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刚一结束,教室里即刻躁动了起来,一天之中最为激动人心的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课外活动时间来临了!
在将课桌上的书本胡乱地叠在一起后,赵天波一头扎进了桌斗里。一阵找寻后,他先是从桌斗里抓出了一本《当代》,然后他又把头低了下去,不一会儿,又有三本书被他陆续找了出来。周艺往他桌上瞟了一眼,这三本书分别是:《啄木鸟》、《民间文学》、《二战谍史》。这四本书是赵天波花了五十元押金从图书馆借来的。
“周老大,你把作业做好后先别交上去,放我桌斗里。我吃完晚饭就立马上来。”赵天波对周艺说道。
“行了,”周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这都已经是老规矩了,还用得着说吗?对了,你去还书的时候顺便问一下新的一期《军事文摘》到了没有,如果有就赶紧借回来,别让别人抢先下了手。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四号了,早就该到了。”
“呵!你这是在给我谈条件吗?”赵天波站起身来,将这四本书抱在了胸前,说道,“你放心好了,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走了……”
如果大家的记忆力够好的话就应该还记得学校图书馆的具体方位:它在学校大门的西侧,毗邻坐落在学校西南角的游泳馆,而游泳馆的正北方向则是学校的办公大楼和教学楼。
出了教学楼后,赵天波走进了学校西段围墙内的这片樟树林。在这片林子里有一条用碎石铺成的约有三尺宽的小道,它直通学校的游泳馆。
从游泳馆前经过时,赵天波看见一群学生正在一窝蜂似的往那扇玻璃门里挤。他撇了撇嘴,在心里发了一通牢骚:“名字倒是挺好听——游泳馆!可实际上就是一个大澡堂,里面的游泳池只有当官的才能去玩。进去洗个澡居然要收五块钱!真是黑!哎!现在是冬天,没办法!如果是夏天,在宿舍里冲个凉水澡就行了,傻瓜才来你这里洗呢!这些无聊的人啊!没事居然来洗澡玩,这季节每天连一滴汗都不会出,洗这么勤干什么啊!”
走过游泳馆前的这片空地,赵天波又钻进了一片樱桃树林。这片林子不是很大,总计也就三十来棵樱桃树,它们分列在这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的两侧。这条小道呈“L”形,拐过弯再往前走了十余米赵天波便出了这片樱桃林——图书馆已经到了!不过,在他和图书馆之间还隔着一块约有一百平米的草坪。他必须得绕过它——在这所学校里,踩踏草坪可是一项“重罪”。
相比起校园里的其它建筑物,图书馆确实显得有点寒碜。它没有玻璃墙,没有圆拱门,没有百叶窗,甚至连楼内的地板都是不带丁点花饰的,全是纯白色的。它看上去和学校外面的那些普通的三层楼房没有什么区别,它仅仅只是要比那些没有在墙壁上贴瓷砖的房子要好看那么一点点而已。
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两侧各有一个相同大小的圆形花坛,它们的正中位置是一株海桐球,而在海桐球的脚下则是一片花地。这里面一年四季都是一副鲜花盛开的景象,而且它们绝对是真正的花儿。每隔一段时间,当这里面的鲜花开始凋零时,学校的花工便会把它们取出来,然后再往这里面栽种上一些正值花季的花儿。这或多或少也算是对图书馆的一种补偿,要知道,这种待遇就连学校的办公大楼都没有。
进了图书馆的大门后,赵天波直接上了三楼。一楼他是从不会去的,那里面是书籍全是课本的亲戚。二楼他很少去,如果他想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他就会去,那里面大多是些音乐、美术以及书法类的书籍。至于三楼,用赵天波自己的话来说,三楼是“百科全书的所在地”。
三楼的图书管理员是高一的绘画老师,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来临后,她就变成了三楼的图书管理员。她还有一个身份——李副校长的老婆,这是赵天波不久前才刚知道的。她看上去约有五十岁了,那头齐耳短发已是日渐稀少,但好在没有白发,在她的那张瘦小的脸蛋上透露着一股精明干练的气质,而她眼角上的那些鱼尾纹则在向每个看到它们的人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对每一个前来借书的学生,她都显得很和气,老是在开口说话前就先露出一张笑脸,她的那张笑脸能让人们在瞬间明白“慈祥”一词的全部内涵。
“唐老师,我来还书。”赵天波刚一进门,她就对他笑了。出于礼貌,赵天波在说出这句话之前首先向她回了一个礼。
“还借吗?”她打开赵天波的借书证,一边登记一边询问道。
“要借!不过,我得先进去找一找。”说完,赵天波转身离开了登记台。
今天下午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在转了好几个通道后,赵天波总共也就只看到了十来个人,有的通道里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这多少让他有点不习惯。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往常进来挑书总会挤出一身的毛汗,今天却冷得快出鸡皮疙瘩了!也许,阅览室里应该有很多人……”他心想。
在转悠了十来分钟后,他拿着三本书回到了登记台。
“唐老师,《中国故事》和《读者》,还有这本《军事文摘》,麻烦你记一下。”
“就借这些?”
“嗯,就这三本。借多了不好,我借的书经常在我的桌斗里无故失踪,几天后又会自己跑回来。我们班里的那些人从我这儿拿书从来不给我打招呼,弄得像偷书似的。”
“呵呵,那你倒是为他们提供了很多方便。”
“那本《复活》怎么还没有回来?”
“昨天下午被一个老师借走了,你来晚了一步。”
“谁啊?”
“杨涛。”
听到这个名字,赵天波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杨涛看《复活》——这便是他笑的原因。
回到宿舍,赵天波见两间大屋子里都没有人。
“怪事!难道今天真的见到鬼了?”他抓了抓脑袋。
他也懒得去管这些了。躺在床上,他翻开了手里这本《中国故事》。
“先看这本!”他自言自语地大嚎了一嗓子。
他刚嚎完,宿舍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顶开了。见他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立在门口的这人便向他大声嚷道:“波哥,你去哪儿啦?大家都在找你呢!”
见这人是乔明,赵天波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去图书馆了,找我干什么?”
“外面都已经打起来了……”
“和哪个班的人打起来了?”一听见“打”字,赵天波立马坐到了床沿上。
“高一组建了一个联队和我们班踢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们刚才都找不到你,我看这次不太好赢。”乔明这下把话给补充完整了。
“老子还以为是打架呢!”赵天波顿时放松了神经,“我换了衣服就下去……”
到了学校的后操场,赵天波被眼前的这个阵势吓了一跳——由于这不是一场正式比赛,观众们因而都站在球场边上看球,他们把球场四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进到球场后,赵天波被告知他的位置已被3—10宿舍的王飞给顶替了。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强行让王飞下场,他只好跑到本方球门的一侧门柱旁边和守门员聊起了天。
“简维,是谁接下的这场比赛?现在的比分是多少了?”赵天波一屁股就坐在了草地上。
“都还没进球呢!我也不知道是谁接的,我刚进茅房里蹲下就被他们喊了出来!”
“怎么样?他们这帮人厉害吗?”
“个人技术还行,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比较像样的配合,主要……哎!你看你看!王科那个杂种又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机会!”简维异常惋惜地猛拍了一下手掌。
“他就那样儿!他是独狼嘛!”
“今天我们也好像不在状态,踢得一点激情也没有,就像是全都得了感冒似的。当然,只有我是例外!”
“呃,你别老盯着我啊!他们打过来了!”赵天波叫唤道。
对方的一名后卫刚从后场起了一个大脚将球踢到了高二(一)班的禁区里,顶替赵天波出场并出任中后卫的王飞在对这个高空球进行解围时竟一脚踢了个空——他非但没抡上球,自己反而还摔了趔趄。对方的前锋因此而捡了个大便宜,他带着球直奔球门而来!
“简维,出击啊!”赵天波吼了起来。
“出什么击啊?老子已经中弹了!”简维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赵天波笑了笑,然后起身进到球场扶起了简维。
“我来给你报仇!”他对简维说道。他又跑过去扶起了赖在地上不想起身的王飞,说道,“好兄弟,你下去养伤,我来给你报仇!”
“我刚才踩到了一个小坑,要不然我是不会踢空的,他们也就进不了球……”王飞一瘸一拐地向场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向简维解释道。
赵天波上场后,高二(一)班少了一名后卫,多了一名全场自由人,这支冠军队伍的原班人马也随之而聚齐了。在这之后,高一联队就很少有打过半场的机会了,高二(一)班把他们压在后场一顿猛揍。上场还不到十分钟,赵天波用一脚大力远射轰开了对方的球门,而在几分钟后,他的一次门前捡漏则帮助本方反超了比分——他用这样的一种强势表现向人们解释了他为何会是校队的新任队长!
在比分领先后,高二(一)便不再玩命地向对方发起猛攻了,他们开始玩起了控球表演。即便如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四度攻破了对方的球门。六比一!这个最终的比分令高一的同学们有些难以接受,但在高年级同学以及前来现场观战的那几个老师们看来,这个比分实属正常。
战胜高一联队并没有让赵天波感觉特别兴奋,他只是觉得心里面舒畅了不少,这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些莫名的烦躁全都化作了滴滴汗水被排除了体外。这场球赛导致他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才吃晚饭。他知道今天的作业很多,因而,在食堂里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后,他便匆匆地赶往教室了。在此补充一句,上了高二后,他没再拖欠作业。
到了教室,赵天波从自己的桌斗里抱出了周艺的这堆作业本。
“今天怎么这么多?”他皱起了眉头,嘀咕道,“语文、政治、物理、几何、英语、还有化学!看来今晚是凶多吉少了……”
由于时间紧迫,他也就不再像往常那样骂爹咒娘了。他将周艺的作业本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边,自己的作业本则放在右手边,这样一来,他的课桌上就几乎连一块空地也没有了。看着桌上的这堆书本,他有了一种想要掀翻桌子的冲动。
“连个放手的地方都没有了!”他怒视着它们,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先做语文和政治,然后再做数学,这三个人惹不起。剩下的那些,有时间再慢慢来做。”
他开始一心一意地“做作业”,两只眼睛在在两个作业本上来回地移动着。他现在可没有工夫去关心还有多久就要上课了,反正只要上课铃不响他就不会停笔……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原本较为安静的教室变得有些嘈杂了。赵天波仍是在全神贯注地埋头苦干着,丝毫不去在意周围的这些吵闹。
狂抄了将近有一刻钟后,他做完了语文作业,他又迅速地又翻开了周艺的政治作业本,准备接着猛干。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抄作业!逮住了!”
他猛地回过头,原来这是周艺在故意戏弄他。
“滚!老子忙着呢!”他嚷道。
说完,他转过头继续忙他手里的活儿——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所抄的作业是谁做出来的。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赵天波也随之而加快了书写的速度,握在他手中的这支钢笔就像是一根通了电的钻头,发疯一般地抖动着……
上课铃终究还是响了!这不由得让赵天波满脸发烫,双耳发红。
“马上就完了,就剩最后几排了!”他没有停笔,而是决心无论如何也得把政治作业做完才罢手……
在铃声响完之后,唐岚走进了教室,她几乎是一路隐笑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发现赵天波今晚像是走火入魔了。坐下后,她本想调侃赵天波几句的,但见他难得这么认真,她便忍住了。她拍了一下欧阳小梅,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赵天波,俩人同时偷笑了起来。
教室里开始响起了歌声,但赵天波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华敏来了!”唐岚回头喊了一声。
她这一喊吓得赵天波当即挺直了腰板儿并同时合上了自己桌上的这两个政治作业本!他的本能反应总是这般出奇的迅速!当他明白了这是唐岚在蓄意捣乱后,唐岚却还没有从他刚才的那阵迅雷之势中回过神来!他给了唐岚一个白眼,说道:“我可没时间陪你玩!”
说完,他又把身子趴了下去,继续忙……
做完政治作业后,华敏仍然没有出现,赵天波便又打开了几何作业本。今天的几何作业只有两道解图题,他看了一眼便决定立马开工!
两首歌曲唱罢后,赵天波总算做完了今天必须得完成的作业。他像是扔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扔掉了手中的钢笔,尔后便伸了一个动作幅度极大的懒腰,这个懒腰他就差没站起身来伸展了。从刚才的那种紧张而刺激的生活节奏里,他感受到了一种平日里难得能有的兴奋和充实,心情甚佳的他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首儿歌:“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班里的人都在唱着同一支歌,单单就他自己独自唱起了这首儿歌,这种唱反调的事很快便被他身边的人给察觉到了。周艺和他前面的这两个女生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周艺笑得直想哭,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他只能用手指着赵天波,而唐岚和欧阳小梅则是趴在了课桌上笑……
好在他们是在靠墙的这一组,加之有歌声的混合,他们这里的这场小规模的骚动才并未引起班里其他人的较大关注。
“你得神经病了?”止住笑后,周艺把这句早就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爸才得了神经病!”赵天波回击道。
他刚说完这话,唐岚便用后背顶了一下他的课桌,他抬头一看,华敏进教室了。她的到来让教室里歌声顿时就变了一个调,音量骤降了不少。在把课本放在讲桌上后,华敏抬起双手拍了两个巴掌,同学们都知趣地合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