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胡八道就是今年的高考考生。
据说，高考就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实际上也不尽然，这条桥可不是独木桥，只不过上桥的人数有限制而已。
最开始，胡大刀也没指望胡八道能考上大学，也许，他只是想让胡八道读几年书，然后去新东方或者蓝翔学门手艺。
村子里面有不少年轻人都去了，据说现在在外面混的还可以，有不少人家里都盖了新房子。
每次提起这个的时候，胡大刀也是满脸的羡慕和感慨，胡大刀甚至说了，要是他年轻上个一二十岁，也肯定会去跟着学一门手艺，然后攒点钱，等胡八道长大了，结婚娶媳妇用。
后来……
后来胡八道学习成绩比较好，胡大刀就一心想让胡八道考大学了。
虽然这些年大学生据说不怎么好找工作，但是在固执的胡大刀看来，上大学，总比当泥腿子要好，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彩。
高考……胡八道觉得他发挥的还不错。
这都高考完一个星期了，可能是担心影响胡八道，所以胡大刀硬是一句话都没问。
今天，大概是关于高考的第一次交流。
胡八道能理解爷爷的激动，自从三年前他考上了县高中，胡大刀就幻想着孙子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或许不应该用幻想这个词，应该用憧憬。
毕竟，县高中是县里面最好的高中，每年至少都会有那么几十个考上大学的，去年据说都超过一百人考上大学了。
而胡八道的成绩，大概就在整个年级的前十左右。
“还有一个星期就出成绩了……”虽然没开口问过胡八道，但是胡大刀一直关心着这方面的事情，不经意间就暴露出来了。
旱烟杆在躺椅上敲了敲，把没吸完的烟叶倒了出来，胡大刀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要不然，等成绩出来了，你再出去？”
胡大刀没有驳回胡八道的要求，一来是因为胡八道比同龄孩子要成熟很多，懂事很多；二来，家里钱真的不多了。
而胡大刀，他马上七十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岁数，是肯定干不了力气活的。
然而，除了力气活，胡大刀似乎不会别的了。
上大学的学费，胡大刀一年前就攒好了，用花手绢包成了一团，就在床头的枕头里塞着。
但是生活费，胡八道是不愿意让爷爷再出了。
胡八道还等着以后出息了，让爷爷享享清福呢。
所以思忖再三，胡八道才提出要出去打工，生活费肯定要挣一点，没准学费也能挣过来呢。
“我先去市里面，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迎着胡大刀期待的目光，胡八道硬着心肠说道：“等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就回来。”
胡大刀哦了一声，目光有些黯淡下来。
胡八道知道，爷爷还是舍不得他出远门，爷爷认为，他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哪天两眼一闭，腿一蹬，就去见祖宗了。
只不过胡大刀不知道的是，他还能活好长时间呢。
胡八道自己心里清楚，他自小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每个人头上，都往外冒着一缕三寸长的烟儿，像火焰一样，在头上飘来飘去。
刚出生的小孩子，头上冒的烟，是白色的，跟牛奶的颜色有些像。
随着年纪变大，那缕三寸长的烟，白色开始变淡，底部也开始慢慢变黑，并且朝着上面蔓延上去。
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白纸上，滴了墨水一样。
等到那烟儿完全变成黑色，这个人就死了。这缕黑烟就会从头上飘落，然后慢慢化为人形。
其实，就是变成了鬼。
后来读了书，好歹也算是文化人了，总不能白烟啊黑烟啊的叫着，所以胡八道给这烟取了个名字，命烟。
都是命啊！
胡大刀虽然快七十岁了，三寸长的命烟大部分都成了黑色，但是顶部的命烟，还有着指头宽的白色。
这就说明，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胡大刀的寿数，至少还有那么个六七年。
至于意外，就比如说走在路上，遇到了车祸……呸呸呸，我怎么能这么想？爷爷肯定不会有意外的！胡八道吐了口口水。
村东头那家，有个小孩子，命烟浓白如牛奶，看起来是长命百岁的人；后来，夏天去河里洗澡，溺水了，三寸命烟瞬间变成了黑色。
还有，村北的赵大娘，跟家里吵架，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寸长的白色命烟，眨眼间就成了黑色，当晚没抢救过来，过世了。
这些，都属于意外。
懂事之后，胡八道就越发的感激那位老夫子了。
如果不是老夫子三番五次的嘱托胡八道低调，估计还没搞明白这些东西，胡八道可能就惹下麻烦了。
“你黄爷爷家的小子，在市里面开饭店……”胡大刀考虑了一下，终究是不放心胡八道一个人出去：“你要不要去他饭店帮帮忙？上次在咱村里招了几个人，都管吃管住。”
帮忙，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打零工。
有熟人在外面照顾着，胡大刀才会放心些。
其实，打心里，胡八道是不想去找黄爷爷家那位叔叔的，原因很简单啊，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好吧，寄人篱下什么的只是托辞，真正的原因是，胡八道想多挣点钱。
要是他能多挣点钱，胡大刀就不用那么发愁了，家里条件也会变得很好很好。
在黄叔叔家的饭店干活，一个月撑死发一千多的工资，这点钱虽然能当生活费，但是离胡八道的心理预期，还差很多。
如果，胡八道是一个普通人，没准会乐滋滋的去饭店干两个月，然后拿着两三千块钱，骄傲的对着小伙伴们炫耀：瞧，我自己挣的。
但是，胡八道不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现在的胡八道来说，两三千块钱确实不少，但是，胡八道想挣更多。
老夫子临走的时候，特意送了胡八道一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当时，胡八道还不太懂。
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胡八道就明白老夫子的意思了。
其实，老夫子就是在嘱托胡八道，你虽然有着不可名状的本事，但是没弄懂之前，乖乖装孙子；等弄懂了，再一起装逼一起飞。
现在，胡八道不仅能够看到鬼、跟鬼说话，而且，还对命烟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胡八道觉得，是时候出去闯荡一下了。
一来，外面不同于村子，能够接触的鬼更多，胡八道可以更加科学的了解自己的一身本事；
二来，到了外面，胡八道可以利用我这一身本事，多挣点钱。
要是能挣够学费，那就更好了。
不过，那些暂时都只是想法，现在的话，还得乖乖装孙子……
“爷爷，我先去黄叔叔的饭店里住着，这几天在市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活干。”胡八道一脸的诚恳，看到爷爷一脸的不高兴，立马编了个理由：“要是能找到活，比如给别人当家教，肯定比洗碗强。要是实在找不到，等成绩出来、报完志愿，我就在黄叔叔饭店里帮忙。”
金鳞本非池中物，但是该趴的时候，还得在池子里面趴着。
听到胡八道的解释，胡大刀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
想来在他心里，也不怎么愿意让孙子去饭店洗碗刷盘子的，要是真能当家教的话，听起来就比洗盘子高端很多。
“行，那就先这么着吧。”胡大刀把旱烟杆放在躺椅上：“你都长这么大了，想出去闯闯，就出去闯闯吧，什么时间走？”
“今……明天吧。”胡八道也有些舍不得离开爷爷，离开这个家。
但是，胡八道想挣钱啊！
只有挣到了钱，才能把家里的青砖大瓦房，改成两层小洋楼，那可是胡大刀一直想做的事情。
只有挣到了钱，他才能给胡大刀买上几条好烟，而不是整天拿着旱烟杆，抽着自己揉碎的烟叶。
只有挣到了钱，他才能给胡大刀买套新衣服；只有挣到了钱，他才能买齐鸡鸭鱼肉，做点好吃的，让胡大刀一次吃个饱；只有挣到了钱，他……
总之，胡八道很缺钱。
他想办很多事，但是没钱的话，都办不了。
所以，胡八道想挣好多好多钱，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