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袁小辉常常在窗边仰望乌云重压的天空。他心情沉重又无人倾诉,甚至还没有跟父亲报告这件事。亲人是最可依靠的人,所以难以开口的话在亲人那里更难启齿,因为我们都深爱着不愿去伤害的彼此。他想到囹圄之苦尚可忍受,但父亲痛子之伤,自己也是不能忍受了。事到如今,他竟然自我反省起来,觉得父亲这么多年着实不易,为自己操碎了心。想到这里,一向坚强的他也不能自持,在窗口滴滴答答掉下眼泪。
王波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打破沉寂说,我可以为你作证,我知道你是正当防卫。
袁小辉擦干眼泪,把手插在兜里说,你傻啊!很多事情不是你能说清楚的,也许我要死了,但我不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我死前还需要去完成一件大事。
王波听到这里,觉得袁小辉会从兜里掏出来一张藏宝图或者武功秘籍,或者掏出一份有利于自己的遗嘱,把那些印着美女图片的杂志最后都留到自己名下。结果最后掏出来的一句骇人听闻的说法。
他说,我一定要和莫荻表白。
王波吃惊非小地看着袁小辉,觉得他脑袋里面一定受了刺激接错了线路,里面的零线和火线弄反了,神经被电打成了逻辑混乱。他在脑海中迅速查找过去的影子,记得袁小辉明明已经讲了两人牵手的经过,说的时候听着郑秀文的歌,不仅也眉飞色舞起来;期间他还无意间扭了一下头,敞开领子口的脖子上,清晰地印着好几处小红斑。
王波当时还傻傻地问:你被虫咬了?
袁小辉点点头说,嗯,大虫,母大虫,可怕地很哪。
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自己又浸淫在爱情的海洋中,尽情意淫。
袁小辉读懂了王波的眼神,摆摆手解释说,牵手只是个形式,他这么有原则有责任的人,一定要给感情一个名分。
这番话对王波触动很大。现代爱情中,先上车不补票的大有人在;有些补了也是张破票,不知道能否登上客船,袁小辉拿出的是何等勇气,和爱情恶势力做斗争。
王波说,这么主动补票,你真是个好男人。
袁小辉无奈地看着王波说,你嘴里是不是有根搅屎棍啊,怎么到你嘴里说出来都怪怪的?
王波更加意外地说,啊?我有搅到你吗?
心动不如行动。袁小辉麻利地约谢琦出来,两人沿着校道默默地走,默契到不需要说话,彼此喜欢的人开始总是有着很强的心电感应,不用开口心思也可以击穿空气,横跨两人脑海。所以说很多人都误解了沉默,认为它是最大的感情杀手,却忘了一开始它是推手。只是积年累月后,人对爱情疲累,沉默便在身后推得越来越费劲,于是索性解决了这对儿给自己省点事,才变身杀手。人们又很少为自己找错误,就把所有罪责都算到沉默的身上,反正它是沉默么,不会开口解释。
袁小辉走着走着停住了脚步,他说,莫荻,我有话和你说。
莫荻还在谈笑道,小辉哥,边走边说吧。我们两人两颗心,能同时做两件事,不影响。
袁小辉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一板一眼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不久了。我捅了个人,估计要被强大的公安抓走了,在这之前,我必须做一件让我不能后悔的事,就是告诉你,我喜欢你。
莫荻脸红扑扑,喜滋滋地看着地说,小辉哥哥,就算你被外星人抓走,我也会等你回来。
袁小辉脸都走样了。他说,亲爱的,这不是调情,是实话。当然你这样表露心迹最好不过。现在马格还在医院躺着,我什么时候进监狱也不知道,但我在里面知道有你等我,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
莫荻石化了,她嘴唇和手都有点颤抖,她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捅了谁?
她出人意表地扑上前去,抓住袁小辉的双臂,竟然像摇稻草人一样晃动起袁小辉,也不管她的力量是否可以撼动,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快说,你捅了谁?
袁小辉愣愣地说,马格啊,就是之前我和你讲过的,同王波争谢琦的那个马格。说完,他反转手抓住了莫荻的肩膀,认真地说,亲爱的,对不起,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有意抛下你不管。既然咱俩情比金坚,你要相信我是正当防卫。
莫荻好像被一股巨大的暖流裹着,半天不能动弹。终于在暖流里扑腾好几下,抽空一巴掌打在袁小辉脸上说,我不相信你,你说的不是真的!
等袁小辉反应过来的时候,莫荻已经跑出去好远好远。他眼前没有任何景象,内心也空空如。他很痛苦,因为他知道可能永远失去她了。失去若不给人痛苦,至少也是落寞,否则哪里是真心的爱?
他混混沌沌走向旁边的水池,想把水开到最大,洗一把脸。他要享受水珠挂在脸上被风吹过的感觉,那凉意、甚至那痛感,足够唤醒心底最深沉的想念。
脖子突然被人掐住了,被狠命往水龙头下面压。袁小辉意识到不对,旋即开始挣扎,可敌人有备而来,又是由背而来。水由袁小辉的的脑袋上不断浇下,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脖子,又呛住了鼻子。他张口想叫,一个不小心,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下,铺天盖地都是水。
袁小辉醒来的时候,浑身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像一个行军包被扔在地上。他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遇到了盗取人体器官的大盗?仔细感受下面,发现最为重要的器官还在,松了口气,心想,只要还是个男人,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大色块儿;眼睛适应光线后,他又看发现了那个色块儿上还有个凸起。袁小辉好奇起来,凭借观察3D图片的兴致观察了好一阵,发现那个凸起是砖头的棱角,而大色块儿应该是个人。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马格。
马格从病房掏出来之后就没有一刻的安生。时间靠近傍晚,天色越来越暗。夕阳把云彩渲染成红色,好像天空铺着漫天鸡血。他抬头看着这一切,想象着学校的方向,忍不住回忆起上次浑身充满鸡血的感受。
那是自己父亲喝醉酒的时候,把一杯鲜红的鸡尾酒倒在自己的身上,让他噩梦了好几天,梦中总被一只如花的芦花大公鸡霸占了,非常无助。尤其是当这事儿已经传到学校的时候,加上之前他父亲常常喝酒揍他的美名,他收获了好几箩筐的笑话。但现在不同了,他成长了,用200元假钱成功进行交易,然后越狱一样混出医院,这就亡命之徒走上暴力复仇道路前奏的真实写照。
他勉励自己说,我现在也是有抱负的人,谁惹我我就报复谁。
打上车到了英文,马格先潜入食堂,打算补充完体能来进行打击报复活动。但由于饭太难吃,他吃了两口就有先了报复大厨的念头,直到看见了学校提供的免费自盛例汤——其实也无非是大量白水加了一点点紫菜末和葱花,充满了廉价的质感。
只是做汤的都是顶好的厨子,一把一把盐往汤里撒。
他想到,打硬仗手里应该有硬东西,汤锅旁边挂着的大汤勺就很合适。于是他原谅了在旁边放置了汤勺的师傅。见到暂时没有人盛汤,拿起汤勺就往食堂外面走。
刚走出来,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带着颓废慢慢地往水池踱步。确定了那个背影是袁小辉之后,马格怀揣着满是葱花味儿的汤勺,还有复仇的理想紧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