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蒋楚,他刚刚出院没多久,脸色还有一些苍白,和医院的颜色相映成趣。急诊室的灯一直在闪烁,闪的夏晴的心脏也随着急促起来。蒋楚一手拿着手机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最后动动嘴唇,“对不起,夏晴。”
她有些手足无措,是谁说过女人善变的,那男人个个都是孙悟空。“你是在因为刚才对我发脾气说的对不起还是现在这事?第一种我接受,第二种……这些话对我和肥皂之间来说,是从来不会出现的。”
“第一次抱歉,你知道,我……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事都是因为我。”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跟我说,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肥皂吧。而且米雪也跟我说过,你不是喜欢我。”蒋楚点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蒋楚,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不管你和肥皂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然后你又是怎么惹上一堆麻烦的。我只想,让肥皂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你不知道,她经历的太多了,我希望他的伤害就此终止,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蒋楚眼神没有焦距的张望一下,顾墨很识趣的离开了。“夏晴,有时候我太喜欢你的单纯也同时拿你的单纯没有办法。你以为,这些年我活到现在爬上这个位置,就是一路平平稳稳吗?你看到的夏昂,米雪和我,都是一样。我们外表光鲜手上沾着自己和别人的鲜血。有时候我也在想这到底是不是社会是不是二十一世纪,可是这些都没用,你还没来得及思考完就已经被人砍了一刀。可是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这个麻烦会找上诗琪,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她。”
这些,夏晴都知道,她知道这二十几年来,夏昂每日每夜如何保护自己,才得以安稳。急诊室的灯骤然变绿,解决了尴尬的气氛。“先去看看她吧。”她手指微微发凉,对于她来说,肥皂就是自己的保护伞,她刻薄肥皂比他更刻薄,她彪悍肥皂比他更彪悍,别人都以为肥皂和夏晴要好是因为路远,可是只有夏晴才知道,是因为相通,一种见面之后就由生而发的相通,超越朋友友情,直达亲情。
肥皂还没有醒,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肥皂素颜的样子,有点憔悴,是这几年一个人在外的累积,“肥皂有心脏病,先天性的。”夏晴让给蒋楚一个位置,他有点颤抖的握着肥皂的手,“你知道的,先天性心脏病一般都活不很长,但是肥皂初中的时候做了一次心脏移植。虽然延长了她的寿命,让他和正常人看起来无异,可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惊吓加上剧烈运动,就变成了这样。”
“幸好你原来就在他的生活里,这个事情她一直瞒着我。”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躺在这里,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蒋楚,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好好对她,如果不喜欢,就趁早断了。不要拿着对他的同情怜悯来侮辱她。”
夏晴一直看不到蒋楚的表情,过了很久,站的夏晴四肢有些僵硬。“你先回公司吧,我来照顾她。”蒋楚的声音略显干涩。
“好。”
夏晴知道,这是他欠她的。
走出医院的时候,没想到顾墨依旧在医院的门口等着,身边散落了几个烟头。“我可不是很喜欢抽烟过度的人。”
“哪有,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顾墨有些尴尬的笑笑。“哦,你哥哥在那边,他在等你。”夏晴看看一边的黑色奥迪,摇摇头,“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是我通知他的。”
夏晴没有深究顾墨为什么会认识自己的哥哥,就连忙摆摆手,朝夏昂走过去。“妹子啊,我说你安生几天不行啊,一会在医院一会在酒吧我都有错觉明天可以直接打110问问你是不是在那,你这是没出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妈指定不让我娶媳妇了。”
“切。”夏晴在听到肥皂没事之后心里骤然一阵开朗。“你一招蜂引蝶的富二代跑这来跟我说怕没人嫁给你,你这种行为是可恶的,严重的社会道德低下,品行恶劣,还带着人身攻击。”
不带犹豫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夏晴愣了数秒,她以为,再提起路远,一定是痛苦至极。一定会泪流满面,可是今天,就这么轻易的提起前尘往事,她想,终于要学会坚强。
“好了回家吧大小姐,到了家在批判我也不迟。”
夏昂开车很稳,却不慢,夏晴双眼微闭靠在座椅上。“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不知道呢,这次篓子有点大,让我歇就先歇着吧,反正这几天也够累的。”
从自己父亲葬礼上出来之后,一切的事情都在夏晴的脑海里汇成一个结,生生勒的她头疼。
“也好。”夏昂的右手抓抓她的头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谁还不犯个错误,谁年轻的时候不往坑里跳几次,才知道是刀山火海。晴晴,你比我幸运得多,因为,你还有我。”
夏晴明白了什么叫君子如玉,就是一段矫情的话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你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很温暖,很受用。
手机嗡嗡的震动,上面蒋楚的名字不断闪烁,只有一句话,肥皂醒了。
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一下,好似那个陪自己在路远家道别得人,好似陪自己哭逗自己笑的蒋楚,一下就无影无踪。“哥,你认识蒋楚?”
“谁不认识。”他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夏晴低下头没再说话,“晴晴,不管怎么样,你得记住一句话,我是你哥,始终是你哥。所以,我希望你安稳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比我一切都好。”夏昂的手慢慢覆上夏晴握着手机有些冰凉的手。
“我知道。”夏晴若有若无的看着窗外,“可是没人知道,当初肥皂,为我做过什么。”
家里的气氛好像从来没变过,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些冷清,夏晴妈妈在丈夫走了之后,变得日益安静,“先休息一下吧,醒了之后给我电话,我送你去看韩诗琪。”夏晴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阳光微斜的打在他的身上,显出金色的绒毛,笼罩在他周身,一片温暖祥和。
他是自己的哥哥,夏晴突然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神经质的摇摇头,看了一眼休息的母亲,回到屋里,却久久不能入睡。
翻开手机通讯录,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路远的名字。她想起来路远对自己说,冉熙怀孕的时候吧。她骗过自己,她骗自己路远是因为心里有她才会如此平静,是因为路远对自己有愧有情才会有不得已的理由离开自己。可是夏昂的手一挥,却在她脸边停了下来,然后跟她说,想不开,你就去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有落败的迹象,她理了理思路,拨通了夏昂的手机。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为肥皂置之死地而后生亦或者肝脑涂地,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一辈子都说不明白。或许是为了肥皂当年苦苦哀求她的眼神,或者是为了她每次保护她时,那种大义凛然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的感觉。
再见到蒋楚的时候,眼睛里的红血丝根根明显,有些可怖。夏晴苦笑,原来让一个人变老,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肥皂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只是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看见夏晴的时候绽放了一个微微红润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夏晴所有积压的情绪有些溃不成军,“我什么都好,可是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吗?”
“是我害了你。”肥皂的笑容有些勉强,“记不记得我走的时候对你说过,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一定强大到不让你受任何伤害,那个时候小,说话也狂,可是这句话,反而随着时间慢慢变得坚定。可是我没想到,一回来就让你因为我……”
夏晴每次听她提起这些事的时候,嘴角就会溢起温暖的笑容,好似昨天。“你已经让我免去了太多伤害,够了,肥皂,真的够了,你从原来到现在,在别人眼里。你强势霸道,你活的潇洒,可是我知道,你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这颗心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你忘了我曾经说的,它坏了,没关系。我做你的心脏,唇寒齿亡,这辈子就注定了谁都离不开谁。所以韩诗琪,你也别有别的想法,丢下我一个人面对以后的几十年。”
肥皂的眼睛蓦然流出一滴眼泪,喃喃的说,“真好,双腿和心脏,我都有了。”她笑笑,擦了擦眼泪,“小晴子,你说过我们要同生共死,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忘了路远。”
这个名字太遥远,夏晴用尽年少里完美的爱情却不得善终,最后还想来一场奋力厮杀,满场却都是自己丢弃的盔甲。没有人把自己当过敌人,这才是最可悲的。
“如果我知道今天是这个样子,我宁愿和你势不两立也要把路远抢过来。”
夏晴一怔,然后瞳孔里慢慢恢复光泽,“相信我肥皂,你不会的。再说,这些事本来就不是我们控制的,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好,我什么都好。”
“肉麻死了你。”肥皂装作恶寒的抖抖肩。
手机嗡嗡的震动,接通后是萧逸一贯的大嗓门,“夏晴,你赶紧到学校了,姐有事找你。”说完之后啪的一声挂了。夏晴怔然,而后无奈的耸耸肩,“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几天你出院姐姐请你吃饭。”
肥皂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不过小晴子你必须向我保证你找的地方要有门有位,而且超过十块钱。”夏晴听得咬牙切齿,上次请肥皂在路边吃盒饭的事情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你,放,心。”然后一甩门出去,剩下肥皂一个人仰天大笑。
夏晴在计程车上老远就看见在门口左顾右盼的萧逸,她身材很好,用男生的话来说就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减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却极致的彰显了女生的气质。但是当夏晴问她为什么要舍弃跟随自己十几年及腰长发的时候,萧逸只是说,懒得洗头啊,长发一天洗一次然后吹半个小时,短发一个星期洗一次也没人管,出去溜一圈就干了。
“夏晴夏晴。”她冲着下车的夏晴摆摆手,然后跑过来,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怎么了是不是又惹桃花债了需要我给你摆平。”
“什么啊,我萧逸是那种人吗,是那种靠女人吃饭的人吗?”然后萧逸勾起的唇角慢慢扁平,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可是……”夏晴结果信封,里面纸张硬硬的触感让她心头一凉,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好了,既然你不知道怎么办就交给我处理好了。”她看着萧逸有些欲哭无泪的表情,“好了啦,反正他想让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的。”
萧逸还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安静了。“我先走了,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夏晴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到垃圾箱旁边的时候,她有些颤抖的拆开信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上面写,喜结连理。
喜结,连理。
她抹抹有点苦涩的眼睛,却发现一滴眼泪都没有。她早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却不死心的要看看。可是她却在那一刻有了想法,她想成败在此一举,如果真的要断了以前的一切,就断的彻彻底底。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的夏昂的电话,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如果不是肥皂和夏昂一直给她撑起整个世界,她早就把自己的城摧毁的尸骨无存。十分钟之后在门口看到夏昂一脸笑容的站在她面前,那感觉让她莫名的心安。
“夏昂,我想去参加路远的婚礼。”夏昂听后微微一怔。
“你把我叫来就因为这个?”在得到夏晴的肯定之后他无奈的摇摇头,“那就去啊,省的你每天晚上不死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过咱可说好了,去归去,你得明白人家已经结婚了,从今以后断了你那不该断的念头,不然别说我认识你。”
夏晴甜甜做作的一笑,然后抱起夏昂的胳膊,“好了啦,就知道哥哥最好啦。”说完之后两个人同时抖抖,异口同声的说,“真恶心。”
她一身随意的装扮像是不经意的闯入路远的婚礼,台上的两个人,君子如玉美人如斯,耳边充斥着很多人的祝福,什么佳偶天成,喜结良缘,莫名的让她心悸。路远的目光巡视一周,看到夏晴的时候停滞一下,然后带着释然的一笑。
她拉着夏昂落座,摆弄桌上的高脚杯,刻意不去听上面那一对璧人的告白。“夏晴,你怎么也来了。”她抬头看看周围,三三五五坐了很多人,有不少,还是她和路远曾经的同学,不禁苦笑。果然,那玩笑话只有她当真。
“旧知己大婚,我当然要来看看。”旁边的同学有些讪讪的一笑,转头和别人喝酒。
其实她只不过,是想亲眼看到,然后痛的彻底,才能忘的彻底。
“夏晴。”夏昂在一边含笑的碰碰她,“叫你呢。”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可怜有茫然有幸灾乐祸。她冲着台上的冉熙讽刺的一笑,自己还没想惹事呢,就有人先找上门了。
她低头在夏昂耳边说,“哥,如果今晚我做错了什么,你会生气吗?”
他依旧笑着,然后冲台上打一个响指,“永远不会。”
夏晴得到肯定快步走上台,拿过话筒。冉熙精致而虚伪的笑容让她一阵恶心,“经常听我们家路远说,和夏小姐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患难知己。今天我和路远结婚,当然希望能得到他身边人的肯定和祝福,夏小姐,不介意跟我们说两句吧。”
底下已经有些嘈乱,所有人都似乎在等着这个前女朋友的答案。她微笑着拿起一旁的红酒杯,缓缓地,一滴不剩的倒在了冉熙花枝招展的头发上,顺着脸慢慢滴下来,落在纯白的婚纱上,让人触目心惊却有异常妖娆的美丽。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冉熙呆呆的站在原地。夏晴把酒杯转两圈,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礼貌的微笑,“我们家乡的习俗,象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然后瞟一瞟地上的碎片,“这个,是岁岁平安。”
在夏晴声音里反应过来的冉熙,碍于众人的视线不好发作,何况夏晴的解释又合情合理。她求助的望着路远,夏晴也挑衅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路远抱过冉熙,轻声说,谢谢。
夏晴的笑容微微僵硬,他果真是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如此放开了他们,如此成全了他们。
冉熙眼里带着明显的怒火和疑问,看着路远,台下有一阵掌声,夏昂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敬像路远。“我妹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了你的婚礼,这杯敬你。”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走上台抓住夏晴的手。“路远,我也得谢谢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路远只不做声,夏昂拉着她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看他,“这么蠢得女人,娶了也是白娶。”
夏晴看看冉熙白的发胀的脸,她很漂亮,此时此刻却异常狰狞。再转过头看看路远,看见他温暖的笑容,好似当年,他如阳光般对自己说,夏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一想才知道,原来既然隔了这么多年。
路远,不管你曾伤害过我或者爱过我,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对与错,以和彼此无关。她和路远看着对方,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