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见断肠人,断肠人立断肠崖,崖上簇簇断肠草泣泪断肠意。她著断肠集337首。
又见断肠人,断肠人抒断肠集,集里字字断肠句啼血断肠思。她咏叹断肠诗33首。
朱淑真,宋代著名女诗人,诗作最丰盛的古代女诗人之一。
至今也没有人弄清她死于何时何因,葬于何地何处。只知道,梦断的残垣里,有人不断地吟哦那断肠的词句,循循回回在轻咛:“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那是谁的幽思,谁的幽怨,谁的幽情,谁在幽幽地叹息呢?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一位才学并茂,诗情画意的奇女子,以不随波逐流的倔强,换得了心灵“幽栖”之所,人称“幽栖居士”。她一生写有《断肠诗》《断肠词》近二十卷三百余首,其中断肠诗词33首,这位千古“断肠人”,便是与李清照齐名的南宋女诗人朱淑真。
卓文君《白头吟》中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情爱幻境啊!一生一世守得一个人,只为相遇相知相爱意,对于爱情的向往,对于本真的追求,对于生命的热爱,女人一旦有了坚守的信念,不变的决心,那么此心犹如堡垒,任他风雨雷电皆不可摧,朱淑真就是这样的女子。
可少年朱淑真,小时候却被认为是十足的“问题少女”。
古代女子须遵从三从四德,为何朱淑真就成了另类呢,家庭教育有缺陷,还是亲情有缺失?
事实却恰恰相反。朱淑真成长于一个官宦家庭中,父亲曾于浙西做官,家境富足殷实,父母疼爱,兄嫂爱护,教育环境也非常优越,不然在十三四岁的年纪也不会获得“才女”的称号。朱淑真在江浙一带小有名气,被誉为“幼颖慧,博通经史,能文善画,精晓音律,尤工诗词。”看来,她的少女时光明丽、清朗、快乐,有大把的时间和充沛的精力花在行文走笔、泼墨丹青、调弦弄音、吟诗作赋上,一派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正是如此,身受文学浸染、具有广博知识的朱淑真对于爱情的美好憧憬和热切向往,便带上了“文艺青年”气息,渴望自由奔放,注重精神契合,希望彼此能心灵共振,擦亮花火。可是,这世间有多少夫妻能如赵明诚与李清照般心心相印、情趣相投呢?朱淑真这样的想法和企盼,必将会给她的婚姻埋下不安定的种子。
“温温天气似春和,试探寒梅已满坡。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朱淑真这是问谁呢,问谁似她这般的轻盈飘逸,洒脱无羁。一种少女的羞涩情怀呼之欲出,娇嗔似弯弯挂眉眼,一湖春水盈盈,难道她恋爱了?
“更作娇痴儿女态,笑将竿竹掷丝钩。”这丝丝网网要“拽”住的,是游鱼还是情郎?
原来,恋爱中的女子,神情和心思从来与众不同,一记轻轻的凝眸对视,便是眉传情眼含笑。朱淑真一首《清平乐·夏日游湖》这样描述道: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她忘却时辰,忘却周遭,忘却自我,忘却礼仪,忘却了封建礼教下的框框套套,不管不顾地醉在君怀中。朱淑真好大胆!不但冲破了封建礼仪的束缚,而且敢于以文字的形式记录、表白、公开,这种离经叛道的做法,肯定与时风是格格不入的,必定遭人唾弃和叱骂,但是,她就是做了,做得那么自由充分,理所当然。
说她不是“问题少女”,在南宋时期,谁都不信。
郎情妾意,本是艳羡人得紧,有情人该成眷属吧。可是朱淑真却说:“鸳鸯簿上鸳鸯错,鸳鸯难得鸳鸯配!”棒打鸳鸯,错点缘分。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中。
细心品味这些缠绵缱绻的诗词,可以推测,少女时的朱淑真或有过一段浪漫、甜蜜的爱情,甘之如饴,澄之如泉,情丝一直缠缠绕绕攀爬上了心间,难以根断。
她的意中人是谁,为何最终却落得劳燕分飞。
“谢班难继予惭甚,颜盂堪希子勉旃。鸿鹄羽丁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春闱报罢已三年,又向西风促去鞭。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自卜冲天。贾生少达终何遇,马援才高老更坚。大抵功名无早晚,平津今见起菑川。”这两首诗作分别是《贺人移学东轩》、《送人赴试礼部》,反复吟咏,似乎朱淑真两首诗中提到的皆是同一人,这人先是学子,后赴京赶考。朱淑真希望他一飞冲天,取得功名,成就事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关系,让朱淑真会如此牵挂他?除了喜欢的人,还能有谁!但从诗词中又隐约感觉,这位应试去的男子,此去后便了无音讯。
如果朱淑真的父母同意他们的婚事,不管学子考中与否都可成亲。或许因为没有功名利禄,又或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朱家一直反对这门亲事。而朱淑真一直以执着的信念,等待情郎高中后来迎娶自己,不想,这男人最后连踪影也没了。
家庭的催婚,被抛弃的打击,朱淑真万念俱灰中绝了祈盼,答应了父母的婚事安排。决定忘却过去的朱淑真对婚姻也憧憬起来,她热情洋溢地祈盼着:“初合双鬟学画眉,未知心事属阿谁。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未来的夫婿,虽素未谋面,朱淑真却在想象着与其双宿双飞的情形,佳人才子,你吟我诵,一片痴情,满月在怀,多么令人向往啊。
新婚的朱淑真打定主意好好过日子,她也一直在努力着接受现实的生活,曾有一首词,足见她婚后与丈夫的真情互动,是多么的欢愉与快乐。这就是有名的《圈儿》词: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这大圈套小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圈圈都是浓情蜜意,圈圈都是团圆的渴望,圈圈都是圆满的希冀,纵是有情人相隔再远,都会被这圈圈的温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丈夫赶紧从外地赶回来,那是自然了。
看来,文学女青年真想要圈住爱人的心,只要出于真心,便会创造出许多让人惊羡不已的烂漫情怀,朱淑真就是个中高手。
随着生活的深入,彼此的了解,那一股新鲜热情劲儿过去后,两人的日子琐碎起来,不再有那么多诗情画意,不再有吟诗作词的心境。而作为一名小官吏,朱淑真的丈夫看中的是事业,是发展,是未来,他并非朱淑真想象中的士子书生性情,能与她时时心灵共振,精神交融,情感日笃。
生活中的矛盾逐步加剧,日子冷落下来。生命的寂寞,如同秋风扫落叶,一阵阵薄凉,无法自暖心窝。朱淑真所憧憬的“比翼双飞”,幻作一道美丽的彩虹,惊艳地来,悄然地落,无声无息往事成云烟。
慢慢的,丈夫时常应酬不归,先是流连勾栏,再是包养妓女,后来竟然娶了小妾,朱淑真是彻底绝望了。
对于朱淑真来说,这一辈子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个心心相印,心灵相惜的伴侣,彼此心有灵犀,就像那“圈儿”般融和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但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对于大才女身份的朱淑真来说,却是一般人给不起的,才智能与之匹配的寥寥无几。
最终,朱淑真不顾世俗的眼光,家人的反对,与丈夫解除了婚姻关系,回到了娘家。
朱淑真的姻缘一波几折,这样一经离婚,再想有好归宿,已然是难上加难,难怪她“触目此景悲无限,催人断肠心欲碎。断肠集里断肠泪,苦涩之中苦涩味。”
后来,不断有人探究《生查子·元夕》的意蕴,猜测这是朱淑真离异后与情人幽会的场面,而最终情人未能赴约。第二年的灯市,他们的故事戛然而止。猜测这情人便是朱淑真初恋的人儿,他们旧情复燃了。
只是,随着朱淑真的消香玉损,一切答案都随风而逝。
据说,朱淑真以跳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父母将她的遗体,连同她的诗画一并化为了灰烬。
南宋有一位叫魏仲恭的人,将朱淑真的残存作品辑录出版,并为之作序。序文说:“比在武陵,见旅邸中好事者往往传颂朱淑真词,每茄听之,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所能及?未尝不一唱而三叹也!”
明代著名画家杜琼曾在朱淑真的《梅竹图》上题道:“观其笔意词语皆清婉,……诚闺中之秀,女流之杰者也。”明代大画家沈周在《石田集·题朱淑真画竹》中说:“绣阁新编写断肠,更分残墨写潇湘。”朱淑真在书画上的造诣,从这些品评中可见成就不一斑。
朱淑真,这位才华横溢的“问题作家”,虽英年早逝,却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