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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严蕊:莫问奴归处

曾记白白红红,付与东风,梨花杏花不是,是姹紫嫣红。

却道花开花落,始终有时,去也不去如是,是奴梦归处。

严蕊,南宋一位肝胆侠义的女词人。

历史有一桩著名的七步成诗故事,不但救了作者性命,更让其才华光华四射,成为诗坛传奇,受世人追捧和颂扬。这便是魏晋曹植所作《七步诗》,诗道: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因为曹操生前对曹植的喜爱,几次欲立其为世子,后终由曹丕继承大业。为此,作为兄长的曹丕始终对弟弟不放心,在一次冲突中有意加害曹植,命其七步成诗,如若不然,以阴谋叛乱定罪。这就是七步诗的来龙去脉。说到诗歌能救人性命,历史上不仅这一桩。南宋时颇有争议的一件案子,与《七步诗》的成因有一定相似之处,主角乃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

她便是南宋中叶女诗人严蕊,一阕《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不但打动了岳飞的后人岳霖,更打动了无数后来人。词道: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严蕊这首词,其实与曹植的《七步诗》一样,皆为情急之下的保命诗作,只不过有人说曹丕逼曹植作诗,是有意为弟弟开“绿灯”,他根本就知道曹植的才思能应对自如。而岳霖给严蕊的命题作文,出发点也是如此,无非是想放严蕊一条生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将严蕊和岳霖瓜葛在一起,且牵扯性命攸关。说来,这事还真有点复杂,得先从南宋另一桩公案说起。

这桩案子涉及者很是出名,一位是南宋著名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诗人,世尊称为朱子的朱熹,一位是曾任台州知府,著有《六经解》《帝王经世图谱》《说斋文集》等著作的唐仲友。一个是鼎鼎有名的儒学大师,一个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员,他们之间的战争,为什么还牵连了台州营妓、女诗人严蕊呢?

按理说男人的战争得让女人走开,朱熹与唐仲友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们争论也好,弹劾也好,大打出手也好,都不必扯上女子,但恰好,大儒朱熹就真干了这样的事,不但推波助澜,还半步不让。于是有人就猜测,三人之间是不是演绎过爱恨情仇?

不过确有些“绯闻”传说着。据说朱熹和唐仲友都是美丽女诗人严蕊的“粉丝”,对她都很是爱慕!严蕊虽身在营妓,却满腹才华,聪慧敏捷,自幼习乐礼诗书,学识博古通今,晓音律,善歌舞,精棋艺,会诗书,吸引了不少才子士子的倾慕。其中,唐仲友算是严蕊的密友,他们交往频繁,严府中如有宴请,便会邀请严蕊来歌舞助兴、诗词添意。

一次,正值唐仲友欢宴尽兴时,他见窗外桃花盛开,白的、粉的、紫的,好一派春意盎然,不由兴致大发,当着众多客人的面,以“红白桃花”为题,让严蕊现场填词。只见严蕊略思片刻便挥书道:“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仆人递上书笺,唐仲友展开细品,稍许,就听他连道几声:“好!好!”赶快吩咐众人传阅之。观后着无不拍案叫绝:“此乃真才女啊!”寸步不移,便能成诗,且诗作清新雅逸,别有韵味。严蕊不但才情了得,思维更是敏捷,唐仲友非常欣赏,赠予两匹绢帛以示激赏。

此后,严蕊更是名声在外,她与唐仲友的互动愈发频繁,这些往来举动,皆落入了有心人眼中,譬如朱熹就似乎在留意着。

有人猜测,说圣人朱熹与与唐仲友之间的“情敌”关系,直接导致了他们战斗的激烈展开。而挑起是非者便是朱熹,他最先拔剑而起。当然,朱熹要下手肯定有备而来的。

正值唐仲友荣升江西提点刑狱之时,朱熹以巡按身份赴浙东检查灾后工作,他来到了唐仲友地盘上,收集了许多不利于唐仲友的恶行,在三个月内连上六道折子,状告唐仲友不但不作为,而且在当地“恶贯满盈”,状纸写道:“促限催税,违法扰民,贪污淫虐,蓄养亡命。”这么密集的告状,朱熹似乎有些心切了,唐仲友真地十恶不赦,需要马上处置吗?

朱熹想拿下唐仲友,其决心异常坚定,大有不“拍死”你我不罢休的势头。而唐仲友又该如何回应,到底他有什么“老底”让朱熹抓住呢?

也有人说唐仲友在台州打击恶势力,非常有政绩,得罪了一些“涉恶”团伙,其中包括与朱熹联手打击唐仲友的台州副任通判高炳如,是场赤裸裸的政治斗争。另有迹象表明,唐仲友反对朱熹的儒学道学理论,或许才是真正的导火线吧。

在唐仲友和朱熹生活的南宋时代,唐仲友的名号并不亚于朱熹。唐仲友是绍兴年间进士,父亲唐尧封,亦是南宋绍兴二年进士,曾官殿中侍御史。唐仲友著书立学,成就非凡,在当时很有影响力。因此,他与朱熹之间极有可能发生学术上的争执。而唐仲友与严蕊一直密切交往,其关系正好成为朱熹打开打击唐仲友的最佳缺口。因为宋朝有法律规定,凡官府举办酒宴,可以召官妓歌舞,但不得留宿夜寝,违者律处。朱熹抓住这个线索,立即命人批捕了严蕊,想在其口中得到关键证词,可怜严蕊,一不小心就牵扯进了政治漩涡。朱熹竟然想从严蕊身撕开口子,这是谁也没料想到的。迫使严蕊承认她与唐仲友有私情,这样唐仲友便永无翻身机会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弱女子,不管官府用如何的手段严刑逼供,几乎被迫害得死去,她都不肯屈打成招,坚定道:“身为贱妓,纵合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

与此同时,唐仲友也不断上书陈述自己的冤屈,更有朝中大臣相助于他,向皇帝禀告唐仲友是无辜的。此案件错综复杂,久久无法定论,最后宋孝宗让直宰相王淮从中作调停,以“秀才争闲气”将朱熹改任他处,将唐仲友官职撤去,派往阳武夷山冲道观主管修建,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他们之间的恩怨暂时了了,但是,狱中还在受苦的严蕊谁去拯救她啊?

有明白事理的人来了。朱熹调任后,由岳飞的儿子岳霖接任其工作。岳霖知这桩案子多有蹊跷,从朱熹和唐仲友被朝廷发落的最终结果看,严蕊是受冤枉的。该如何处理这事呢?他见严蕊处境凄惨,十分怜悯,想尽快放了她。于是便对严蕊道:“你若能将冤情即刻以词申诉,我当请求判你从良。”其实,岳霖知晓严蕊才情,即兴赋诗正是她的强项,打出这个幌子,正好是想找个理由放出严蕊。

只见严蕊悲喜交加,轻轻吟诵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我入风尘,本不是自愿,皆因天注定啊!现如今的去留,全凭大人(岳霖)一句话。如果我真重获自由了,不管去向何方,都会很幸福的!严蕊的娓娓倾诉,深深地打动了岳霖,当即放了严蕊,并为其脱去官妓身份。从此,严蕊获得了自由身,她可以山花插满头了。

本为风尘误,却是傲骨身,深陷泥潭中尽显大义凛然,严蕊品格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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