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夜未睡,天都亮了才好不容易眯着,眯着了又全是梦,梦里的自己手脚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多么紧急的情况也挪不动。我知道我想他,还担心他的处境和安危。别说在那种地方,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能真正担心他的人又有几个?我的离开,或许现在的他和以后的他都浑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损失。可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从国外回来,在哥嫂那儿找到租的那个房子的钥匙,再独自上楼打开那扇红油漆已经有些脱落的大门。在那里,我们曾经相守过;在那里,我曾经有日日夜夜的盼望过;在那里,随处都有我曾经独自守候的身影。而如今却空空如也,到处布满灰尘。墙上,挂着我们的合影,双方父母的合影,还有我画的画,厚重的窗帘仿佛永远也没有拉开过,窗台上的吊兰因为没有浇水,已经奄奄一息……
看到这些,他会失落吗?会回忆吗?会在那个房间的那张床上睡上一晚吗?他会想我会失眠会体会到我这一年来的不易吗?会难过会后悔会责怪自己吗?
这许许多多的猜测,到底会不会在有一天变成现实,我真的无从知晓。如果是在一年前,我相信他一定会,真的,或许他还会悲伤、会流泪,可是经过了这十个多月,我再也不干那么肯定。或许他根本不会在那里住,而是会去会会朋友,吃个饭聊个天,然后回他家为回国之后的生计做新的规划。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那个房间,也真的会失落,可是失落之后他会恨我,恨这个社会,然后继续蒙头大睡。那么,我为什么要幻想出或许永远都不会成真的场景,然后在这样的夜晚来心疼他?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为什么所有的旁观者对我说的那些完全理性的话,却又不能让我淡定坦然?是不是因为真的如他们所说,我是个太善良太患得患失又有精神洁癖的大傻瓜!
我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要学会习惯,学会忍耐,学会放弃挣扎。这样,既是为他好,也是为自己好。然而做起来却是这样的艰难,这种要违背自己内心真实意愿的行动所带来的痛苦,像是一种慢性毒药,缓慢的吞噬着我,一点点的折磨着我,没完没了。我宁愿痛痛快快的挨一刀,是死是活全凭自己的造化,大不了留个不痛不痒的疤,也不要像这样,天天都不得安宁。
跟着他,受不了他那种不稀罕我不理解我的委屈,不跟他,又下不了狠心,整天为他提心吊胆,眼里心里全都记挂着他,连做梦都担心他,生怕他经历个什么痛苦没人理解没人体谅没人心疼。真是进无路,退无步。
很多人,之所以能够承受肉体上的痛苦,却最终被精神上的考验和心灵上的折磨打败,大概,都是这个原因吧。
都说君子坦荡荡,像令狐冲那样的侠客,在看见自己喜欢但已经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小师妹,和师兄林平之在雪地里山盟海誓时,也不免怒发冲冠。可见人人都有软肋,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
回顾这书中的女子,个个都重情重义,然而结局,除去任盈盈又都是悲惨的。这里最让我同情的,不是被父亲当做棋子,又死在自己心爱男人的剑下的岳灵珊,而是那个一生跟随着君子剑岳不群的宁女侠。在别人眼里,她贵为师母,与掌门人形影不离,举案齐眉。可是,这位可怜的女性跟随了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几十年,照顾他的起居,体谅他的难处,崇拜他爱戴他,一心只为他好,没承想却被着男人,骗了几十年。天天跟他一起吃一起睡,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我真害怕,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一个傻瓜,害怕这一生,都不能被心爱的人所珍惜。
太阳照样一天天升起了又落下,窗户照样一天天明亮了又黑暗,而这窗户里的人,一天天在思量,却从来也看不明白这世界上的因因果果、是是非非。
6月21日
最近每天都睡得很晚,早晨小侄子上学的时候,我基本上都还没起来。可是睡得也并不沉,总是很容易惊醒。
早晨,我听到爸爸发动车子的声音,继而又听到窗户那里窸窸窣窣的响,然后是妈妈小声的说:“你别打扰姑姑,她在睡觉,她太累了,让她睡会儿。”一个稚气的声音回答说:“我知道啊,难道看一下也不行啊!”
我睁开晦涩的眼睛,往窗户那里望去,只见在妈妈掀起一角窗帘给我透气儿的地方,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儿,紧紧地贴在窗纱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心里荡起异样的温暖和柔情,生怕小侄子失望的看见我醒着却不跟要上学的他打招呼,就赶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我就听见车子开走的声音。
下午,我仍然在床上,小侄子放学一回来就边叫姑姑边冲进我的房间。看我躺在床上又转身准备出去。我叫住他,起身坐到床沿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他跟我说今天的作业他已经在学校做完了,让我陪他玩,给他读故事。我转念一想,他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可他在钟表和钱这一块儿基本上是能认不能算。现在的小孩,都被输惯了成绩的好与坏跟聪明是否,有着直接关系的奇怪思想,我不希望他觉得自己比别的小孩笨。所以找出了一份关于钟表的试卷给他做,还找了一堆零钱出来,让他在我这儿买东西,一直弄到深夜。有时候他开小差,或者一下脑子没转过来,我都要凶他,凶得他憋着嘴,眼睛都红了,我自己也倍感心疼。
其实谁都知道,只要是正常的孩子,等他们稍稍长大一点的时候,这些关于时间关于找钱的问题,自然就会,根本不必劳神去教。可是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去威逼他学习呢?我其实也很纠结。但既然已经逼着他学了,多想也没什么好处,但愿我的做法并没有引起他对我的厌烦和对知识本身的厌恶,现在,我发誓他就算真的并没有完全搞懂,我也再不会这么去做了。小孩,尤其是像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孩,比起那些第一名啊一百分啊,我更愿意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毕竟越往后,越长大,他也就越难以避免那些生活中的纷争了。
睡觉前,他躺在床上给我讲了一个狐狸向猫炫耀本领,最后却因为不会爬树丧生虎口的故事。接着他又让我给他讲一个,我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下来,没想最后我却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没了书,我的脑子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什么故事也想不起来,除了一些长篇的大部头书籍,剩下的就只是大人之间的那些俗事,根本搜寻不到可以讲给他听的故事,一时语塞,呆在那里。最后只能投降,说自己背不出故事,还是他给我台阶下,找来《一千零一夜》让我读一个。
小时候总是盼着长大,长大了,才发现在这成长的路上,自己遗失了多少珍宝,就连想象和联想,都没有童年时那么丰富和单纯了。
6月22日
昨天,就听爸爸说在镇上的大桥上,清晨六七点钟有一辆牌照为鄂J70793的大众轿车燃着熊熊大火,烧了几个小时直至熄灭。爸爸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有警察拦着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但还是可以看见车里面的方向盘已经燃烧得只剩下金属杆,车后面的窗户,也整个弹出老远。
说真的,这小镇因为在山区,所以面积并不小,但自我出生以来,除了几年前听说某处有一个疯子杀死了两个邻居之外,就再也没听过什么大的事件。所以一听到这件怪事情,就特别震惊,很后悔没能亲眼看见。我当时就跟爸爸一起揣测,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凶杀案,又或者是不是外地的什么坏人,逃避灾难来到了我们到这儿,想劫车没劫成,误伤了车主就想烧车毁尸灭迹,又或者,是不是跟现在横行的黑道有什么联系。
猜测只能是猜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的猜测,对弄清事实的真相起不了任何作用,而且这无谓的猜测,也没有给我们自己带来多大的乐趣。所以,虽然这件事情在小镇引起的轰动程度高,但也不免被一些平常的事情盖去,就像不久前,鄂州高中女教师被撞死的案件一样,不论当时如何愤愤不平,最终也很快就被搁置一旁。而这件事,无论我有多好奇,如果不是爸爸今天再次提起,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与人谈及。
早晨,爸爸送小侄子上学后回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内幕——那辆烧毁的小汽车后座上,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听说到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被烧死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兽医,是个赌徒,他之前已经欠下了十几万赌债,一直被放码的人讨要,可是不拿着微薄收入的他根本没法还钱。出事的前一天,他又在赌场上一输再输,借下不少高利贷。可能是被逼债,第二天一大早就开着借来的轿车,开到小镇新建的大桥上,将车点燃后钻进了车的后座上活活把自己烧死。今天这个人一家十几口,都在镇政府闹,说人死了政府不应该没去救火,要政府承担责任,要赔钱。还有人看见有黑社会的人呆在政府楼里的。
有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像这样的赌徒活与不活没什么差别,也有人说,这个人的死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对这样的事情固然也是充满疑惑和好奇,但更惋惜这曾经民风淳朴的小镇,如今也这般乌烟瘴气。
本来只是自给自足过着贫穷的生活,虽然累,虽然辛苦,可是人们都很有安全感,只要家人平平安安不饿肚子,就觉得幸福了 。忽然之间搞旅游搞开发,让少数的一些人很快的富了起来,渐渐地,又有更多人迅速的富了起来,可是这些富起来的人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着明确的生活目标,于是这部分人就茫然了,就忘乎所以了,反而丧失了安全感。而一些原本觉得自己还算幸福的穷人,却又因为看见别人富了,自己却找不到求富的道路,因此也突然之间开始失落、愤懑,同样失去了安全感。一个和乐融融的小镇,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找不到方向的浮躁的小镇,当然,有一天,他还是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我的一个网友说:“世上真是有很多人没安全感,我想人应该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把这些所谓的安全感托付在一些身外之物上,比如房子或银行的存款。这地球是如此不可靠地悬在宇宙之中,地震、战争、经济崩溃等随时会把我们的身外之物夺走。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随时要失去的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
让我叹服。
6月23日
回家之后的某一个晚上,我曾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那种恐怖程度一定不亚于许多顶级的恐怖片,虽然其中有不的场景已经忘却。在梦中,我极力的逃避和躲藏,可不管是僻静的地方还是人群密集的地方,总能被那个已经寄生在一个小男孩体内的魔鬼找到。他全身都是一个正常的男孩,只是本应该长着头颅的位置,却立着一面破碎的沾满血迹的镜子,镜中是男孩破碎而且血淋淋头。最后我和妈妈一起跑到了一间古老的厨房,躲到了厨房灶台后面的一堆柴火里,不停地念阿弥陀佛才醒过来。
醒来的我一直不敢伸手开灯,生怕一伸手,摸到的就是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可终究还是鼓着勇气开了灯,不得不承认,光明,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力量,去干了我心头的许多恐惧,但是,还是不敢闭上眼睛。
第二天我跟爸爸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赶紧说要买黄纸,让我在家里的灶台后面跪拜,爸爸则说,看得出我还不是一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
这件事让我很想说说另外两件让人觉得诡异的事情,其中一个发生在我家附近,另一件则是一个传说。
先说说这个传说吧。许多年前,我们这儿的一位猎人,到安徽亲戚家送礼,回来的路上有一条河,他正要过去,却看见河对面有一只白狐狸。他二话没说,拿起身上的猎枪就给了那狐狸一枪。因为中午喝了点酒,子弹射偏了,只打到狐狸的一条后腿。狐狸拖着受伤的腿往山上跑,猎人就赶紧过河一路直追,循着血迹往上找。到了半山腰狐狸没找着,看见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地上包脚,猎人就问这位姑娘可曾看见过一只受伤的狐狸,姑娘指指山上,说往山顶上去了。猎人顺着姑娘指的方向一路向上追,一直追到了山顶的一片玉米地边。在玉米地干活的老人问他追什么,他向老人说明了情况,谁料那位老人哈哈大笑,说:“妄你还当了十几年的猎人,狐狸怎么会往山顶跑呢?”那位猎人这才焕然大悟,再下山往回走,到向那女子问路的地方,女子已经不见了,只见地上留有一滩血迹,而山下一路上来的血迹,也是到这儿戛然而止的。他顿时就吓得一身冷汗,酒全醒了。匆匆茫茫的赶了回家,从此再也没有打猎。
如果说这第一件事情,可以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听,乐乐也就完了,那么这第二件事情,却是沉重的。
其实我在前面,就已经提到过我此刻要写的这一家人,也就是我那位不久前去世的二娘的三儿子家。他在几年前就已经因为肺癌去世,走在了他母亲的前头。当时他家也有一些存款,再借些钱应该是可以为他做手术的。可是他的妻子却不愿意为他治,在查出来病症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去世后,很多人说他们家搬进新楼房才没多久,好好儿的男人就得了这样的病走了,提醒他妻子要请算命的先生推算了一下。果不其然,请来的算命先生说这新房子住不得人,如果再不搬出去,屋里其他人也要再受灾难。可是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新楼房,怎么舍得搬出去呢,况且都是拆了老屋建新房,让这一个寡妇和十几岁的儿子搬到哪里去呢。因此这个女人并没有听算命先生的警告,而是带着儿子在新屋里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