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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厕所遐思

安局长目睹领导远走,在门口喘了半天粗气,跳过了提前到来的心梗,进了办公室,猴子似的抓耳挠腮。梦想和建设罗马的浩大工程一样,不是一天就完成的;但也能和浩大的工程一样,不到一天就能崩塌,况且两者崩塌的原因都是因为钱少。

不住的激愤带来了积粪,他觉得肚子很痛。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不生气了,改拉屎好了。身心和肠胃的包容力既然没有那么大,泄愤没泄够,就去厕所泄个粪。

走进洗手间的时候,他闻到一阵芬芳,安局长头脑一阵清醒,分辨出来这是自制香水的味道。污秽丛生中嗅到芬芳,他忆起往昔,感慨万千。

一切又是始于英文分局那破旧的和平历史。因为情势太波澜不惊,安局长在每年厅里的系统总结大会上总觉得被动,别人有成绩的写个十几页很轻松,自己没有成绩也要创造成绩写十几页,这个过程很痛苦,创作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任何取材的创作产出难上加难,有好几次安局长跟女人一样差点难产。

关键时候多亏了安局长头脑灵活。他意识到,战绩比不了,那可以比政绩,干好政治工作永远是正直又挣值的事情,但又必须剑走偏锋,选一个其他分局都没有用过的策略。

经过慎重考虑,他圈定了目标:把英文分局的厕所建设成全市分局中最好的厕所,和现在越来越时尚的厕所文化接轨。

针对英文分局厕所的建设方针三天后随即出台,并衍生出了一整套的红头文件,有《厕所清洁总则》、《厕所清洁监督管理办法》、《厕所循环发展条例》等等,所有文件上都有两个庄重的字符:机密。

但派谁来执行政策,专注厕所工作呢?警局的人自然不行,他们都是来养生的,不能总闻臭气。

最后,干警们别具匠心地在大街上搜罗了三个人,分别是只有一只眼的鞋匠、一只耳的摊贩和一只手的玻璃工,以至于安局长第一次接见了他们的时候,皱着眉头问手下,这几路人马都是从封神演义里请来的吗?

手下干警连忙解释说,安局长,听完他们的经历,您就知道,这都是隐身于民间的仁人志士。

安局长将信将疑地说,你们这都什么情况?

鞋匠说,我是被一个开跑车的人弄的。他非说我擦的鞋吓到他了,恼羞成怒,一脚飞踹,把我踢瞎了。

小贩说,我在路边卖香水呢,一帮人来抓我,跑的时候他们扯到我耳朵,劲儿大了点,搭着我跑得跟刘翔一样快,耳朵…唉!痛不欲生。

玻璃工说,我更倒霉,我是把玻璃擦得太干净,有个领导视察工作时候一头撞上了,很生气,发配我只做高空中作业,结果有次我就掉下来,胳膊伤得很厉害,没钱治疗,只好截肢了。

安局长沉默了片刻说,三位同志,我让你们讲的是生存奇技,不是让你们讲生存奇迹。

干警们见到安局长有些愠怒,马上打圆场说,领导息怒,其实这些遭遇正是和他们的奇技有关的。

安局长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吗?

干警们说,擦鞋那个,他就是擦得鞋太锃亮了,倒映出了天空的乌云,让那个跑车男误以为弄脏了他名贵的皮鞋;卖香水那个是自制香水太香了,引得那群人只管追他,您也知道局长,那群人和苍蝇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比苍蝇还是爱点香气的;至于擦玻璃那个,更冤枉!要不是玻璃擦得跟不存在一样,领导哪会撞上去动怒呢。

话是开心锁,听完这番讲解,安局长重新审视这三人,也敞开了心扉,感慨地说,这么多能工巧匠,竟是因为金钱和地位上的差别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看来你们运气是差了点。那你们来我们这里转转运刚好。运气这东西,都是轮回的,在厕所打扫卫生就不错,反正厕所也是轮回东西的地方,对吧?

干警们把两只手拍得快合二为一了,他们说,领导教导有方。

安局长拍拍手下的肩头说,我明白你们的苦心了。好,现在我来发号施令。擦皮鞋的,你负责把厕所地面擦得跟皮鞋一样亮;玻璃工,你把厕所玻璃清洁到看不见;卖香水的,你就调出来一种香味吧,喷在厕所里,让尿不骚,屎不臭,大家来这里别说解手,聚餐都可以。争创市局先进厕所,任重而道远,全靠你们了。

安局长的布置收到了很大的效果,要不怎么说世界上最需要的,就是如同安局长一样会钻研的人呢?首先不仅要善钻、能钻,还得钻出花样。钻研清洁厕所这样的工作思路在执法队伍里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开了精神文明建设的另一先河。

尽管投机取巧的后果是,后来各分局纷纷公认说,英文分局厉害啊!那可是咱们队伍里厕所打扫得最干净的,打扫厕所人群里面探案能力最强的!这话乍一听真像是夸奖,仔细一听真不像夸奖。

三位能工巧匠劳作的时候,安局长常常到厕所视察,看着闪闪发光的地面,和天空浑然一色的玻璃,感受着在香水的作用下彻底的芳香。他灵机一动,马上招呼电视台的人来拍摄宣传片。政治和商品一样,只有勤于推销,才能被人所知。

电视台导演设计了诸多桥段,最后定下来的镜头是,局长亲自褪下裤子坐在了马桶上,故作认真地批阅文件。

导演问安局长说,局长,您要什么风格的?

安局长说,和厕所这种温馨的氛围契合的,最好深情一点的。

导演说,您看这怎么样:当厕所正在被大力改造的同时,可敬的安局长也在其中更认真改造着自己的世界观,审视着发展的光明未来。

安局长用古语回答说,大善。

宣传片经过精美的艺术加工和剪辑,被送到了上层领导的桌面上。递上来的时候,安局长说是汇报一下工作。但事实上,汇报工作就等于会爆工作,要会把工作爆点出来,才能在领导面前有所表现。

领导看完宣传片大为震惊,从来宣传片都是雅致的,大家都坐在飞机、高铁或者轻轨上,这部片里竟然有人巍然不动地坐在不能产生任何移动的马桶上,真是以静制动,大俗大雅。

上面的领导一挥手说,下基层视察学习一下。

在基层,安局长将领导们迎接进了厕所。领导环视干净、整洁的环境,不住地赞叹。表面美好总被大多数男人欣赏喜爱,即使内在污垢丛生。

领导饶有兴致地说,我要来亲自用用这个小便池,看看怎么样。

安局长说,感激领导勇于尝试指导。

领导往前面一站,看到小便池上贴了一张字条,字比较小,前两行写的是:往前一大步,干净又舒服。

领导边尿边微微退后,准备审视下面的时候还说,写得好啊!结果发现后面写得是,非要退后走,尿湿你一手。

领导一个小惊慌,果然尿到了手上,他赶紧上前一步说,看来你们的方法…是很有效,这种革新应该大力提倡,年末时候一定要好好表扬。

领导发言结束往往就是一件事件的尾声,既然是尾生,就有当年抱柱一样的言出必行。年末总结大会,领导把一面镌刻着“精神文明风尚奖”的奖牌塞到了安局长手里,安局长跟一颗向日葵一样,冲着浑身光芒万丈的领导咧着大嘴直乐。

安局长此刻站在厕所里面,回顾起当年被领导表扬肯定的良辰美景,再道如今自己被领导欺压的惨剧,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泪下。

他看着墙壁想到,当年这里还有几个小便池,何等威武啊,如今怎么也不在了?伤感和不解间,忍不住又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口。烟雾缭绕中,有人迅即呼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声如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安局长,安局长,您怎么跑到女厕所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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