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
到医院替换爸爸。
一路颠簸,带着小侄子,小侄子又晕车,抱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刚下车他还是把早餐吃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房东突然打来电话,问房子要不要续租。打电话给刘先生的大哥,他说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商量好,让我决定什么。我就按照刘先生的意思,说续租。几分钟后大哥又打电话来,说房东将房租每个月涨了三百,问我还租不租,我说那算了,过几天我再亲自去搬东西。他说好,说大件可以先放在他朋友那里,小件就搬到他家。挂完电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踩空了什么。那个“家”,我一个人一个人将那里当成依靠,守住了一年,一年啊,突然就没了!刘先生还没回就没了!一下子觉得难以接受!
那么,在他回来这之前的这几个月,我该何去何从?没有工作,没有钱(他朋友帮他打回来的那点钱,我真的不舍得用他的),要这样一直呆在妈妈这里吗?不然,难道去他家?可能吗?仿佛突然之间,我竟然变成了无根的水草,漂泊无依。压抑住想要给刘先生打电话的冲动,将心慢慢冷静下来,让自己置之事外,等待着下午的电话。
爸爸穿着大红的外套,在门口等候着,看见我们就冲上来抱起小侄子,紧紧不放。到病房看见弟弟,他状态已大不如前一次我看见他,不过始于什么的都还好。我让爸爸回家一趟,说我顶替他一天。他激动的开始收拾东西,说下午再赶过来,然后就带着小侄子回去了。
守在弟弟身边,那些关于房子的事情,又让我心中暗潮涌动。取出电脑,开始爬格子,以此排遣心中的抑郁。
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白白净净却邹巴巴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他犹犹豫豫的在门口张望,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其他两个病床上的病人,然后畏畏缩缩的往里走。我坐在弟弟的右手边,他走到弟弟病床的左边,然后又围着病床往这边走,想问什么又没问出来。我估摸着他是找弟弟的,就问他找谁,他这才柔柔弱弱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弟弟的班主任,问我爸爸在哪里。我说爸爸回去了,我是他姐姐。弟弟脾气奇怪而又倔强,明明没睡也不跟我介绍,也不好当着面批评他。
起先,因为初次见到他们学校的人,我心中突然有难平的愤慨,仿佛弟弟的脚之所以摔了,跟他们有分不开的联系,况且这么久都没人来问一下,心中有难以压抑的不快。可是聊着聊着,我才发现这位老师其实是个比较善良也很软弱的人,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也是个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做过班主任,知道班上的同学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作为一个班主任会有多为难。
我迅速的调整语调,开始跟他聊起其他的事情来。他一边递给我一张红彤彤的纸,一边解释说他组织了班上的同学捐款,有些多有些少,零零细细一共三百七十元。我看了一眼那张红纸,上面是整整齐齐的人名字和数字。第一个就是班主任,后面写着50元。我将红纸递给弟弟,说:“这可全都是你的人情,要好好看看。”他一脸的不开心,不接也没有要看的意思。我有些吃惊,迟疑的从他班主任手里接过那厚厚的一叠小票子。看了看,除了一张面值是一百元,其它大多都是十元和五元,还有一元的,我用力的捻了捻那叠钱,然后递给了弟弟。
那位老师走了之后,又有些学生过来看弟弟,都是他们班上的。第一拨全是男孩,有七八个,他们将一大袋橙子放在弟弟的身边,之后就开始叽里呱啦的跟弟弟七嘴八舌的扯着闲话,有些还会突然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第二拨只有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记忆犹新的是那个胖嘟嘟的女孩,她说:“快点好起来吧,半晌没了你,仿佛少了点什么。” 同学情是什么,仿佛真的很难解释清楚,然而它也的确是常常能够温暖我们的内心。
爸爸下午还是赶来了,然而我也没有回去。弟弟睡着了,爸爸还没到,我不敢贸然离开,等爸爸到了,已经快下午五点,回家最后的那班车已经走了。爸爸一到就责备我没有把弟弟照顾好,说中午吃那些不行,一定要逼着他吃肉喝汤。然后迅速的出去买了一碗排骨汤,逼着弟弟喝完。弟弟说:“姐,出去了之后我要吃十年素。”我偷笑。弟弟说话开始风趣起来,我心里也变得明媚了。傍晚的时候,刘先生打电话回来,我顺便说了租房子的事,他说他再跟大哥打电话商量,没地方住不行,房子还是要续租的。我的心里,渐渐宽慰了起来。
其实写到这里,我本打算要结束,可还是觉得心中有不吐不快的事情想要跟大家分享。就在这个“人民的”医院,就在这个“人民的”医院的病房,电视的遥控器,要用的话押金是一百元,一个开水瓶的押金,也是一百元。虽然最后如果遥控器和开水瓶都能好好的还给医院,那两百块还是会还给我们,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两件小小的生活用品,这个所谓的“人民医院”要向人民收那么多的押金?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5月25日
人生,总有许多不同的际遇。有些人,少年得志,扶云直上;有些人,饱经沧桑,终成正果;有些人,呕心沥血,却终于壮志难酬。不知道自己会属于哪一种。可是,看着自己为一些小事泪流满面,不肯放过自己,翻着网页,看着别人的坚强笑自己的软弱,我就开始责问自己:想要做明媚的女子,怎么可以任光阴如此虚度?
刚从弟弟那里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来,妈妈去弟弟的老家做法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而这个时间,小侄子也还没放学,我笔记本昨晚又坏了,跟上次一样,开机几秒就突然熄火。家里的台式机,键盘里都是爸爸掉进去的烟灰,混合着小侄子泼进去的牛奶,那些按钮,任你怎么按也不动一动,或者,你早已经抬起了你的手指,它却仍然持续的闪出同一个字母毫不停歇,没法写东西。
我走出家门,闲庭信步的从院子里往院外走去。只有几米高的枇杷树,张着健硕而翠绿的大叶子,在靠近路边那根枝条上,高高的挂着两个互相依徬的果子,他们仿佛是弄错了时间,在别人都还青翠着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涂得满身嫩黄,而其他躲在叶子下面的伙伴们,都还浑身披着绿衣衫。再走几步,就是一棵长满细叶的杏子树,他的果子可不像琵琶那么稀少,而是小铃铛似的挨挨挤挤地挂满枝头。那些青色的小果子,真是惹人怜爱,想去摸摸却又不忍心,我害怕那些鲜嫩的小生命,在我温热的手指接触到他们身体的一瞬间,会像流星一样陨落在我掌心。
再往前,就是三株并排着的铁杉树,一只小小的黑灰色的松鼠,看见我后迅速而敏捷的跳跃着躲到了高处,他不会想到,它那蓬松着的尾巴还牵引着我的视线。
想着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位童年的玩伴,她的女儿都已经可以口齿伶俐的跟我交谈。我坐在她的车上,她的女儿坐在我的膝头上。小姑娘快速地用手缕着头发,熟练的自报家门,然后问我是谁,我家在哪儿。我一边和小姑娘东拉西扯的聊着,一边打量着这位小时候的玩伴。她穿着黑白相间的紧身小竖条纹衬衫,将玲珑的身材烘托得凹凸有致,不仅让我想在川师,娜娜夸她嫂子身材时说的“前面波涛汹涌,后面悬崖峭壁”她下身穿着黑色的窄脚西裤,脚上是全黑但带着细小银色亮片的细高跟鞋。她很少说话,只是问了问刘先生和我们的情况,然后沉着的转动着方向盘。
小时候,她家离我家不远,她妈妈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把他当男孩子养,因此她性格直率泼辣。她和她姐姐,都只读了个初中就开始为家里挣钱了。姐姐嫁得不是很好,只是自己马马虎虎的过日子。总之,我要说的是,她几年前嫁到一个富二代家里,并且渐渐开始靠自己在那个家里站稳了脚跟,并掌管起一切。如今,她已经为自己的爸爸妈妈盖起一栋三层的楼房,而她的婆家,也在四个地方有房子,都是三层,其中有两栋临街,可以做门面,一个门面,她开着一家卖地板砖的店。而我呢?从小家庭条件和读书成绩就比她好,可是现在,我还在因为笔记本坏了要怎么买到实惠和喜欢的,跟刘先生吵得不可开交。
她开车载着自己的女儿,送我回家,我知道我不应该嫉妒什么,也不该抱怨什么,我们追求的路线不同,而且生活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很幸福。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我知道,如果我抛开一切追求物质上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抛开一切去努力换取某个人的珍重,那么现在的我,一定远远不止这个“成就”可是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吗?我真的能成功吗?脑中回荡着刘先生的啧怪、冷言冷语、抱怨,我感觉整个人快要分崩离析。
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我真的好后悔当初没有跟刘先生在领了结婚证之后举行一个婚礼,哪怕再怎么简陋,只要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我是他老婆,他已经娶我了就好。或者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举行了婚礼再领结婚证。这近一年来,他的家人和我的家人,都知道我们已经领证,可又都觉得他还并没有正正的娶我,我用这样尴尬的身份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要像一个真正的妻子,担忧着所有要担忧的一切;在他所有的家人面,我是一个还没进门的媳妇儿,做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哪怕和他有关的我也什么都不敢去干涉;在我妈妈面前,我是一个养了二十多年却没得着一点好、还没嫁出去却已经领了结婚证的不争气的女儿,我丝毫不敢大意,处处留心,生怕激怒她。可是那又怎样?换来了什么?他离得那样远,远到已经脱离出中国这个世俗的大环境,又如何让能够理解我的艰辛?
我真害怕啊,我真害怕自己呕心沥血却终于壮志难酬。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坚持写了十几年的东西,却仍然名不见经传,我害怕我如此努力的追逐梦想,有一天他却搂着别的女人跟我说,他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是他想要的。
看着这树,这山,这蓝天白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不能释然。
5月26日
优点和缺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线。
刘先生说:“我现在大概有一百五十斤了,又矮又黑又丑,回去你会不会不要我?”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他也知道,跟他在一起根本不是因为外表。再说句公道话,他长得真不咋样。可是他追问我是什么,到底是他的什么内在品质吸引了我。我一时语塞,这个问题真的从没想过,我骗他说不告诉他,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挂完电话我想了半天,我自己都疑惑了,深刻的体会到:爱一个人真的没有为什么。
找出一支铅笔,在A4的打印纸中抽出一张洁白的纸,准备认认真真的找找刘先生身上的优点。“有责任感;能吃苦;有上进心”才写了三个我就觉得力不从心了,而这些东西,仿佛和我爱不爱他扯不上很大关系,于是我把白纸分成两部分,准备再写写他的缺点。这下可多了:爱面子;贪吃;邋遢;不讲卫生;粗心大意;蛮横;独断;脾气暴躁;现实;自私;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越写越气愤,而且,我觉得自己还能往下写。可是我打住了,难道他真的没有优点吗?难道就真的只是这些让我对他如此恋恋不舍?
是的,他超爱面子,可正是因为他爱面子,才让我可以放心的相信他,不管在离我多远的地方都不会乱来。他的确很贪吃,然而也正是因为贪吃,才使得他练就出会炒菜的好本领,让我这个不愿意进厨房的“君子”,可以如愿的“远包厨”,而且,也是因为这个,他去了任何地方,我从来都不用担心他会饿着自己。有时他真的很邋遢,不讲卫生又粗心大意,可正因为这个,才可以显现出我的“伟大”与细心,为他洗被套、臭袜子、鞋子、打扫屋子,将他的衣物分类,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里等等,是最开始和他在一起,让他惊喜和连连惊叹的事情,这正是因为这些,他才有充足的时间去努力工作,担负起那些在工作中的责任,凸显出他的上进心。他脾气是很暴躁,而且对我既独断又蛮横,然而就是因为这些,才显出他的魄力和男子气概,还有对我的在乎,也正是这些,让曾经的我对他痴迷不已。现实呢?这当然也不能算缺点,我自己是个多么不现实而且浮想联翩不切实际的人,如果他也如此,两个人在一起最后岂不是要要饭为生?自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点,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这个只要不过分根本不能算缺点,而且他内心善良,根本不算是很自私的人。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仿佛仅仅只是对我,而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个缺点,因为常常吵架的原因,几乎都是我在埋怨这个……
慢慢的分析下来,我真的开始觉得缺点和优点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分界线。两个人在一起,就像哥哥以前跟我说的一样,“不是看他有多少优点,而是看他的缺点你能不能包容”我知道自己一样有许多缺点,我们在一起之后,他也一样在不停的包容我,在这个过程中,也曾为我心烦气恼。
我们已经分开九个多月,在这九个多月里,我们互相触摸不到对方的脸颊,看不到对方的艰难和需要,体会不到对方的在意和关心,所以那些在热恋中觉得并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全都浮出了水面,带给我们无休止的困扰。坚持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