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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眼泪与誓言(2)

对于下午的这三堂课,赵天波一心想要以一种最为专注的态度去对待它们,然而,那些在他脑中激荡回旋的种种思潮让他的这个愿望落空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六岁那年母亲领着他去上幼儿园的情景,想起了他的那六年小学时光,想起了三年的初中生活,想起了这两年多来铭记在他心中的那些往事。从六岁到十八岁,十二年的光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了。回首这十二年的时光,他庆幸自己没有在道德上沾上污点,他的灵魂依旧如从前的那般纯真。他更加庆幸自己在被困惑和无助所包围时学会了自我教育,尽管他也曾自暴自弃,尽管他也曾彷徨失措,尽管他也曾诅咒过自己的命运,但他终究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从那团泥潭中挣扎了出来。摒弃自卑,换来自信、压制冲动,学会冷静、丢掉浮躁,取来耐心、淡化怨恨,领悟宽容……这些便是他在课本之外的所学和所得。但是,在课堂内,他显然算不上是一个好学生。上了初中后,他的学业便开始在泥潭里挣扎,时至今日他也没能将自己的学业给拯救过来。但是,他早已经找到了一个开导自己的理由——读书不仅是为了要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学会做人同样也很重要。其实,在他所认知的那个世界里,道德远比学识更为重要。

晚上,赵天波拒绝了室友们要为他举行一场“欢送夜宴”的好意。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我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和时间可以见面。”他说。

夜里熄灯后,他不再像往日那样的健谈了,这其中的原因是不言自明的。

十月七日早上,在食堂里吃了最后一顿“学生餐”后,赵天波便回到宿舍躺在了床上。后来,当室友们全都赶去上课后,他把自己关在学习室里痛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他提着一口装满了衣服的黑色旅行箱走出了宿舍。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黑色的小书包,但包里却只装了一支钢笔。在他的额头上,阴云仍在不断聚集,而他眼眶的泪水也在蠢蠢欲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退学竟会让他这般的难过!但是,当他走出公寓楼的大门时,他突然像是打了一针鸡血似的精神大振——他又想到了韩德义!于是,他立马就加快了行进的步伐,两个眼珠也随即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我们用“逃离”一词来形容赵天波的这次匆忙退学是没有什么不恰当的。不可否认,如果那天午后他抽烟没有被韩德义逮住,那么他现在仍然还是达海的一名高三的学生。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之神的有意安排,而他很也很会利用命运的这份暗示。从出事到最后离开学校,他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为了能够全身而退,他运用了自己的全部智慧和热情,再加上一点好运,他最终如愿以偿了。

至此,一条看似既平坦又宽阔的道路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但是,这条路真的如眼见的这般一马平川吗?他绝不这样认为。

虽然他是一个涉世不深的理想主义者,是一名追求无限完美的完美主义者,但他并非幼稚到了如孩童般天真无知的地步。他即将踏上的这条道路的两旁丛林里潜伏着黑暗、罪恶、不公、丑陋,还有失败、苦难以及那些无法预料的种种突变,它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跳出来咬他一口。这些他都知道,但他却对此无所畏惧,因为他自命不凡,因为他从来都不曾亲身体验过何为生存的艰辛,因为他在幻想中已经无数次地击败那些他所憎恶的敌人,因为他相信自己能够在逆境中顶风前行并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困难和苦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够坚强,什么都能办成!”——这便是他的真实想法。

我们不得不说,他的这种想法极致的天真和乐观,而且,他显然并没有去思考过这样的一个问题——什么才是坚强?当然,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太过难为他了,此时的他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出茅庐的孩子而已。类似于这样的问题,我们不能奢望他能给出答案,这个问题交给我们来探讨会更合适一些。

坚强,这是一个与完美同等唯美化和理想化的词语。我们生活在一个由相对论所主导的世界里,世上的一切事物都不存在完美一说,坚强自然也难逃这种宿命。因而,有过一时坚强的人随处可见,但一世坚强的人却没有一个。很不巧的是,赵天波在心里面正是想做那个一世坚强的人。在我们看来,这应该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笑话。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我们的身边比比皆是。他们年轻、自信(这是一种毫无任何炫耀资本的盲目自信)、对未来充满了激情和豪气,一心想着要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去创造出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人生。另外,他们怀疑一切,只相信自己。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人想到河对岸去,岸边的船夫表示愿意为他效劳,但他却拒绝了船夫的好意。他认为,既然自己会水,那又何必要坐船呢?船夫如实地向他讲述这段河流的凶险,那些不坐船的人有很多都殒命于此,还有一些人则是惊险地捡回了性命,只有少数的人成功地游到了对岸。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坚信自己即将成为那些成功游到对岸的少数人当中的一员。于是,他义无返顾地跳了下去……

等待着他的将是愈加湍急的河水以及体力的渐不能支,如果他没有好运相伴,那他还将遭遇狂风和暴雨,还有那随之而来的阵阵水浪。另外,我们还不能忽略了那些能迅速将一条生命吞噬进去的可怕的漩涡。此时此刻,诠释坚强的机会便来了!在这里,坚强就是永不放弃地奋力前行,就是屏住呼吸去咬牙坚持,就是用尽全力去与死神搏斗。但是,我们这仅仅只是一个比喻,现实生活中想要去成功诠释坚强会比这更难。在这个比喻里,身体上的苦痛要大于精神上的苦痛,而在现实的世界里情况却恰好相反。并且,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有一部分人在诠释坚强的时候受到了肉体和精神上双重摧残,而且都是那种让人极其难以忍受的摧残。关于苦痛,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到底那一种更痛苦?就作者本人的观点而言,前者更痛苦——在诠释坚强的道路上,有些人的理智近乎于崩溃,还有一些人则死在了这条路上,这两者到底谁更痛苦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想说的是,人与人之间是存有差别的。年轻时,几乎人人都在高喊着“无所畏惧”,可到后来又有多少人坚持到底了呢?每条年轻的生命都是梦想家和冒险家的合体,但他们想象中的那份坚强是极其脆弱的,脆弱得就像是一间弱不禁风的茅草屋。当他们的草屋为秋风所破之后,他们的苦日子也就来了,他们将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并努力生存下去。一个人被罪恶和黑暗所击败并不是一种耻辱,屈从于那类恶的势力并学会以此去实现自己梦想和满足自己欲望的人才是可耻的,尽管这一类人可能会更容易取得一定的成就,但他们的人生绝对是与坚强毫不沾边的。事实上,财富和物质——这二者与坚强并无多大的关联。简单地说,坚强就是执著地坚守住人生最初的那一份对生活以及生命的信念,而我们所坚守的那份信念必须能够与正义和道德相融。

讲到这儿,我们也就能够给坚强做出一个通俗易懂的注释了——时刻坚守正义和道德的底线。这看似很容易做到,但却没有一个人做到过。

对于坚强,赵天波并无实质性的体会和理解,但他对正义和道德的尊崇与敬畏却是不容置疑的。正是有了这个前提条件的存在,他才有资格去触及坚强。

回到家里后,为了能让母亲对他放心,赵天波一进屋就撒了一个谎:“妈,我们一个星期后就去浙江,六个人一起走……”

然而,他的这些谎话非但没能让母亲对他放下心来,反而还把他自己给逼入了绝境。他这无疑是在给自己下逐客令——他必须在一个星期后离开家。随之而来的一个难题便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接下来该去哪里呢?他凭空编造出来的那家工厂以及那六个同学都是不存在的,他这无异于是将自己给放逐到了一片荒野之地上。因而,在那份因成功“出逃”而带来的喜悦渐渐散去后,他再度愁眉不展起来……

我们知道他是一个心怀梦想的人,尽管他的那个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的梦想已经破灭了,但他的梦想并非只有那一个。那么,在他所剩下了这些梦想里,他会选择哪一个来做为自己接下来的奋斗目标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让我们大跌眼镜——他一个也没有选,甚至于,梦想的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事实确是如此!在这个人生的抉择关口,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梦想家,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冒险家,他的脑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该去哪儿谋生?不论这有多么的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可事实胜过一切的揣测和怀疑。

这该作何解释呢?即将面临的生存考验让他无暇去顾及自己的梦想——我们只能这样来解释。他的社会阅历是一片空白,他也从未真正意义上地独立生存过,这些他是一清二楚的。不过,他正准备去改变这一切。他想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打造出一片只属于他个人的天地,但在这之前,他首先得学会生存,学会怎样去养活自己——也许,这便是他的心之所想吧!

回到家后的第四天,赵天波仍在迷茫和无助之中无声地挣扎着。距离最后期限的到来只剩下三天时间了,可他仍然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去哪儿。

形势已是愈发的紧迫了!

在这几天里,他将自己的苦闷深深地隐藏在心底,在家人面前他总是一副很快乐的样子。每天早饭过后,他便把赵鑫送到幼儿园里去,然后,他回到家里开始打扫卫生。上午,他在电视机前度过,下午,他在自己的书桌前一直坐到黄昏渐至。然后,他又到幼儿园去把赵鑫接回家,回家后他就开始做晚饭,晚上十点他准时上床睡觉——他这几天的生活便是这个样子的。对他而言,每天最难熬的时段便是下午的那几个小时了。在那张书桌前,他一再地试图去扒开头顶上的层层阴云,但他却始终都未能如愿。

这个下午,他又在书桌前坐了好几个小时。当闹钟响起后,他站起了身,然后对着粘在墙上的这面小镜子草草地打扮了一下——用手抓了抓头发。他该去接赵鑫回家了。

从家里到赵鑫所就读的那家幼儿园约有一公里的路程,路虽不远,但却得穿过好几条马路。从教室里把赵鑫领出来后,赵天波把赵鑫的书包提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他的右手则牵着赵鑫的一只小手。

“大哥,妈妈在不在家里?”

“不在。”

“那她去哪儿了?”

“现在她可能在菜市场。”

“你今天去哪里玩了?”

“家里。”

“你一个人啊?”

“嗯。”

“那你怎么不到学校里来和我一起玩啊?”

赵天波停下脚步,赵鑫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俩对望着……

“妈妈不让我到你这里来玩,要不然她就要打我!”赵天波回道。

说完这话,他俩继续前行……

一路上,赵鑫如是一只刚放出鸟笼的小鸟,他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赵天波则对他哼哈了事,但有件事却让赵天波来了精神。

“你怎么不叫爸爸给你买辆车?”赵鑫问他。

“什么车?”

“小汽车啊!小冬瓜每天都是坐车来上学的,他哥哥开车送他来的。”

“小冬瓜是谁?”

“就是杨冬啊!比我还要胖的那个……”

“哦!我知道了!我呸!那车是他的吗?那还不是他老子给他买的!他纯粹就是个大流氓!垃圾!”见赵鑫翻着白眼望着他,赵天波便笑着对他说道,“小冬瓜是个好孩子,但他哥哥却不是,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东西,所以我们不能学他。”

回到家里,赵天波本来想看会儿体育新闻,但赵鑫嚷着要看动画片。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也不想去和一个小孩子争抢什么。

母亲回来后,赵天波就去厨房做晚饭了,母亲则和赵鑫待在了电视机前。这样一来,赵鑫也就看不了动画片了。

晚上九点,母亲回房睡觉去了。在她之前,赵鑫早在吃晚饭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客厅里便只剩下赵天波一个人了。他拿出了一张碟片,改看电影。过了一小会儿,电视机的屏幕亮了起来,一根轻柔的洁白羽毛在空中随风飘扬着……

当电影里的那个小阿甘终于能够像正常人那样尽情奔跑时,家里的门突然开了——上完晚自习的赵小兰回来了。

“饭在锅里热着。”赵天波小声说道。在说这话时,他的脑袋仍是正对着电视屏幕。

“黑灯瞎火的,路都看不见,我开灯了啊?”赵小兰说道。

还不等赵天波回答,她便打开了客厅里的这盏大吊灯,赵天波忙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求你,别开灯行吗?”他侧过身对赵小兰说道。

“你再说一遍!”

“我求你!”

“这话我爱听!”

赵小兰随即关掉了灯,摸黑进了厨房。尔后,她端着一碗饭菜来到了客厅,坐到了赵天波身旁。

“进厨房拿点东西吃居然像个贼似的,连灯都不让开!”她抱怨道。

赵天波并未理会她的这句话,他仍在为自己刚才的妥协而耿耿于怀。

“我可以事事都让着你,换成别人,那可就不一定了。”他说道。

“那是当然!谁让你是我哥呢?不过,我在外面很乖的哦!我从来不惹事的!”

“是吗?”

“我发誓我说的全是真话!”

“别把誓言当屁放,我就从来不对别人发誓。”

“哎呀!什么屁不屁的?你太恶心了!我吃饭呢!”赵小兰把地板跺得“咚咚”直响,以示抗议。

“好了,我不说了!我可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招惹我,我也不会说这话。你们学校现在是几点钟吃晚饭?”

“六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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