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傅梓心的旅行里还包括对自己男性力量的确证,就像他对旅行目的地海拔的设定一般。长途高海拔旅行,那要怎样的勇气和坚持以及强大才可以完成。
有人喜欢大海,有人喜欢草原,有人喜欢山川森林。倾情于山川森林这点上,苏陌和傅梓心算得上志趣相投。
只是,傅梓心每每跟苏陌说话都是一副无比沧桑,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有二十来岁的人该有的活泼和生机。表面阳光内心阴郁。
苏陌玩笑里叫傅梓心作“老人家”,并且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当苏陌轻易捕捉到傅梓心沉默掩饰却四处弥漫的失落情绪时,傅梓心讶异的笑,依然嘴角45度顺一边上扬,头微昂,眼睛眯着斜视,问苏陌:“你怎么那么懂我呢。”
他做这个表情的时候,苏陌才隐约看到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
只是他的眼神里不再充满戾气,而是参杂了很多悲伤和麻木。
一个男孩子怎么能那么忧伤,这绝对是苏陌不能容忍的。
苏陌很想跟傅梓心说:
理论上,有人认为,人始终是一座孤岛。
然而,即使这样,人也不是一个人旅行,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有人同在的。有时候,孤独源自于自我孤立。
带着失落和悲观旅行更像是流浪而不是回归。
要求被彻底懂得毕竟是太过苛刻。只要还能感受到一丝来自别人的温暖,就不是一个人的旅行。
苏陌看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忧郁、悲观。
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
苏陌懂。所以愿意默默的看着人们挣扎,从自己的悲伤里破茧而出。
谁都有别人不懂的悲伤。
可也不该忘记敞开心,让阳光温暖自己的笑容吧。因为,这世界真正应该悲观的人都没有被惨淡打倒。傅梓心衣食无忧,前程似锦,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他没有资格对青春持着那么忧伤和悲观的态度。再怎样的悲伤都不该让它黯淡了闪亮美丽的青春。于是苏陌内在迸发出的不知是多管闲事的母性光辉,还是雄性保护欲,让她实实在在想让傅梓心真正从内自外的阳光起来。
熟络起来,苏陌说话也就没大没小。傅梓心叫苏陌哥们儿,苏陌则戏称傅梓心姐妹儿。
哥们儿……
苏陌笑。高中毕业时,苏陌问起住在同一栋楼里的那群男生对她的印象。出乎她的意料,竟然男生统统都说害怕苏陌。
男生们的评价让苏陌大跌眼镜。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温柔,至少也是和善的,怎么会让人害怕。
想想,也对啊,一个走路风一般快速,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冷静,始终留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神冰凉凉的,看人从来都是散散的不聚焦。那么一个鄙夷早恋,勤奋的实验班女生,尤其是成绩不如苏陌的男生,让他们害怕算是正常吧。
可是苏陌还是心虚的轻声发问,小眼睛里满是闪闪的无辜:
“真的吗?”
“不是吧?”
“你们一直都这么觉得吗?”大家都不回答,看着苏陌咧嘴笑。
“我不觉得我凶啊!你们没有感受到我内在一直涌动着的热情吗?”
男孩儿们认真的回答:刚认识苏陌的时候他们是发自内心的真害怕,这女孩儿太冷了,学习又认真。相处了才明白苏陌幼稚起来比谁都幼稚,私下跟耍的要好的人撒起娇来,简直就是一个赖皮的三岁小孩。跟苏陌住一家的男孩们第一次看到苏陌跟自己那帮死党耍赖、哼哼唧唧的时候,男孩们不是震惊,而竟然是——狂笑!看起来那么孤傲、认真的女生竟然也很无厘头。
这样说来,苏陌被傅梓心当兄弟也算情理之中,反正她也不介意,多了几分自在。
傅梓心有一部分短途骑行热身练习的终点是苏陌待的K城。
当傅梓心时不时从他待的S城过来的时候苏陌总是很兴奋。
傅梓心常选择周五下午出发,要到达K城,中途需要露营一个晚上。车不能上高速,于是必然会遇见一些很烂的路。
烂路,是驴行要面临的基本问题。
烂路上骑行,抖的骨头都要散架,尤其是屁股和手臂。
每次,傅梓心除了带上野外露营必备的装备外,必定带上关于西藏自驾旅行或骑行记的书,休息之前听听音乐,打着手电翻翻书再休息。
傅梓心骑行了一天,站在苏陌面前的时候真的是很狼狈,从他的衣服以及车况就知道路有多糟了。天干,灰尘重,头发上都一层白白的泥土。雨天,路过的大车甩一身水和泥。
苏陌不知道为什么傅梓心会这么喜欢K城,明明有很多其他地方可以骑去看看,一次去一个地方,可以去好多好多地方,他却非要常骑到K城。
有时候,傅梓心去到苏陌的学校,要苏陌找羽毛球拍,打打羽毛球,苏陌的羽毛球没有一点长进,尽在发球。两个人对打着渐觉着没了意思,甩了球拍。坐在操场边上晒太阳聊天。
傅梓心闭上眼睛,十分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正对着阳光,就是那样的侧脸,轮廓清晰,向阳,刚毅又温和,很美丽。胸膛的微微起伏变得大起来,傅梓心深呼吸,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在嗅空气里阳光的味道。苏陌望着那一刻显得那么宁静愉快的傅梓心笑,这样的他是苏陌想要看到的。
傅梓心突然睁开眼睛,嘴角上扬笑着转头望着苏陌大声说话,目光恰好触到了苏陌微笑的双眸:“好舒服的阳光。”
四目相对,苏陌继续笑着,很快躲开了傅梓心的眼睛。傅梓心说话的声调低了很多下去,眼神也转换了方向,眼帘下垂了一半,望着地面,轻轻的说:“这个时候要能找一片安静的草地躺下来睡一觉就好了。闻闻草木混着阳光的味道。好久没有感觉这么放松,这么舒服了。”
“我们校区这边你怕是没办法实现你这个美好的计划。人来人往的,那草坪你躺上去睡不着不说,我们校区等于是女儿国你不是不知道,估计你躺下去也会被一干美女惊异的眼光逼的挖地洞。”
傅梓心,头往后仰,闭眼大笑:嗯,绝对真理。那就坐着聊聊天吧。
“我想喝点热的东西,奶茶,走吧,我请。”苏陌说着话的同时用眼神示意傅梓心。
“我不喜欢甜的东西,也不吃糖。你知道。”
“是是是,知道。当陪我吧。不加糖的喝不喝?”
“不喝。”
“那拉倒。我要喝,你就权当陪我吧。”
去的路上苏陌他们恰巧遇上苏陌寝室的那群疯姐儿们。
姐儿们挤眉弄眼,参合进来,信霸,信霸的叫着,制造混乱:“你们去哪儿?”
“去买吃的。”苏陌忍着笑回答。
“哇,这么巧,同路耶!”姐儿们表现的很雀跃。
“想着都同路。”苏陌大笑,就知道这群丫头在想什么。
“她们叫你什么?”傅梓心显然迷惑了,挑着眉毛似笑非笑,表情很怪异的望着苏陌。
“信霸。”苏陌不以为然的答。
“什么?”傅梓心依然很迷惑,笑又笑不出来,忍着。
“信写的多,堪称霸王,信霸。”
“噢?哦……哈哈哈哈!”傅梓心这下爽朗的笑出来。
“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笑了。很多人都你那副反应,我也见怪不怪了。”苏陌眼一搭,爱笑的都笑去。只怪给苏陌起外号的清纯萝莉姐儿太有才了,被书香熏陶了十数年,美貌、温柔(表面上)如她,只能想出“信霸、爆花、焦****”这样的外号来,也只有她了。
“你跟谁写啊?是点点点么?点点点表示省略号。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意思。”傅梓心继续调侃苏陌,装不知道,继续问苏陌是不是跟男孩儿写信才落一个“信霸”的外号。
“瞎说什么呀,给大王写。”苏陌明知道傅梓心是逗她的,却还是恼了红了脸辩解。
“噢?”傅梓心不怀好意的看着苏陌眼睛笑。
“不要瞎想哦。我们是死党是知己。我取向很正常。”
“小朋友,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解释那么多。”
“是你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要跟你们说了。”苏陌急了就脸红。
“当真是气了?不逗你了,小朋友脸皮这么薄。”傅梓心嘻嘻笑着说。
“喝奶茶么?给你们去买。”苏陌红着脸转头问寝室的姐儿们。
寝室里的姐儿们欢喜的个个没有矜持的淑女样,大叫:
“要,要,我要香芋,我要原味,我要……”
“信霸,顺便去买点瓜子,花生。你知道的,花生要蒜泥或红泥的,还有我们还要那个那个那个……”
点完了,姐儿们终于想到了傅梓心:“信霸不要忘记你同学哦!”
“你们不是都没给机会么,你们说着话连跟针都插不进去。”
“哪有,有吗?没有吧!嗯,没有,是的,我们都觉得没有。你同学应该也没有觉得吧?对吧,信霸同学?看嘛,信霸,你同学什么都没有说,他肯定也跟我们想的一样。”几个姐儿一唱一和,又把话全说完了。
“好吧,你们赢了。没有。”苏陌没辙的望着那群活宝摇头。
“嘿嘿,信霸,快去快回哦。‘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哎,等着你回来,把那桃花儿采。’”姐儿们话临了,还唱开了。
这群姐儿是没救了。苏陌无奈的笑着对傅梓心道:“我们寝的人就这么搞笑,你不要介意,慢慢你就习惯了。”
傅梓心全程看着这群活跃的女孩儿唱戏,笑的合不拢嘴。
东西买回来,一群人边聊边吃。
期间,苏陌寝室的那群姐儿们当然是不断适时的抖些苏陌闹的笑话给傅梓心听。傅梓心认真的听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们讲话、笑、打闹。
姐儿们吃的差不多都走了,去办各自的事情。
苏陌和傅梓心在学校超市外面的桌子旁坐着继续聊天。
“你们寝室那几个女孩都是美女。”
“是吧?你也觉得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也不看看你旁边站的这个人是谁!所以都必须是美女!哈哈!”
“恩恩恩。”
笑。忽然沉默下来,苏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看着傅梓心握着矿泉水的手放在桌子上,全是小擦伤,指甲根部泛起了很多皮。傅梓心的生活过的是多么粗糙!
“你手疼不疼?”苏陌指指傅梓心的手。
“不。”傅梓心埋头看看自己的手,笑笑,问苏陌借了指甲剪,一个个清理干净。苏陌掏出包包里的护手霜,拧开盖子,往傅梓心手上挤。
“我从来不擦。”傅梓心迅速躲开。
苏陌以为傅梓心是在表达“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情绪。干脆将护手霜递给他,傅梓心依然不配合。
真是个倔强的男人,没辙,随他去。苏陌摇摇头。
“走吧,换个地方晒太阳。”苏陌一拍桌子站起来。
“去哪里?”傅梓心微笑。
“操场旁边,喷泉池那里。”傅梓心默默的跟着苏陌走。
来到学校喷泉旁边的木头椅子,两个人继续晒太阳。仰着脸对着太阳微笑问:“你为什么要到K城来?”
“恩?”傅梓心将头转向苏陌。
“就是,你每次骑行热身锻炼完全可以换不同的地方啊,可以去不同的地方看风景啊?老是来一个地方不会烦么?”苏陌眼望着前方,不看傅梓心的眼睛。
“我高补的时候就在K城补习的。我还在电脑城卖过半年的手机和电脑,你不知道么?”傅梓心将脸转正,对着阳光,眯着眼睛轻轻上仰。
“哇,不会吧!我竟然不知道!”苏陌调转脑袋,一脸的惊异望着傅梓心。
“所以我对于K城的熟悉程度,在目前为止可能还要比你多一点也不一定。”傅梓心嘴角轻轻向右上角上扬。
“我还真不知道。”
“我待会儿要去X大学借宿,有同学在那边,我明天才回S城。”
“好。”苏陌已经不想再问傅梓心更多的事情。直觉告诉自己他在K城卖电脑、手机可能跟人们口中传说的那个女孩有关。都是别人的秘密和伤疤,没有理由去打探。如果他要说终会讲出来。如果他不愿提起,那就是不能说的秘密。让别人好好的保有一片私有原地,只与回忆有关。
“教我骑自行车可以么?”苏陌彻底的将话题扯开。
“可以啊,没问题,保证你学会。”傅梓心起身去推他存在不远处的自行车。推过来,默默的将车上的各种装备卸到一边。
“你还真有信心啊!对你自己还是对我啊?如果是我的话,你最好还是慎重一点,不要随便保证。因为你一旦保证了,可能就走不了了。我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学会,我就是想要挑战一下。”苏陌在明亮的阳光里大笑。
“保证你学会。”
平衡感极差的苏陌一直不会骑自行车,两脚离地,自行车车轮一滚动就头晕。苏陌喜欢骑车快速下坡或者快速骑行时候带起来的风,像要飞起来一般,但那仅仅是限于坐在别人的后座,比如她大学寝室姐妹儿的自行车后面。若要她自己掌握,她随时都可能从车上飞出去,摔的面目全非。
傅梓心的“马儿”是赛车,苏陌实在是没法掌控,一开脚就跑很远距离出去,苏陌眼中晕眩,即使傅梓心在后面压着车位,替她稳着车,苏陌的双脚依然死也不一起离地。
脚不离地要怎么学会自行车?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在操场上折腾。
终于,笨拙的苏陌让傅梓心下决心撒了手,不再跟在车屁股后面给她稳着车。让苏陌自生自灭,自找感觉。因为只要苏陌害怕摔倒,她就不能把车骑走。傅梓心要让苏陌自己克服害怕摔倒的心理,还为他不再帮稳着车尾找了一个很好听的理由,美曰其名:放手,是为了让你真正学会飞翔。
苏陌自己像划船一样,左脚落地,右脚踩踏板,右脚踩的踏板落到最低点,右脚跟着落到地面,左脚就上去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两只脚就不能同时踏到踏板上。龙头还总是歪的要倾倒。在操场上艰难的旋了几圈以后,苏陌有一种对自己抓狂的感觉,继续尝试,继续受挫。最后,苏陌选择了最让人省心的路:放弃。我不骑了,反正也不能骑车去旅行。
苏陌给傅梓心的解释是:“为了不让我本就不好看的脸被可能的摔伤弄得更难看,继而影响市容市貌,我今天是肯定不会骑了,你千万不要劝我啊。气死我了!难道是大脑太发达了,将小脑挤的没有发展空间。太让人伤感了!”
傅梓心摇摇头,极无奈的笑,哪有这么赖皮的人,哪有这种思维的人:“嗨!不学就不学吧。我只能说自行车很简单,我第一次上车就直接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