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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导读:这是柳永的一首闺怨词,描写的是一位少妇于大好春光里,思念远去的爱人,情感细腻,入情深切。

针线闲拈伴伊坐,守着岁月待来生

后人评论柳词多“俚词”,多以这首《定风波》为例。这是一首闺怨词,写的是普通人的身边事,民风盎然,活灵活现。词中的少妇,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大好春光,也没有心思打扮自己的容颜,只是默默地想着远走他乡的爱人。这应是一位初婚的少妇,稚气未脱,懵懵懂懂,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可是,就是这样一首来自民间的、极接地气的小词,却屡被“正统文人”所诟病,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晏殊和苏东坡。北宋文学家张舜民在其笔记小说《画墁录》中记载了这么一则故事:柳七落第之后,愤懑难忍,于酒醉之后填了一首《鹤冲天》,谁知却因此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仁宗皇帝,再考时又一次铩羽而归。万般无奈之下,柳永前往拜谒时任宰辅的大文豪晏殊,希望得到他的提擢。可是愣头愣脑、不谙世事的柳永,又一次碰了一鼻子灰。晏殊问柳永:“贤俊作曲子否?”柳永答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殊正色,冷冰冰地说道:“殊虽作曲子,却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永闻言,遂悻然而退。此时的柳七的词作,早就让其名满京都了,晏殊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柳永却直来直去地顶了回去。晏殊本就看不惯柳词之粗鄙艳丽,如此一来,即使真有容人之量,也不可能接受柳七了。

另外,明代黄昇的《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中也写道:秦观远游江浙之后,回到京城见到苏东坡。苏东坡赞道:“很久不见了,你的文章作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大家都传唱着你的‘山抹微云’啊!”秦观谦虚地点了点头。苏东坡又说:“可是,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竟然学会了像柳七那样作词了!”秦观连忙解释道:“学生即使再无知,也不至于那样。先生是否言过其实了啊?”苏轼说:“你的‘销魂当此际’,难道不是柳词的句法吗?”秦观闻言,惭愧不已。

暂不论以上两则故事的真假,柳词在当时不为“正统文学圈”所接纳,却是不争的事实。屡试不第,加上晏殊、苏东坡等文坛旗帜排斥柳词,不屑与其为伍,柳永可谓郁闷到了极点,幸好那秦楼楚馆里,还有着柳词的忠实粉丝,她们深爱着柳郎,也深爱着柳词。在那里,柳永和柳词都得以尽情地释放,在那里,他们找到了真正的归属。

推而广之,借助草根的宣传和影响力,柳词这种流行音乐形式,迅速在普通民众中普及开来,柳词的俗,柳词的真,打动了那些每天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普通百姓,于是,“凡有井水处,皆可歌柳词”。柳词终于找到了艺术创作的源泉,扎根民间,吸取来自最底层的养分,柳词终于茁壮成长,继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达到了无数心高气傲的“正统文人”所不能达到的高度。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春天早就来了,可是眼前那些惨淡的绿色、带着愁绪的红色,跟我一样,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蹉跎岁月。“一切景语皆情语”,心情郁闷之时,即使百花争艳又如何,即使莺歌燕舞又如何?在伤心人眼里,却也是带着愁思的。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太阳早早爬上了树梢,黄莺也自由自在地穿行于柳条之间,而我却还一直拥着锦被,迟迟不愿起床。我那洁白细嫩的肌肤已悄悄老去,身形越来越消瘦,头发也越来越稀疏,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也懒得对镜梳妆贴花环了。自从爱人走后,我的整个世界都被打乱了,他把我的魂儿都带走了,让我如此浑浑噩噩,晨昏不分。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嗨,难道他真是一个薄情郎吗?走了这么久,竟然连一封家书都不曾寄回来。女人的心总是敏感的,也总是多变的,她们可以大义凛然地告知爱人“好男儿志在四方”,却也可以忽然后悔了。

下阕便全是少妇的牢骚之言。“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早知今天如此苦楚,当初又为什么不拦住他呢?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劳作,你若吟诗作赋,我必红袖添香,自此白头偕老,再也不分离。

唐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有一首《闺怨》,里面那位少妇和柳永笔下的少妇心境如出一辙。《闺怨》诗曰:“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此中少妇化着盛妆,欣赏着高楼外的美丽春色。只是忽见那若隐若现的杨柳,方才后悔当初鼓动丈夫外出扬名立万。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少妇继续想象着那样美好的日子。如果有你相伴身边,我们也不用互相想着对方的模样。我们可以整天相拥着,你看书来我做女红。长相厮守,即使年少易逝,又有何妨?

最识女人心,还是柳永。

其实,这首词中的少妇也有着柳永的影子。因为仕途坎坷,因为前途无望,年华渐老,回头望望,柳永的心中也不眠后悔,哪怕只是那么稍瞬即逝的一丝丝悔意。总是历经沧桑,被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知道平凡的珍贵。总是走投无路,无所适从的时候,才知道最初的那条小路才是正道。

柳永也想回到当初,什么理想都不谈了,什么豪言都不说了,只想要一个人,一个可心的人儿,闲拈针线伴伊坐,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单衣,守着岁月待来生。当然,柳永只是想一想而已。

名言佳句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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