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提到了审讯室。
原来又要给我看录像。
这回我反倒不在乎了。
有了一种看破红尘的超脱状态。
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济公。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儿扣脚趾头。试想，一个人双手被反铐着，脚上戴着链子，坐在椅子上扣脚趾头，是一副什么样子？必定是摆出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我将身体扭得跟麻花一样，好几次从光滑的椅子上滑脱下来，险些没摔倒在地上。
“坐好！”有个警察猛然一拍桌子。
我只好把脚放下来，改成了跷二郎腿的姿势，笑着说：“你嗷个**啊！”那警察大怒，冲过来，朝我的肩膀后面狠狠拍了一巴掌，说瞅你这样儿吧，死到临头了，倒他妈放得开了。我依然嘻皮笑脸，说你家有小妮儿没，牵过来一个陪我坐牢。
“嘭！”
他用不锈钢保温杯砸在了我的额头上，令血流如注。
震得我脑袋嗡嗡的，深深低下头，痛苦地呻吟着，再也无法故作潇洒了，开始变得规矩起来。
再怎么装疯卖傻，其实上还是怕疼的。
他们又让我看一段录像。
一听见“录像”这俩字，我是真的头痛，头痛得想吐。
因为我知道，每一段录像，代表着我又犯下了一桩大罪。
此段录像的内容是这样的：场景是我学校的宿舍院，时间乃2014年10月27日凌晨，一个穿着四角裤头的高个子正在前面走着，突然从后面跑过来一个同样穿着四角裤头的小矮子，手里拿着一只饮料瓶，对高个子说几句话，把饮料瓶递向他。高个子接过饮料瓶，拧开盖子，仰脖子饮起来。突然他扔掉饮料瓶，捂住了肚子，另一手抓住了小矮子的头发，抬脚朝其肚子上猛跺。小矮子挣脱后，跑开老远。高个子追了几步，歪倒下去不动弹了。小矮子返回来，踢了踢高个子的头。然后把他给拖到了一个偏僻狭隘的夹道里，用一堆垃圾掩盖上。又在墙角处搬了些木头堵住了夹道口。
录像停止了。
“认不认得录像里的高个子？”
“认得。”
“叫啥？”
“于金龙！”
“认不认得录像里的低个子？”
“认得。”
“是谁？”
“我，杨大宝。”
“杨大宝，你给于金龙喝下了什么？”
“不知道。”
“哼，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对于金龙的尸首做了尸检，在他的胃里发现了鼠药成份。这种鼠药，跟在你大伯胃里发现的，是一模一样的。再者，我们已经把于金龙手里攥的头发做了DNA检验。发现和你的DNA完全吻合。这些证据，足够证明你杀害了于金龙！”
我听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一直想为自己辩解，可每次张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杨大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警察问道。
“没有了。”我声细如蚊。
“好，接下来，我们继续看下一段录像。”
“啊，还有？”我脑子有些懵。
今天第二段的录像内容是：场景依然是宿舍院里，不过时间上有了改变，而是2014年10月27日下午。我在某一块空地上，用铁锨不停地挖着。挖出了个大洞。当把洞挖得深度超过我个人身高几十公分时，我停止了挖掘，从洞里攀爬出来。回到寝室拿了一柄大锤过来，埋在堆积的土壤中。然后开始打电话。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一个身材高胖的女生来到了宿舍院，在洞口旁边跟我对话。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生跳进了洞里。而我从土壤里刨出大锤，抡起来往女生头顶上砸。
过程中，那女生试图从洞里爬出，没成功，突然用双手接住了落下的铁锤，使劲一拽，把握着铁锤把柄的我给拽过去了。那女生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拉扯了起来。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那女生的胸腹一连猛扎乱戳。那女生松开我的衣领，慢慢地滑落下去了。
我来到那偏僻的夹道处，把堵在夹道口的木头挪开，走至里面，将一堆垃圾扒开，拖出了于金龙的尸体，给填到土洞里了。然后用铁锨铲土，把洞给埋上，踩平。再将多余的土装到一只桶里，转移到夹道中。
录像播放到这儿停止了。
“杨大宝，你认识录像里的女生吗？”
“认识！”
“是谁？”
“庞红娟！”
“嗯，你认罪的态度总算积极。”
“我是被冤枉的！”我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目眦尽裂。
“我们不相信你的话，我们只相信证据！”
我感到全身没了劲，跌坐回椅子上，呼呼地喘气。
接下来，他们又搬来一台电脑主机和一只硬纸箱子。我认得，这是我家的。
他们将主机连接在显示屏上。
在一个登陆页面上，需要人脸识别。
有人从硬纸箱里掏出一只墨镜和一顶假发。
将墨镜戴到了我的脸上，把假发罩在了我的头上。
这还没完，那人又从硬纸箱里拿出一副假牙和衬衫。将假牙安装在了我的嘴里。把我身上的囚服也脱了，换上衬衫，还给一个个地系上了扣子。
然后让我坐端正，对着一个摄像头，进行人脸识别。
听得滴一声。
人脸识别成功。
令我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
然而，重点并不在于电脑。
而是在于我现在身上所穿的衬衫。
其实是衬衫上面的扣子。
是红色扣子。
“你这件衣服上的扣子，跟死者庞红娟口腔里含的扣子一模一样，并且，我们在这件衣服上面发现了血迹，经过检验，和死者庞红娟的血液DNA吻合。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庞红娟是被你害死的！杨大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泪水蒙眼，我张开嘴嚎了起来。
嚎得歇斯底里。
嗓子生疼。
过去了很长时间，我才止住了嚎。再说话时，嗓子已经哑了：“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陷害的。”
“够了，我们只相信证据！”警察说得很坚定。
我又被关了起来。
在牢房里，我蹲在某个墙角，不吃不喝，大小便都解在了裤子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我撑不住晕倒了。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张洁白的床上躺着。
原来是我把我给送到了医院里。
旁边坐着两个面色严肃的警察。
有护士过来给我换药时，我问她自己得了啥病。
她看了看那两个警察，神色有些犹豫。
“没事儿，你就告诉他！”
“先生，您得的病，是肾衰竭。”护士对我说道。
我笑了起来，又问，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死。
护士又犹豫了。又在看着那两个警察。
“没事儿，你就告诉他，不用顾忌我俩。”其中一个警察不耐烦地说道。
“先生，主治大夫说，您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最多只能撑三个月！”护士面上带着悲伤地说道，眼圈有些红了。
“能不能别给我治了！”我伸出手，开始扯拉插在我身上的透明管子。可我现在的力气太弱了，竟然连这些输液管子都拽不下来。
“先生，您别这样，好好配合治疗的话，还能活上三个月，不然，您连一个月都活不到了！”护士连忙按住我的手，急切地说道。
“我不想活着，我现在就想死！”我嚎起来，流出眼泪。
最后，往我身上打了一针镇定剂，令我昏沉地睡过去了。
等我睁开眼醒来后，一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两点了。病房里静悄悄的。那两个警察已不在这里。跟我同房的几个病人已经睡着了。我故意咳嗽了几声，并没引来啥反应。便咬牙将插在手背上的三个针头拔下来，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
当我蹑手蹑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往旁边一瞅，只见两个警察正坐在门口处的塑料椅子上，歪头睡着了。
我鬼鬼祟祟地在楼道里挪移了一段距离，看见一楼梯口，便拐进去，蹬蹬地跑着下楼了。这算是我正式展开了逃亡之路。
出了医院后，我才意识自己身上还穿着显眼的囚服，容易招来麻烦。得想法弄到别的衣服才行。就我这个子，只需要找一个小学生，向他索讨一身衣服就行了。
但现在还是凌晨，街上人很少，哪里能见到小学生。只有来回穿梭的几辆汽车，和推着三轮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囚服单薄，我开始觉得冷。
若能弄来清洁工的衣服穿上也行。
于是我找到一处偏僻的路段，寻到一个女性清洁工。捡了一块板砖，壮着胆子走过去，对她说：“阿姨，我冷，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吧！”她看着我，面上十分惊讶，说你身上这衣服应该是医院里病人穿的衣服吧。
还真别说，这囚服，跟病号服挺像的。既然她这么问，我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给揭穿，便赶紧点点头说是。她又问我不在医院里好好呆着，跑出来干啥。我摆出一副苦脸，说看不起病了，还欠医院医药费，便偷着跑出来了。她又问我得了啥病。我回答肾衰竭。她觉得我可怜，便把身上的红色褂子脱了给我。把我感动得泪流不止，一个劲地弯腰点头说谢谢。
其实，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心本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