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郁婉散后,萧雪纯回家路上脑袋里面来回思考的都是这件事,思考着如何开口讲自己的心思,回了家,萧雪纯倚在床边,捏着手机,把玩良久才发出一句话:我能不能后悔我那天的回答?
陈罕的短信回得不算快:什么事?
简短的三个字让萧雪纯心里一凛:你问我的那句话,我能不能回答“是”
陈罕:哪一句?
萧雪纯:你明明知道是哪一句。
陈罕:我不知道。
萧雪纯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发白,突然觉得难过起来,腹语着:“你看,陈罕就是在玩你,刚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他明明就是花花公子。”然而,那一天的萧雪纯却没有退缩,依然不依不饶问出了那一句:你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感觉,我当时的回答是“不是”我后悔了,我“是”
陈罕:你看你还是能够说出来的,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萧雪纯:那还晚不晚?
陈罕:你让我想想。
萧雪纯以为结局会是郁婉说的——陈罕会很开心,万万没有想过结局是这样,看到那样一句的她弯了嘴角,一丝嘲讽的笑容挂着,然后回短信:好,我可以等一个回答。
他们都不够懂,也都不够勇敢,试探了彼此的心,然后因为外界的事情,选择了放弃,以为,自己的情绪只能自己承担。而那个时候的萧雪纯生怕自己多说了一句话,多做了一件事就会落在了下风,失去主动权,所以她固执的选择沉默,固执的想要陈罕比她多走出一步,而那个时候的陈罕,和那个时候的萧雪纯又有什么两样,都不过是个害怕付出又渴望拥有的孩子。刚刚开始的他们,都太过害怕彼此失去,不敢深一分。
对于萧雪纯,那种还算不上浓厚的感情遇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只要不说穿还能够压抑,再多情绪都抵不上高考和生活混合的压力。她一直都四平八稳的走在多数人走的路上,倪斓和她一起的那段日子是一次突破,她却还是完整的回到以前的路上。
高三刚开学那几天还算平静安然,班上过了好几天没有班干部的日子,这日萧雪纯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班主任说:“我听老师说你当了很多年班长,各个老师都推荐你,我也观察了几天,你当班长吧?”
萧雪纯顿时感到压力上升:“老师,我们班那么多人都很厉害,我恐怕……”
班主任却和蔼一笑:“你的能力我也听说了,我放心。”
“那我试一试吧。”面对班主任真诚的眼睛, 萧雪纯便应了下来,再也没有第一次当班长的激动,而是满满的责任。那一年,距离萧雪纯第一次当班长已经过去了五年,她变得淡定,变得稳重,变得懂得变通,也变得为他人着想。时光的痕迹,那么明显。
回到班上,孙容妙问:“班主任叫你干嘛?感觉好恐怖的,他这几天没事都没叫人出去……”
“没,他要我当班长。”
“啊?你答应没有?高三还当班干部会不会分心啊?”
“答应了,没事的,我习惯了。”萧雪纯微微一笑,落在心头的厚重感让她突然踏实。
成为B班班长一事一时间也在剩下几个班里传开去,郁婉除了催促萧雪纯去问陈罕答案,与此同时郁婉也问B班班上的情况,再三嘱咐萧雪纯要好好地帮助孙容妙,萧雪纯都一一答应开来。
才过了两日,这日清晨,萧雪纯到班上,没有往日的读书声,班上议论纷纷,萧雪纯刚刚坐下,孙容妙便提醒:“你看看自己的书,是不是被写了字。”
“什么书?什么字啊?”萧雪纯放下书包,莫名其妙。
“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看见黑板上写了一句话‘在这个班的人都会死,因为我以前就是这个班的’,而且每个人的政治书翻开的扉页上都写了这句话,现在班上人心惶惶的,班主任现在也在问这件事。你看当初学校执意分出一个B班,才几天就出事了啊。”
“不是吧?这么恐怖?这是恐吓?是不是啊?”萧雪纯一边拿出书包里的书,一边将桌子上的政治书翻开,果然看见了那么一句话,陡然森寒。
“不过我们班的同学很镇定,不少人看了一眼就撕了第一页丢进了垃圾桶。”孙容妙指了指几个去丢纸的同学。
萧雪纯二话不说撕了第一页:“是啊,看着都觉得慎人,早丢了痛快。”
早自习时,班主任敲了两下桌子:“同学们,安静下,讲两件事,第一件,大家也看到了,我觉得这位同学说得很对……”
班主任说到这里,班上突地死一样的寂静。
“人嘛,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早死晚死的问题……要是老了不死不是妖怪吗?”
班上顿时爆发了一阵笑声。
“第二件,高三了,甭管人家怎么说,我们走自己的路。”班主任很是爽快,说完就笑眯眯的出去了,班上顿时一扫阴霾。因为有了这样的班主任,高三剩下的时光变得很温暖很充实。一个人的成长,总要遇见那么些温暖的人才能够将生命照亮。萧雪纯一直的幸运在——那些重要的年华她遇见了足够多温暖她生命的人,从朋友到老师,甚至是陌生人。
“果然厉害啊!这才是班主任啊!”孙容妙笑颜未散。
“那是……”萧雪纯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萧雪纯,有人找你!”
“噢,好。”萧雪纯看了一眼站在班级外面的郁婉,笑了笑,走出去。
“你问了没有?”
“啊?什么?”萧雪纯一愣。
“陈罕啊……”
“你小点声音行不行啊?”萧雪纯环顾四周,“还没有……”
“萧雪纯!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陈罕啊?不在乎你就说清楚啊,干嘛这样?”
“郁郁,我在乎……只不过,我……”萧雪纯那天没有说出“她害怕”那句话来郁婉也没来得及问,上课就铃响了。
那一整天,萧雪纯心不在焉,她将陈罕和她之间的事情认认真真想过很多遍,终于模模糊糊地确定,即使陈罕会很孩子气,会很别扭,却依然是她不想错过的人。
那日放学,萧雪纯冲回家看着刚刚摆好的饭桌,问了刚坐下的萧爸爸:“爸,我有事情跟你说,一件不好的事情。”
萧爸爸会心一笑:“你自己解决,这么些年你不是都自己解决的吗?”
萧雪纯陡然就急了:“可能这一次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萧爸爸停下筷子:“你先去洗手吧,我想想,洗完手我就告诉你。”
萧雪纯洗完手,极其紧张地坐在饭桌边,萧爸爸微微啜了一口酒:“只要你学习不往下掉,你自己解决。”
此话一出,无疑是赞同了萧雪纯的意思,萧雪纯顿时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讲什么?”
“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萧爸爸十分得意。
萧雪纯乐了:“是啊,别人家长防早恋,你态度开放得很。”
一餐饭下地,萧雪纯乐呵呵的,回了房就给陈罕发短信,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填满心扉的温暖还是没能让萧雪纯停下因为紧张的略略发抖。天知道有了自己父亲的支持对于萧雪纯是多大的鼓舞,在一个离经叛道的年纪,一个高压紧迫的环境,萧爸爸支持了她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因为一个人而勇敢两次的心情,那时候萧雪纯以为是极限,她却不知道从他们进到彼此心里开始,她就注定放不下这个人,为这个人勇敢到再也没有力气。
萧雪纯: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好没有?
陈罕:嗯,想好了,我一个人很好。
萧雪纯:那算我挽回了,是你不要。
陈罕:嗯。
再一次,萧雪纯懵了。少女的不够强大的心灵能够被这一句话伤害得有想哭的冲动。那个嬉皮笑脸的陈罕,她以为明明不能够伤害到她的陈罕,紧紧用了五个字将她的骄傲,将她的所做的努力击败,在她征求了萧爸爸的同意准备认真接受这一段感情的时候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几乎溃不成军。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太过要强,卡着那些眼泪,抬着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她不哭,从周明影那件事后,她就开始逞强得恐怖,不是真的碎裂了她的整颗心再把她逼上绝路不能喘息,没有人能够见她一滴眼泪。心碎过一次再合起来的感觉太过痛苦,她宁愿不柔软,也不能再让人把心打碎一次。
只是在如今看来,假如萧雪纯因为陈罕那么一句话就哭了,那么日后真会哭得死去活来,性格相似的人,不将彼此刺穿个千百来次,又哪会有那么容易相处。
倪斓听闻此事,从头到尾把陈罕的不好数落了一边,说:我们家公主会遇到更好的,我们不稀罕。
若是如今的倪斓只会说:这样不好吗?还有一个人让你记挂,还有一个人让你伤心、让你流泪,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你动容,而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办不到。阿雪,我们应该觉得幸运,不是么?
倪斓那时候还不能够看准萧雪纯用了多少心,她以为萧雪纯只是短暂的迷恋,过了便忘了。倪斓也不知道那些没有她在的日子,萧雪纯一点点变得格外坚强,就算是逞强也不会给伤口别人看,特别是那个给予她伤口的人。所以,倪斓看到的那个风轻云淡的萧雪纯早就在一次次逼迫自己、一路逞强了。
郁婉知道此事内疚了:“小纯,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只不过,这不太像他的性格。他是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啊?”
萧雪纯却笑了:“我也没想到啊。算了,别想了。丢人丢死了。”
郁婉悻悻然,纵然她觉得陈罕是个好人,只要伤到萧雪纯,她就不能够容忍。这便是死党,所有的宗旨都只是自己的闺蜜幸福。
原本萧雪纯以为她和陈罕就此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料陈罕的短信依然时不时发给萧雪纯,不越界的问候,极其简单的言语,萧雪纯看过也依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短信,那种问候里萧雪纯保持了最适合的距离,仿若日子一如从前。只是每一次好像朋友的问候都会留下神似爱情的回音,那些尾音里淡淡的温柔,暧昧得明显不过。每一句“你要好好学习,晚安”都成为沉重的枷锁。这些一日日累积的暧昧温柔,谁都会胡思乱想,更何况,是那个敏感的萧雪纯。
直到有一天萧雪纯看到晚安的含义去猜测陈罕的用意,却不敢将自己雾里看花的猜测说给别人听,直到自作多情地爆发。
陈罕:要正式开学上课了,好好学习去……
萧雪纯那些一点点积累的压抑情绪最终在这个点慢慢侵染开来,回:说你?
陈罕:嗯,说我。
短短三个字将萧雪纯的情绪挑了开来:你如此懂事的孩子气让我怎么说,其实放不开,却成全我。
陈罕:你说啥?我不懂。
萧雪纯:没什么,你不想承认事的别人逼你,你也不会承认,晚安。
陈罕:安。
收到短信的萧雪纯看完,一条条删掉,然后写作业,突然无处放置的心情,难过却没有理由难过,介意却不得不介意。高三的高压环境下将每一件事都留下了后遗症,因为害怕除了学习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高考落榜的推手,所以不得已将每一件事都视作洪水猛兽,恋爱是,情绪是,只要不是书本、不是试题,每一样都是。多少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走在高考路上,她萧雪纯凭什么成为一个例外?
过了很久,短信铃音再次响起。
陈罕:我不敢承认什么?
萧雪纯看到这条短信的瞬间笑了,她从不曾说陈罕是不敢承认,陈罕却承认了他自己在不敢。
这样的问句,萧雪纯并不想回短信,却还是将短信重新发了一遍:你如此懂事的孩子气让我怎么说,其实放不开,却成全我。
陈罕:成全什么?
萧雪纯:你比我清楚吧,是学习。
陈罕:你都知道,就是这么倔强,不肯说。
萧雪纯:谢谢,晚安。
陈罕:加油,晚安。
她要放弃干净的时候,陈罕这样的一句话摧毁了她所有的决心,让她又有了微弱的希望,也就这一句话让萧雪纯的心里开始长出温暖的花朵,在和陈罕一次次的对话里,慢慢看见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自己,看见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那样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灵魂。
原本这样的小温暖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萧雪纯看见陈罕和另一个女生疯疯闹闹走在一起,萧雪纯才蓦然觉得自己那样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地以为陈罕真的喜欢她,会为了她放弃那一片森林,成为一个例外,她忘了她最初看到的陈罕就是那样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形象,她怎么能够突然忘了?站在分岔路口,萧雪纯疼得心在颤抖,却依然笑着转过了身。
只是一个画面,够她胡思乱想好久。
那一天,陈罕和萧雪纯,装作视而不见,一个不解释,一个不发问,两个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然后,突然很多天的不联系。
九月调考后,陈罕给萧雪纯发短信:考得怎么样?
萧雪纯:不算好不算坏。
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后,陈罕:其实我很怕面对你。
萧雪纯:没必要,是我自己学习没有用功才会没有考好,跟你无关。应该我害怕面对你才对。
陈罕:你怕面对我?
萧雪纯:嗯,怕。
陈罕:为什么?
萧雪纯:我不想说。
陈罕:不行,你得说清楚。就这么讨厌我?
萧雪纯:就这一次,我不想说。原来你怕面对我是因为讨厌我,但我不讨厌你,你放心。
陈罕:……我讨厌你?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
萧雪纯:信,所以你可以以此类推。但是我觉得辛苦,很累很累,特别辛苦。
陈罕:不懂,也不想懂了……我睡觉的,你写作业吧。
萧雪纯:我知道了,你觉得很好玩是吧……好了,睡吧,晚安。
陈罕:我又什么玩了?求你别乱想了……
萧雪纯:嗯,是我多想了。你睡吧,晚安。
陈罕:安。
陈罕给萧雪纯带来的生活刚开始便是这样的,反反复复地折磨,反反复复地将最微弱的疼爱在间隙里释放,而萧雪纯即使再高傲也被那样孱弱的暖意吸引,移不开,走不了。她那样的人,一旦动心,只要不死心,见了一点温暖都会飞蛾扑火。
孙容妙第二天听说萧雪纯的对话,皱着眉头:“他是不是玩你啊?你看他的绯闻多得不得了,而且,我看他这样也是在自己纠结。你不要管他了。”
萧雪纯闻言,笑着拿出抽屉里的杯子准备倒水:“是啊,我也觉得他在好玩,可是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总会不甘心……”这一句是实话,在那个时候萧雪纯只会跟孙容妙讲的实话。
孙容妙停下写作业的动作,依然低着头:“我希望以后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要比我勇敢,不要轻易放手,我和你一样,容易胡思乱想,容易不够坚定。”
孙容妙说完,萧雪纯无奈苦笑一声作罢,孙容妙也不再言语。
有多少人是这样呢?是这样希望找到自己的那个人比自己勇敢,能够在自己软弱的时候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然后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