宫的时候只觉得有阵风从她脖颈那里穿过。凉凉的。
汐妃像是等候多时了一般看着她。
“你就是,醉尘?”
沈醉尘点点头,“奴婢就是醉尘。”
汐妃指指凳子,“坐吧,本宫这儿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随意就好。”
沈醉尘不知道她心头打得什么主意,紧了紧手中早有防备的玉佩就坐下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本宫知道你为何事而来。”
“汐妃娘娘知道?”
汐妃扣扣桌面,“她是本宫十月怀胎的孩子,你问对人了。”
沈醉尘这才有些沉下心来,静静听着。
“你知道本宫为何派人杀害三皇子?本宫就是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莫约你也知道了这些,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明白后果。”
“本宫不在意后位皇位之争,在宫中这两年早已清心寡欲,最后的一些念想都尽数还给了涵儿。”
“可是涵儿的心性太傲了,像极了她的父亲。”
“醉尘,你是个聪明人,听本宫一句劝,不要和她斗下去,早早出了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醉尘充耳不闻,淡然地问了一句话,“汐妃娘娘,您是二公主的生母,醉尘今日前来也不全是问这些,醉尘只想问一个问题,二公主的生父,到底是谁?”
汐妃正要抓茶杯的手一晃,杯子碎了一地。
回到寝宫的第二天,果真找上门了。
“贱人!你竟然去找了她!”司马涵在这一刻像个市井泼妇,冲进醉尘的寝宫大声质问。
沈醉尘刚让祁轩安稳地睡下,怎么肯让司马涵再生生吵醒祁轩?
皱了皱眉,领着司马涵往外走。
“二公主你太沉不住气了。”
“少给本宫来这一套!她和你说了什么!”
“汐妃娘娘什么都没有说。”
“放屁!”司马涵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给本宫听清楚了,本宫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离开皇城,二,死在这里!”
沈醉尘眸光一凌,眉目渐渐沉下来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汐妃娘娘有多爱你,应该心里有多少分量自己再清楚不过。二公主,醉尘不过是个奴才,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马涵柳眉一挑,“好,好个奴才。”
背过身司马涵径自去了。
沈醉尘松了口气,大概可以安分一段时间了。
她知道司马涵不会这样就放弃,所以哪怕只有小段时间的安稳也是好的。
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她的脚步止住了,因为祁轩就靠在门边上,一脸得复杂。
他说:“醉尘,你隐瞒了我什么?”
沈醉尘上眼睑跳了跳,“你醒了?”
她无意和祁轩争论这些,所以悄悄转移了话题。
“饿不饿?要不要煮碗面条给你?”
“醉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祁轩已经长大了,所以他想要知道一切的经过或者全部的事态。
沈醉尘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所以上前了半步。
摸摸他的头,“乖,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手。”
“沈醉尘!”我们的小皇子成功炸毛了。
沈醉尘嘿嘿笑了两声拉着他进屋吃饭了。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所谓。
沈醉尘坚信的是她可以改变一切未知的命运。
因为她是催眠师,她是未来的使者,她是祁轩的,未婚妻。任何人夺不走她,司马涵不行,谁都不行!
莫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沈醉尘在喂闹别扭的祁轩。
“我说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一点吧?啊?让人看见了什么样子!醉尘你这样惯着他!啊?”
沈醉尘顿了一下,放下碗筷。
“吃了吗?坐下一起吃点?”
“别,我可伺候不起你们。”莫琳一翻白眼,然后随便一坐。
祁轩早已羞地扭过了头,“母妃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哪样?”莫琳摆明了成心逗弄这个家伙。
沈醉尘顾及也看清了莫琳的本质也懒得和她吵闹。
“这两天大家心情都不大好,皇上把清玄抱去抚养,我就松懈下来了,不如干脆找个时间出来玩一下?”
出去?祁轩和沈醉尘面面相觑,不知莫琳是何用意。
“扬州,还是江南?”莫琳娇笑。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确确实实是出宫玩一趟。
“要出去也是打着探亲的名义前去,哪能江南扬州的任你选?”
“哎哟还是醉尘体谅我。”
莫琳环住沈醉尘,然后对祁轩说,“多准备两趟干净的男装。”
祁轩应下了。
祁轩虽然不再提起那些事,但总有根刺卡在那边极度不舒服。
人和人之间理应没有差别,但是天人也会嫉妒,所以就造就了贪痴嗔恶,一念善一念恶,沈醉尘不信怪力乱神却潜意识相信了冥冥之中。
会相爱,会相守。
气候渐渐转凉了,所以出宫之前又特地吩咐多带了两套衣物。
沈醉尘带了本杂记,莫琳不时调笑她,“出门在外也不带些个首饰。”
“带了给谁看?”沈醉尘笑笑,“还是你希望我嫁出宫外?”
祁轩喉咙底下哽了一下,莫琳敲敲他的脑袋,“行了啊,别装了,一会见着你妹妹,怎么的哄两下,别让我难堪。”
沈醉尘这才知晓龙祁轩原来还有一个妹妹。“哦?除了慕容家的三小姐,还有此等小女缠着不放?可见我们祁轩的魅力……”
“没有的事!”祁轩恼羞成怒,正色打断了沈醉尘的话。“醉尘,这两日也闲来无事,不如多教于我一些诗词。”
其实这岔词引开得很生涩,连莫琳都笑了两声,见了祁轩严肃的样儿才轻下来。沈醉尘自小到大读的诗篇也不算多,一时之间也没能想起多少,合着前些日子教他的也只是些基本的李杜。
莫琳比起沈醉尘就显得大老粗很多,毕竟沈醉尘是高材生,有过人的头脑。
“恩,平日里多读些诗书总是好的。日后写出那么两首词,总能流芳百世。”
“哟,不简单,还懂流芳百世呢!”沈醉尘眉毛弯弯的好看极了。
莫琳气结,背过身不再搭话,不过祁轩倒是默默记下了莫琳的话。大概也是想证明些什么的。
龙家权利日益增大,从某个角度来说,纯粹是慕容家推波助澜而已,但这澜请来不易,送走,怕是也难啊。
比起慕容家的三小姐,这位龙大小姐,才是真正该头疼的人。
不难看出祁轩其实很疼她,只是出于对妹妹的那种疼爱,莫琳对龙大小姐也是满生喜欢的,小孩子嘛,闹一些总是有些可爱的。
慕容榛喜欢安静地跟着祁轩,龙大小姐喜欢大吵大闹,然后找祁轩陪她说说话,陪她玩。这位小姐名声虽然没有慕容榛的那么好听,但也算让人耳目一新了。
来了几日,沈醉尘不乏对她有些许的好奇,不过一直没有见着人,多数时候都是莫琳派人来喊祁轩过去。可能莫琳也怕这位大小姐不给醉尘台阶下之类的。
龙府的账目一手全部经过莫琳,偶尔会直接送进宫中盘查,出了宫就查得更紧一些了,毕竟现在盗用用了人龙茵的身体,回报一些,总是要的。
这一天,祁轩大早就被挖起来念书。
“来了多日,无心思念书,今日就多背一些吧。”
沈醉尘笑得太温柔了,祁轩打了个冷颤,确实想起这几日有些疯过头了。
手上是满满几十张的诗文,都是这几日醉尘背诵完顺手摘下来的,比起唐诗的风格,宋词的洒脱让醉尘更加安心一些。
例如辛弃疾,例如李清照。再熟识,再普及,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里边。
祁轩变声期已过,声音就相当好听了,听他念着书,醉尘的面部不自觉的就柔和下来了。
“祁轩哥哥,祁轩哥哥!”一红装少女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门,看着沈醉尘一点一点沉下的脸色,祁轩终于没说什么,继续背书了。
“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祁轩哥哥的房间里!”
沈醉尘勾勾唇,“见过小姐,奴婢是负责皇子起居的宫女。”
大概是太讨厌沈醉尘这么称呼自己,祁轩皱着眉放下了诗词。
龙大小姐不高兴了,“让开!既然是个卑贱的宫女就不要挡着我和祁轩哥哥玩。”
沈醉尘笑得愈发灿烂了,从祁轩的诗词当中,抽出了几张,“坐下来,背会儿诗吧。”
“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和谁在讲话!你让本小姐背诗!啊!你做什么,放手!你弄疼本小姐了!”只见沈醉尘揪起了龙大小姐的耳朵,拎到了位子上坐好。
沈醉尘转身对着祁轩怒言:“停下来作甚!还不赶紧背!”
然后沈醉尘又拧拧龙大小姐的耳朵,“你也一样,若是不背完这些,我就不传晚膳。”
“你……我……”龙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可是抬头看看祁轩逆来顺受的样子,竟然也心生畏惧之情。生生忍下来了。只是眼眶附近总感觉有东西要掉下来。
——八百里分麾下炙,沙场秋点兵。
——汴水流,泗水流,流入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莫琳走进来的时候,就见了这么一副场景,两人声音一大一小地在背着诗词。
看见莫琳,两人纷纷叫了一声。
“母妃。”
“姨妈……”
龙大小姐委屈的紧,眼睛眨巴眨巴地向她讨说法,没有想到莫琳笑笑,然后拍了拍醉尘的肩膀。
“恩,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沈醉尘弯眉一挑,叩叩桌面,“继续背,不想用晚膳了?”
莫琳凑近她,附在她耳边悄悄问,“欸,怎么收服这个小魔鬼的?”
沈醉尘面无表情地回应,“收服?不过是让她多背两首诗罢了,我想她应该是愿意陪着祁轩的吧。”
你到底哪一只眼睛看到她愿意啊,莫琳嘴角抽搐,然后耸耸肩出去了。
次日,莫琳就该带着两人回宫去了,龙大小姐不舍得祁轩,两只眼睛肿肿的,看见沈醉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有些害怕地往管家身后瑟缩了一下。
沈醉尘凑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多读些书,你的祁轩哥哥会更喜欢你。”
龙大小姐的眼睛亮了一瞬。
马车很快就跑远了。车里的沈醉尘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车子一震,竟然直直倒挂在祁轩身上,莫琳脸色大变,吩咐车夫开得再快些。
“醉尘你怎么了?醉尘你醒醒,醉尘你不要吓我!”莫琳慌了神,一旁的祁轩也吓傻了,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莫琳按着她的人中,就在这个时候,醉尘捂着腹部哎哟了一声。
莫琳突然就明白她怎么了,这才吩咐车夫开得慢一些。
祁轩顿时也明白了什么,小脸红红的,惹得醉尘咯咯直笑,“出来的时候忘了算日子,棉布包忘记带了。”
莫琳白了她一眼,“你还敢笑,被你吓得……”
沈醉尘摸摸人中,“我也就是累了那么倒一下下,你作死地按得那么用力,疼……”
只有祁轩一言不发将手放在她的腹部帮她揉揉,他想,若是有一天,她沈醉尘真的在他面前这么倒下,不醒人事,那么他该怎么办?
有的时候,这些真的不应该这么去考虑,真的。
“赵吉安那个小畜生呢!马上把人给本宫找回来!”祁轩在屋里愤怒地砸着东西。
“哎哟小祖宗,谁又惹怒了您欸!”赵吉安从门外跑进来,让地下一干的宫女太监收拾祁轩砸烂的破碎。然后附上祁轩的耳朵低喃了两句。
祁轩脸色瞬间惨白,“不管用什么办法——”
“奴才明白。”赵吉安福了福身,下去了。前日回宫的途中祁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生活了那么久,沈醉尘大概也只够骗过莫琳的耳目,但是祁轩却是万万不能了。他发誓找出罪魁祸首,他发誓!
沈醉尘毕业前也懂些医术,所以回宫后将一切的饮食器具偷偷地换了,连同食物都亲自来处理。替她把脉的太医很快抓了些药,吩咐她定时服用不得误点。
这毒在侵入五脏六腑之前就都得除干净,留下祸根让祁轩和莫琳察觉可就糟糕了,可偏生不巧,沈醉尘刚要喝药,祁轩门都未敲就走进来了。
沈醉尘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个,治葵水带来痛的药……”
“醉尘你骗不了我。”祁轩硬朗的眉目有些疲惫,然后轻轻地将醉尘拥入了怀。
“很快的,我会找出凶手。”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试图伤害你的人。”
“绝不。”
沈醉尘抽抽鼻子,我在祁轩的胸膛里,暖暖的。
不论怎么样,人最终目的地都是死亡,这一点,她看得大概比谁都开了。
不是她不怕死,而是她见过了太多莫名其妙的死亡,年幼时她便知道,她活不久的,或者说,等同于死了。
年幼时不完整的记忆让她觉得人生空缺了一块本该亮堂的时光。她的母亲,不论她怎样努力地回忆,都记不得模样了。
这个女人曾经对醉尘说过这么一句话。
——活到你想活的那个岁数就够了。
事实上,她和她的母亲就是那么去做的。两个疯子,一个不相信男人,一个不相信世事。
等到年长的醉尘与她的轮廓渐渐重合,偶尔会有曾经和母亲一同共事的“工作人员”,现如今已经隐退的人在背后议论她,说,这孩子像极了她的母亲。
像吗?我想是像的吧。
只是再不相信某些客观因素,要说的冰山一角,融化得也不算是慢了。
祁轩的手渐渐收紧,沈醉尘理了理气,把药喝了。投毒的人,是汐妃。
沈醉尘知道,汐妃再不包庇自己的女儿就晚了。司马涵会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一张密网,逐渐网住了一些崭露头角的事态。“祁轩,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祁轩眼眶微红,“沈醉尘,本宫不许你说这种话!本宫不许,你听到了没有!”
沈醉尘摸摸他的头,“恩,不许就不许吧,哪天我不见了,你要记得,只要你做了皇帝我就回来。”
祁轩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警告道:“沈醉尘,我生气了!”
他上前啃咬醉尘,知道四片温润相贴合,双方才缓缓反应过来,对方都干了些什么。
沈醉尘如同触电一般,震了一下,又沉下去了。
祁轩面上一热,也没有说话,直到沈醉尘推开了他,细声说,“下不为例了。”
祁轩瞪了她一眼,不高兴了,“走,去睡觉!”
“睡觉?”沈醉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祁轩,“还早吧?”
“本宫说睡觉就睡觉!”祁轩咬着牙,拖着醉尘往卧上跑。
这一夜,两人背对着对方各怀心事。
莫琳到底积攒了多少的不知情一点点都在祁轩的心里沉淀,于是心脏负荷得太多,隐隐作痛。
沈醉尘大概不会想到有些话有些事,带给很多的人不同的冲击力。年长的她,胆子渐渐小了。年轻的时候,谁都是张扬的,谁不敢大声喊出,死就死了,谁怕谁!
但是她已经做不到如此沉着地说出这番话了。
因为有了牵挂,哪怕真的不惧怕,也不敢,这么轻易地喊出。
一辈子那么短,谁能想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而已。汐妃大概不会停止自己疯狂的举动,司马涵大概也还等着醉尘落网。
——醉尘,你疼吗?
——疼。究竟是哪里在疼呢?
——身体?还是心脏?
——原来,你还知道那里有个地方……叫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