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倪斓绝对不会放过下去看球赛的,想看热血沸腾的球赛也好,想看周明影出糗也好,想看看热闹也好,还是仅仅因为想看某个人也好,她是一定会去的。她去,萧雪纯也一定会去。那一个星期的形影不离短时间无法改变,本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更是黏乎,有事没事总在一起。
周明影看着缓慢下来的两人笑嘻嘻的:“还真来看老子出丑?”
“难得一看。”倪斓随口一答,连粉笔都直接从教室带了过来,在地上写了两个班级,又分别随手画了一个标志。
周明影看着倪斓手上的动作也不做声,笑眯眯的,然后对着场上喊一句:“今天友谊赛啊,大家给点面子。”
“要别人放水就直接说,哪来那多友谊不友谊的啊?友谊无辜得很!”倪斓丢下粉笔,随地坐在了场边。虽是初冬的天气,她动作倒是轻松自然,萧雪纯却因为顾及腰上的疼痛,衣服有些多,坐下去的动作十分缓慢,脸上表情也显得龇牙咧嘴。
“啊,阿雪,我忘了,我们到看台旁边去。”倪斓连忙起身,拍了拍身后灰尘。
“不用不用,坐下来看吧。我好不容易坐下来。况且你还要计分。”萧雪纯刚刚屁股落地,脸上表情刚刚好看一些。
“好吧。”倪斓拾起丢在一旁的粉笔,场上球员也汇聚到了裁判身侧,球赛正要开始。
那一场球到底过程如何,萧雪纯在多年后早已经记忆尽失,唯独记得个比分是12:45,打得异常激烈,输得极其惨烈。所谓赛前说的放水不放水的问题,明显是被忽略了。
“周明影?你干嘛?”倪斓一瞬从地上弹起来,拉着垂头丧气的周明影。
“能干嘛?回去抱着柱子哭!”周明影一抬头,却是一脸嬉皮笑脸,“不然呢?你以为老子输了一场友谊赛就一蹶不振?”
“咳咳,我倒是真这么以为了。”倪斓顺手放开嬉皮笑脸的周明影,才发现萧雪纯还坐在地上:“欸?你要紧不?”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的萧雪纯。
“没事,就是有些凉。”萧雪纯心里肯定是有过一瞬难过的,不然也不会只说了一个“没事”她向来不喜欢别人担心,被问起的时候,“没事”这个词她一定会重复两遍。
“凉?我送你回家吧,这样对你不好。天色也不早了,最后一节体育课下了,现在放学好半天了。”倪斓自是觉得自己疏忽了,紧张得要死,伸手就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又往萧雪纯身上套了一层。
“欸?太多了,才初冬呢,寒冬腊月怎么办?”萧雪纯解下围巾,又给倪斓戴好,那时候的她们身高相差并不大,都在一米五六五七左右,“我自己能够回家的,之前我们刚说好了,你不能反悔。”
“……好吧。我们回家吧。”倪斓只有退一步。
“好。”萧雪纯看了看周明影,“你们的表现实在是……”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很差!”周明影一脸惊恐的表情,生怕萧雪纯后面那个词打击了他。
“不是,你们表现……不错……你们防守还能提高一些,不能只围着球转,后方防守要提起来就会好很多吧。”萧雪纯看着周明影的样子,陡然笑了。
“啊?啊?你居然懂篮球?”周明影整个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不信得很,他还是知道萧雪纯明显是被倪斓拉下来的看客。
“不懂,只不过觉得你们老是后方空虚,人家就进球了,随便说说。”萧雪纯那时候难得坦然,这些便是足够坦然的,她的确对篮球一窍不通,也的确是信口拈来的胡说。
“额……那个……你……真的在看啊……我一直以为你在发呆……”倪斓也是一惊。
“没有啊,我觉得篮球这种东西我虽然无缘吧,可是看看还是不错的。”萧雪纯拉了一把倪斓,“走,回家了。”
“等等等等,还差你们冰糖葫芦,跟你们一起走。”周明影跟上来,又回头对着球场喊了一声,“你们慢慢练,老子去去就回!”然后还颇为潇洒地一转身。
倪斓听闻这一句先是一个诧异,后来就自然得多:“我都忘了,不然便宜你了。”
“怎么可能?老子还是自己自觉的好,万一哪天被你记起,不知道要敲诈多少!”周明影白了一眼倪斓。
“我看着有那么敲诈?不至于吧。我一直觉得我善良可爱。“倪斓柔弱状顶了回去。
周明影嘴巴动了动,不屑得很,继续白了两眼,连话都不想接了。
那一天,周明影在分岔路口目送两女生离去,一个啃着一串冰糖葫芦,心里想着真是幼稚,就忍不住笑了。萧雪纯一回头就看见周明影傻得可以的笑容,偷偷告诉了倪斓,倪斓那一日也没有向往常一样回头多损几句周明影,而是很是满足地动了动被山楂塞满的嘴:“随他去,就是一傻样!”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第二天课间,倪斓蹦跶到萧雪纯位置附近跟雪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无非是楼下哪个班有个变态写纸条追倪斓,情书还是从《意林》等杂志上东一段西一段拼凑而来。
“今天大扫除,要不我帮你去欺负他一下?”周明影在一旁偷听过来,笑嘻嘻地问。
“好啊,你要怎么欺负?”倪斓一时来了兴趣。
“我想想先。”周明影眼睛一转,心里明显有了主意,就是不肯说,倪斓也明显也看出来了周明影心中早已有数。
“你说不说?招不招?”倪斓随手拿了一本书卷成筒状,假装枪支抵着周明影的脑袋。
“老子临危不惧,宁死不屈,你来吧!”周明影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模样。
“扑哧”萧雪纯看得早已笑得没影了。
不过这样一闹,也就忘了这件事了,谁还记得无名的某某在某年某月某日写了一封东扯西拉的没人在乎的情书。
下午大扫除,周明影也像忘记一样,迟迟不肯下楼去。倪斓却记起来了,在旁边念念叨叨着要周明影去完成他许下的事情,本也是说笑来着,偏生周明影是个见不得啰嗦的人,拎着水桶就下楼去了,那日学校水管出了问题,只能到一楼去提水洗抹布洗拖把。倪斓见周明影下去,于是跟了下去,然后就看到了相当刺激的一幕,周明影本来提着一桶水和那个有些胖的男生说说笑笑,结果一时言语不合,推搡拉扯了几下,周明影面色一怒,顺手一桶水泼了下去。
不用说,吓得倪斓抓着栏杆不敢动。周明影怒色未消,拉着倪斓上楼:“走,老子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警告他几遍还当老子开玩笑!”
倪斓一时间吓到了:“那你也不能泼了他一身水啊,现在冬天啊!”
“你放心,他家就在学校旁边,冻不死他。”周明影冷冷回了倪斓,“你是怎么招惹了这样鼻涕一样死不要脸的人了的!”
倪斓被噎住,周明影那是动了真怒,脸上那时常挂着的笑容早就没影了,沉着脸,手上力道也不轻,如此一衡量,倪斓乖乖跟着,没敢说话。
走到楼上,周明影却自己又欢天喜地去和班上男生议论自己的“壮举”去了,平日那男生也得罪了不少人,此刻大家听了都很是痛快。唯独倪斓和萧雪纯听了就感觉身上淋了一桶冷水,惊恐得很。本是一玩笑,本来准备看看那个男生缩头鼠脑的样子,却没想到演变成了这样。倪斓心里虽是解了气,也避免不了自责。
“阿雪,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倪斓担忧。
“没事的,你不是说只从身上泼下去吗?没从头上,回去换个衣服就好了。而且,本来就是他恶心好不好,写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半夜里想你想得睡不着……’,恶心死。”萧雪纯不以为意,虽是心惊那一桶冷水,不过相比那个男生和倪斓的感受而言,明显后者重要得多,自然她怎么说都不会维护那个男生。
若是多年后的萧雪纯,一定会说:“没事的,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知道轻重的。回去换了衣服就好了。不过,下次你跟周明影讲下,这么做太过火了。”也许是年纪真的让人理智。
也许是那个时候开始,周明影性格里做事冲动而不顾后果的一面就隐隐有些显现出来了,同时也显现出来他不记仇容易忘记的一面来。前一刻还愤怒得很,后一刻已经笑嘻嘻了,什么人都能够原谅。这件事在班上年纪里一时传为笑谈,后来也没见提起来,倒是周明影又和那个男生笑嘻嘻玩在了一块,偶尔组群玩游戏少了人的时候还是会呼朋引伴把他一起凑合了去,然后在网吧里杀个部分敌我。那个时候的网吧,在那样一个小镇还是很新鲜的,管制也没有那么严。而那个年纪的男生间,记仇容易,忘记也容易,一盘红警便将不愉快化成了烟云。
如此一来,倪斓、萧雪纯和周明影的关系也日渐好了起来,有事没事各自开几句玩笑,都是好的。自然是倪斓和周明影讲话比较多,萧雪纯那一年多是看客。看倪斓怎样在自己编织的圈里幸福,也看周明影怎样一点一点进入了她们的生活,也看自己什么时候一点一点接受了成绩不好、混沌浪荡的那一群男生。总有些什么,在命运的轨迹运行过程中纠结不清。日后,当萧雪纯成为这两个人绝对保护的中心的时候,她依然是看客,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而已。
过了些时日,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倪斓课上偷偷传纸条给萧雪纯:阿雪,我想每天放学陪着他们一起练球。
萧雪纯稍微用了一点脑袋就知道倪斓的心思:很耽误学习,你确定?
倪斓回了过来:确定。他们说还要和三班打一场,最近在加紧练球。
萧雪纯意兴阑珊:随你,你陪着,我也陪着。
倪斓不亦乐乎:好。阿雪要负责好好学习,然后教我,我负责和他们搞好关系。我相信他们是可以赢的。
萧雪纯看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实在是有点怒了:倪斓,你当自己什么人了,你有必要拿自己的前途陪着他们么?
倪斓的回答也很坚决:阿雪,你别生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们班一直很强的,你不觉得吗?
萧雪纯看着并没有消气:我相信我们班的实力,只不过你的付出太大而已。
倪斓的回答很是简洁:我不觉得。
萧雪纯看着研究了半天倪斓的用心,也看见了决心,很是不确定的落笔:好……不过你的成绩不能掉下来太多。
倪斓纸条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对着这边嘻嘻笑:好!
如此,这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开始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萧雪纯天生拘谨一些,不可能也不会随便为了别人的事而放弃自己的某些东西,而倪斓从一开始就不同,她会为了别人的某些东西不断修改自己的退路。她们是双生花,但终究也是两朵不同的花。
跟着那一群男生搞好关系,说起来容易也容易,说起来难也难。男生毕竟比之女生大气得多,什么事情接受起来也快,班上有女生看球,而且这女生长得还挺漂亮,成绩不错,这种事情落给谁都是求之不得,可以跟别班男生炫耀个不休;但同时,那一群篮球打得好的男生,却也是班上成绩最不好,最喜欢胡闹,最爱玩而心性不定的人,和他们一起,必然要能够接受他们的“文化”接受的同时还要懂一点才是最好,免不了一番磨合。
这一学期接近期末,没有几天时间折腾,关系只停留在不咸不淡的份上也算正常。那些开始,本就透着年少轻狂的意味,日后将这年少轻狂演绎到极致的时候也只能说是年龄所限,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