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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路遥之后

所有的距离都不可能由一个瞬间完成,就如同所有的陌生都是积累而来。

周明影留了下来,至于为何会留下来,没有人知道。周明影告诉萧雪纯这个惊天的变化的时候,萧雪纯几乎当着周明影的面跳起来;倪斓闻知此事也兴奋得不得了,心中累积的内疚才稍稍减轻,在信中写着“阿雪,你哥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我就放心了”这样的话。查看分班,周明影与萧雪纯并未分在同一个班,而是分在了隔壁,萧雪纯八班,周明影七班。虽然交流很方便,却终究不可能像初二一般日日腻在一起。此——免不了为日后种种埋下伏笔。

在一个陌生的班级,萧雪纯由于过去种种没有再任班长,失落之后是下定决心初三一定要好好的将成绩弄上去,于是开始了一段自以为会安宁平静很久如同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萧雪纯毕竟从未和倪斓分开过那么久,在分开很久的同时还知道会分开更久,那种日子不好熬。开学了一个月萧雪纯想念倪斓,于是打了电话告诉倪斓,她要去倪斓老家看望她。倪斓在电话中很高兴,嘱咐萧雪纯一路注意安全,仍旧絮絮叨叨。周明影听闻此事,萧雪纯一撒娇,也就答应了同去。那个时候,一切尚好。

萧雪纯赖着周明影一同前去不过是为了倪斓可以看看他,哪怕是让倪斓在周明影的心中位置有一些不同;而周明影一同前去的理由,不过是不愿与她们两个疏离,不忍拒绝萧雪纯的要求。那时候的他又不是傻子,早已经知道倪斓的心意。他不点穿,萧雪纯便当他不知,哄着他和倪斓多一些接触,最好可以一举促成他们在一起——这就是萧雪纯当时自私又单纯的愿望。

那一日,晨露微冷,乳白色的轻雾飘在萧雪纯和周明影约见的广场上,朦胧而又婉约。多年之后,那一场雾仍旧可以像青烟一般飘荡在萧雪纯面前,一提起当日,轻雾便缭绕而起,蒙住了眼也蒙住了心。

萧雪纯眼尖,踏进广场后一眼看见周明影手拿一瓶绿茶站在小桥上。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哥,你来得好早啊!”

“我刚来,算计了你来的时间的,放心。”周明影回身,笑眯眯的看着一路奔来的萧雪纯,安然得好像一切尽在预计中。

“走吧,阿斓等着我们在。”萧雪纯拉着周明影的衣服一路狂奔到车站。

“你急什么啊!现在还早,我们说了十点见面的。”周明影虽是说着反对的话却依然和萧雪纯一起跑得飞快。

两人上了车,萧雪纯就像回到了最聒噪的小学生一般,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周明影只是时而回答,萧雪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一下车萧雪纯就拥着倪斓撒娇:“阿斓,好远。”

“是啊,听你说要来,今天我早早出来等着,站了半小时呢。”倪斓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最关心的两个人很满足。

“星星,你们家在哪?”周明影一下车就四处张望,对于这样简单的地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面。”倪斓指了指。

“哇!那些橘子是不是你们家的啊?”周明影一眼就看见倪斓屋后微微泛黄的橘子,嚷嚷着要去摘。

“是啊是啊,就是还没有熟。”倪斓笑嘻嘻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周明影抬杠。

“真的啊?那不是很好吃?星星啊,老子觉得你应该在橘子熟了的时候带回去我们吃。”周明影已经窜到橘子旁边打量,觉得很是新鲜,摸着橘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倪斓。

“你就摘两个吧,反正没熟。”倪斓看着周明影孩子气的样子,心知周明影是看中了橘子,不摘定然心里不爽,只有叹气,“你现在摘了也不能吃,等熟了我就摘了过去送你们俩吃。”

“星星,这不会也是你家的吧?”周明影手里摘了橘子,又看见了樱桃。

“是啊,就是今年的樱桃没有结好,没熟都掉了。”倪斓随口应承,“所以只剩一棵树,光溜溜的。”

“哇!星星,你们家好多果树啊!”周明影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兴奋感。

“你家没人?”萧雪纯推开倪斓家的门,转头问倪斓。

“没有,哥哥还在外地,爸妈今天上整天班,很忙。今天午饭我们得自己解决。”倪斓颇是歉疚。

“没事没事,我来!”萧雪纯自告奋勇。

“你会?你没开玩笑?”周明影鄙视了一番,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怎么不会?”萧雪纯顶嘴顶了回去,“我小时候爸妈不在家就自己弄了吃,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吃不死人。”说起最初搬到小镇的日子,萧雪纯心里便泛酸,不愿过多解释,匆匆几句带过。

周明影听闻也不知作何想,没有什么表情,在倪斓家东看看西瞧瞧。

倪斓闻言拍手叫好:“好!今天有幸吃到阿雪做的东西了!肯定是第一个。我们去买菜吧?”

然后周明影不做声的跟在两个女生身后……付钱。那时候他们尚小,没有赚钱的能力和机会,要说让倪斓拿着她父母留的钱买菜,那是最说得过去的天经地义的事情。周明影却有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情节,非要他自己付钱,说是让女孩子付钱不地道。

于是他们三个人买了菜,又去商店买了可乐,准备来一顿自己动手的大餐。

“阿雪,我怕你太久没有动手做饭,所以买了一些腌菜,你不要介意啊。”倪斓将腌萝卜放在厨房里,“我是一点也不会弄饭的,你要是弄不好……我们就吃它了……”倪斓可怜兮兮的看着腌萝卜,颇有今天势必要与它共度午餐的样子。

萧雪纯看着倪斓这一副样子就受不了了,十分霸气的喊出口:“放心!我肯定烧得好!”然后打燃了煤气,炒起了番茄鸡蛋。

倪斓等的就是那样一句话,萧雪纯明明知道还是甘之如饴地上了钩。

番茄鸡蛋勉强可说是成了一道菜,又弄了一个青菜,勉强也可辨认是青菜,等弄到黄瓜的时候,周明影坐不住了,夺过了萧雪纯手里的刀:“老子来!老子最擅长切黄瓜了!”

然后……那一天的黄瓜片就是正宗的圆形,厚厚的,各片之间薄厚不一……如此黄瓜片,萧雪纯就算是厨艺再牛也烧不出一盘生熟程度一样的黄瓜,更何况那时候的她压根只能把东西弄熟,远不到好吃的地步。于是菜一端上桌,周明影用手扒了一块,大叫:“妹妹!你的水平太差了!居然连菜都没有弄熟啊!”

萧雪纯白了他一眼,炸着锅中的香肠,懒得和周明影争辩。

周明影没听见回答就不乐意了,跑到萧雪纯旁边抢了锅铲:“我来我来,你连黄瓜都炒不熟,要是香肠都炸不好就坏了!”然后装得无比熟练地翻动锅里的香肠。

“影子,我妈回了,要多弄一个汤,你去前面弄一点葱来,我和阿雪剥大蒜。”倪斓从厨房门口探头进来,明知周明影捣乱多过帮忙,可是看着两人在灶炉边忙碌,仍旧心里一暖,很是温柔。

周明影应声而去,萧雪纯才有幸拿回了锅铲继续炸香肠:“阿斓,你妈不是很忙吗?”

“是啊,她马上就走,只帮我们弄一个汤。”倪斓站在厨房门口扒着墙,看着油烟中依然不急不忙的萧雪纯便笑了。

“会不会很麻烦?”萧雪纯骨子里那种不愿麻烦别人的想法又开始作祟。

“不会。”倪斓答得简洁。

“给,葱。”周明影从外面进来,“我刚刚差点弄了一把韭菜进来了。幸好你妈妈在一边……”周明影对着倪斓很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要让周明影不好意思是一件很是难得的事,萧雪纯和倪斓也只在初二时隔壁班班主任感谢周明影时见过他露出了那种表情,以后不曾见过。

“你好意思说?一个大男生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楚?”萧雪纯顿时笑得没影。萧雪纯是从鱼米之乡的农村搬到小镇上的孩子,所以她不但认得所有的农家菜和地里长出的草,还认得平日里街上卖鱼的品种,几乎可以说在菜场和菜地里没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因为她认识,所以要说分不清葱和韭菜这种事在她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周明影一向以比她强大自居,所以她觉得周明影也应该是认识的,却不料周明影不但菜场里的鱼弄不清楚,甚至分不清葱和韭菜,免不了取笑一番。

周明影失了面子也没有办法立刻找回来,吹胡子瞪眼睛了老久,直到倪斓在一旁解围:“没关系的,我也不认识。”

“听见没听见没?不是我一个人不认识。”周明影一瞬间来了底气,神气得蹦到萧雪纯面前得瑟,似乎是什么天大的荣耀。

“好了好了,以为多了不起似的。”萧雪纯装作嗤之以鼻的样子轰走了周明影,倪斓在一旁笑得天花乱坠。

“阿雪,真好,真幸福。”倪斓站在萧雪纯身后叹到,“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多好。”

萧雪纯曾怀疑:一个人如果想一直怎样的时候是不是代表那个想一直的东西已经开始慢慢流走,而当事人也开始察觉,所以会有那样的愿望——那样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那一天吃了一顿很简单的饭,三个人闲聊一阵,倪斓将两人送到车站看着两人上车离去才回家。

在车上,萧雪纯折腾一天也很累了,却依然兴奋:“哥,下次我们再过来好不好?”

“好。”周明影脸上未见喜怒,很是平常。

萧雪纯的意思明显不过,周明影的心不在焉也寻常不过。周明影性格里时常露出的优柔寡断使他凡事得过且过,萧雪纯不算足够敏感的心使她无力发现异样。

两人各自回家,周一照常上课。放学了萧雪纯偶尔受邀去看球,更多时候是早早回家写作业。没有倪斓,她一个人在球场当观众不习惯,更是坐不住。

那一年的秋天特别短暂,他们浑然不觉的时候已经是冬天。

萧雪纯依然每日早起去学校晨读,每日从不曾迟到,而周明影的惰性就呈现出来,一个星期五天,三天迟到,两天踩点,总是被隔壁班班主任拖到教室面前的空地上罚做俯卧撑,萧雪纯总是从自己班上的窗子里瞧过去看得嘻嘻笑。

这一日萧雪纯依然早早去了学校,在学校外面的早点摊子上却看见周明影和司宁很亲热地过早,旁边还坐着周明影初三结交的兄弟孟辉,顿时火冒三丈。只是没有倪斓在身边的萧雪纯冷静得多,特地一言不发地从周明影身边走了过去。

周明影看见萧雪纯一言不发从身边走过,顿时心里一阵不详,丢下一同过早的女生,和孟辉追在萧雪纯身后。

“萧雪纯……”

“萧雪纯。”

“萧雪纯!”孟辉一声比一声喊得大,萧雪纯偏偏不回头。

“周明影!你混蛋!你明明知道倪斓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她喜欢你,你还这样对她!你对不起倪斓!你是坏人!”萧雪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回头一脸眼泪地看着周明影大叫一阵,然后飞快跑进了教室。

周明影已然没有时间追上去,只能看着萧雪纯进了教室,有些手足无措。

那日下课后,周明影在萧雪纯教室外托了三四人传话,萧雪纯统统不肯给面子与周明影见一面,始终不给周明影说明解释的机会,她向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时候,不曾例外。

那是萧雪纯第一次让周明影已经成形的恋情化作了泡影,她却浑然不知。周明影那时候看中他和萧雪纯、倪斓的感情到哪里,从丢了自己的女朋友去追生气的萧雪纯看就可以窥探几分。

那一次冷战,长达一个星期,直到学校举行冬季运动会,两人才一笑泯恩仇。

萧雪纯写给倪斓的信里提及了此事,倪斓回信很快。

“阿雪,你不要这样过激,你哥有自己的自由。阿雪,他不会不要你的,也不会不要我们的。”

只是倪斓不知她这几句成了以后多大的笑话,让她能够哭着写出:阿雪,我们不要他了,认的终究是认的,不亲。

萧雪纯一日日埋了因,日后却让倪斓陪她尝了果。她不知道她帮倪斓去抢去夺的东西,不但她自己会显得可笑,最终倪斓也会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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