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还是乱的，但时间却会绵里偷针。第二节的上课铃响早已敲了五下。秋蒲奇怪这个新学校的上课铃声竟然是学校大笨钟发出的“当当当当”声。虽然秋蒲奇怪，但也乐的接受。毕竟这比无趣又沉闷的机械铃声好太多了。不催人命，也不恶心地故作姿态。
但是，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在上课前五分钟就已经来到了班上。虽也面带笑容，不乏亲切地与前排学生交流。但那一副金丝眼镜后面透出的寒气，早已使人觉得必须得正襟危坐才能得到安全。这是一个与苏老师完全不同的，普通老师样的老师。
秋蒲很能看出人心。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天赋。所以秋蒲对这老师有些厌倦。
“同学们早上好，我姓鲍，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简单，却是陈腐。
“我是一个比较公正的老师，对所有学生都会一视同仁。以后你们上我的课只要认真听课，我就不会怪你们。我曾经获得过市级优秀教师称号，是上一届毕业班的班主任。我们班高考的英语成绩普遍比几个平行班好。”
“这很明显就是抬高自己。拿出一大堆优秀的成绩给学生们好看。”小悠也不喜欢这个什么鲍老师，相比于语文老师苏老师，她觉得这个老师就是有点俗气。“只知道让别人高看自己，然后可以以此在心理上奴使自己的学生。这样的老师太多了，唉……”小悠最近在读什么心理学的书，对此她有些自己的判断以及比其他同学更深一级的心理分析。
的确，这样的老师用传统字眼说是有些俗。但这样的俗却是大多数老师自然或不自如流露出的象征。虽然给人坏印象的人，并非个个做了坏事。就拿老师这个职业来讲，日复一日的教书，年复一年的上同样的课本。完全活在一种极其封闭的环境里。自知的，或许能自我开拓；不自知的，就越发悭吝苛责，成了学生眼中难对付的严老师。多少，还是需要对他们的同情，毕竟人活一辈子，很多的冷暖自知只能是承受，而且是忍气吞声式的无奈无能与无情。每一个人都是一面孤独伤感的镜子。照着自己丑陋的一面，同时也照得别人越显丑陋和难堪。
“……所以只要你们好好跟我学，我相信你们的成绩一定比几个平行班来得优秀！”
学生们其实都不好感于这样的“恃强抚弱”。学生的心是评判一个老师最好的秤杆。
就这样，英语老师让这高中生活的第二节课，变得很无趣，很无味。几乎和所有记忆中已经记不大清到底是上了什么课的旧课一样。让同学们有些扫兴。整个课堂是恹恹的，有些疲软的样子。
“……别忘了要读准音标，别忘了要多读几遍不会读的单词，别忘了每节课都要做笔记，别忘了把每篇课文都背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啪！
一根棍子打在了前面一位同学的桌上。惊得那位同学，一个喝嗤。
“你们班是怎么回事？！我自己的班，高一4班都不是这样的！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的精神状态，都是些喝醉酒的混虫！你们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我刚刚还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可你们呢？几个做了笔记的！”
闷雷似的，在平原上打响。大家从虚晃中吓了回来。大家都知道这个情景，也见识过这种难堪的批判，更是可以想象以后要是再上这老师的课还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心里个个都生出了不悦之花。但谁也没在脸上大胆地表现出来。学生就跟古代的农民一样，敢怒不敢言的形象是深入人心。
但秋蒲却深深地皱着眉头。他觉得这老师有些无理取闹。一阵阵的反感就像一阵阵的恶臭，熏得秋蒲恶心眩晕。
大家都在低着头受训的时候，秋蒲却放松了姿势，满脸由纠结到不屑的游离。
“你！那个靠窗的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把问句都说成了强调句。秋蒲更是反感。
但他想了想，决定站起来。“鲍老师您好！大家刚才听了您曾经的辉煌成绩，都很庆幸能得到您这样一位好老师的教导。所以个个觉得自己英语成绩有望，所以轻松自在得有些飘飘然了……”秋蒲顿了顿，嘴角带笑地看着这个英语老师，“您知道，我们同学们是很容易骄傲的，一骄傲就忘了要做您笔记的事。所以希望老师您别再动怒了，免得，免得生气使您走气了。”
于秋蒲，被窗外的轻风吹得有些舒服。那一个高大而俊逸的身姿是迷人的，圆润的。此刻安静的教室，好像打开了一瓶香水，檀木的，沁人心脾。
站在讲台，与秋蒲平视的英语老师，有些懵。她好像是听到了尊敬和赞赏，也好像是听到了一点点的邪门歪意。但是，她也闻到了一股檀木香，纯正而迷惑人心。她看着这个长得很美的男学生，竟有些酥醉。她因生气而堆上的怒晕消退了，有一种意外的喜悦漫上来。“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脸了！”英语老师独自感慨。
“这位同学，你说的很好。呃……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语调竟然是亲切柔和的。
秋蒲听着她这一问，反倒自己散了不满。他也竟然羞羞地说，“我叫于秋蒲。”
“我觉得你很大胆，而且很能代表同学们的心情，所以你就做我的英语课代表吧！”
“不会吧！”于秋蒲吃了一颗炸弹。他连吐出来，推辞的时间都没有！他像据理力争，他才不要这狗屁的英语课代表，而且还是和这老师打交道。
“老师，我英语不好。我不能当这个课代表！”
“诶，英语不好我可以培养你，把你教好。最重要的是这颗心。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就这样当我的英语课代表吧。”
“这颗心？！天呐！“秋蒲还能怎么推托，这老师都把这颗心都拎出来了，难道说我秋蒲没有这颗学好英语的心？！秋蒲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之地。他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就算是砍了自己都不愿意。可是于秋蒲，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一个学生。他做不了自己真正的主。况且，他还要在众人面前包括自己面前掩藏住一个真实的于秋蒲。
怔住，而后落座。
秋蒲从云端落下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个美好的幸福的开端，一个惨淡的绝望的结尾。于秋蒲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悲剧，命运给他希望却是让他接受绝望的。
所有人的心底，都为这个敢于冒头替大家讲话的同学感动敬佩，同时也为此结果感到唏嘘。所有人都觉得这老师不好相处。而在座的所有同学中，小悠是最忿忿不平的一个。他也替秋蒲感到失落和气愤，显然她先暂时地把自己对秋蒲的怒气搁置了，此刻全心全意地为秋蒲可悲着。小悠赶紧想着，下课要好好安慰秋蒲，并和秋蒲商量着对策。
如是这般。这第一堂英语课，使每个人都上得不开心。于于秋蒲更是一种真正地伤害。
当当当。
下课。秋蒲想要呼出一口气，调整一下。可这时，鲍老师站在讲台，颇有一份颐指气使的姿态，“那个新上任的英语课代表，你到我办公室来下，我先布置下今天的作业。”
台下一阵哀鸣，第一天就有作业！过分之极。
而秋蒲，皱了皱眉，想抵抗却终是不能贸然地做自己。他站起略显疲惫失色的身体，微微地看向小悠的方向，远距离告诉她，他此刻心情是有多糟糕多反叛却又多压抑。而小悠也只能沉重地拉下脑袋，不去目送这悲壮的影子。这是默契之间的懂得吧。言语是很傻的安慰人的一种方式。
鲍老师快于秋蒲三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这个走廊不远处的教师办公室，却也一路无语。
“诶，我说苏老师啊，我今天可在你们班快刀斩乱麻地找到了一个课代表。还挺不错的，很有自己的想法。”
苏老师诧异地看着跟进来的于秋蒲。她很有礼貌地回鲍老师一笑。但好像又是补充地说，“那你得好好磨磨他。”说完，又抬头瞥看了眼前这个的确有些与众不同的学生一眼。但随即就像事不关己似的埋头做自己的事了。
秋蒲趁着鲍老师也在埋头做事的时候，看向她对面坐着的苏老师。
“苏老师说这话，还有别的意思吗？”于秋蒲有些不知所以。但此刻，他是多么的懊恼与悔恨。如果说他于秋蒲要做课代表的话，为什么不做苏老师的语文课代表，偏偏被这……一脑子的浑话又在击打着秋蒲的神经。那太阳穴两边的经脉一直突突地跳着使秋蒲难受。他感到头重脚轻，他觉得无能为力，他失望透顶，心情也糟糕透顶。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还没记着呢？”就在秋蒲边上坐着的鲍老师像极了天真少女，一脸欢灿地看着于秋蒲。
秋蒲想着转身走人。但不行！苏老师就在场，仪表风度哪一样都不能少。于秋蒲默默地深呼一口气，故作轻松自信地说，“我叫于秋蒲，老师。”他还偷偷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苏老师的神情。但失望而归，苏老师似乎真的和于秋蒲扯不上任何关系，即使他是她的学生，她是他的班主任。
“哦，这个名字挺好的。我特别欣赏你的胆量……”秋蒲再瞥看了一眼苏老师听此话的神情。唉，无疑今天会使秋蒲失望透顶，甚至产生怀疑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可以这样事不关己？！”
秋蒲的内心像一座火山，崩裂出炎热地熔浆，荼毒着自己的跳跃的细胞。
“索性不理就不理吧，那我就转个身，好好地做个英语课代表！”于秋蒲分明在赌气，其拙劣地对抗方式，其实根本刺激不到任何人。这是无疑的，试想一个如此淡然静慧的老师怎么会被一个满心虚妄满脑妒忌的学生击住？！
“今天我先布置下英语作业，你让同学们回家预习一下第一单元的单词，然后把第一课给背下来，明天检查背诵和单词。还有就是……”
一成片的英语作业！秋蒲听着听着从忿然到麻木。他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与其耗费心力地挣扎，还不如让自己的心静一静，停一停。心累了，就要休息，谁也不能干扰。
一通没完没了间杂英语老师对秋蒲近乎过盛地欣赏，秋蒲觉得就这样让世纪末日来临吧。现在就来！马上就来！
当。当。当。
课已经开始了。
鲍老师见状，略微有些抱歉地笑笑，却对着苏老师说，“唉，还不是想让学生们多学点。”
苏老师既明事理又有些觉得无聊地回笑。
秋蒲发现，苏老师是一个很淡散的人，似乎她自己有一座城，谁也走不进，她也不出来。面对纷繁的世事，她偶尔会抬头一看，报之以不参与的解释。但随即又埋头于自己的城，不需要打扰。俨然一个在世却不入世的隐人一样。
秋蒲，心一刹那的绞痛。他有种比赞美苏老师美的更大的心情在搅动着他。秋蒲觉得苏老师有一种摄他心魂的悲情的美。一种黑色，和他一样的隐逸着的情怀。于秋蒲就此，深深地被苏老师吸引。
办公室这一场很快就过去了。在开学的第一天，上下午的七节课里，除了苏老师的课让学生们觉得舒服自在的感觉外，其他老师无疑是所有老师的刻板。要么介绍自己有多优秀，在心理层面上哄得学生们觉得能得此老师乃大幸的假象外，就是俗不可耐倒也表现出治学的严谨和认真。但都太平凡太普通，很像每个车站的站名，一忽而过，除了自己的印象根本就是用来遗忘时光的。相较于苏老师，于秋蒲觉得高中生活依然会是平淡无奇，普通地有些逼人死去。但就是有了苏老师，秋蒲又觉得是满世界的希望。
不知，这是新事物带来的新奇，是三分钟热度，还是于秋蒲真的得到了希望？
当。当。当。
放学铃声已响。初识的人们早已三五成群，结交似地相约一起回家。
于秋蒲仔细地收拾着书包，脑袋却还在沉浸于一种不能名状的想象中。
“喂，好了吗？收拾个书包也这么慢。在磨蹭什么呢！”小悠一书包地砸在于秋蒲的桌子上。吓了秋蒲的想象魂飞魄散。他本想抬头回击，一看是小悠，也就吐了一口气，淡淡地回话，“谁说不能磨蹭的。我收拾好了。”秋蒲无意于和小悠斗嘴。
“诶，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早上小悠还……”正当小悠气呼呼的时候，苏珊悄然地出现。但她的话没完，可看了看于秋蒲与小悠这气氛，想是自己还和他们不熟，不能轻易地说些什么。但苏珊是个好心眼且也有点天真的人。她见二人本是认识的，而自己又和小悠是同桌，对于秋蒲这人也很好奇，于是，“既然这么巧，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啊？”
小悠原本想一口回绝，却被于秋蒲抢了话。
“可以，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秋蒲不想再和小悠无止尽地斗嘴瞎聊。而苏珊同学和他们还不熟识，一起走，多多少少除了相互不舒适的尴尬外，也不会有其他因太熟了而产生的矛盾。
秋蒲，先笑着回答了苏珊的话，再转头，改变了刚才淡淡的语气，有些装孙子似的调皮，对小悠缓解说，“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难得新班长肯赏脸，我们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一副不正经的样。
“混蛋！”小悠倒被秋蒲这转变拨云见日了。也不再多想，权当有人求情，为这混蛋开罪。于是一行三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果真，有一个外人在，秋蒲和小悠也就只有沉默了。这使得本意如此的秋蒲觉得自在，但使得本意是要好好问话的小悠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情绪步态上有些焦躁。而夹在中间的苏珊，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但她又想多了解身边的这两位新认识的同学，于是鼓起勇气，“你们是老同学又在新的学校一起念书，真是有缘啊。”
“他还觉得挺失望的！”小悠赌气似的对着空气说。
秋蒲偏了偏头，想反驳，但想想又懒得解释。终是目向前方，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倒觉得你们挺幸运的，不像我。”苏珊真有些羡慕他俩。
“你现在不是就有我们两个好同学了吗？”秋蒲有点像大哥哥似的想要安慰苏珊的失落。秋蒲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再加上自己情绪本身的晦涩，他舔了舔嘴唇，有种更深一步的悲郁。
“嗯，谢谢你，于秋蒲……”苏珊脸颊又红红的，说话也有些呼吸急促起来。但秋蒲没有注意到苏珊的变化，但小悠有些敏感，她觉得自己也是深深的失落，她也和秋蒲一样，有着更深一步的悲郁。小悠有些担心身边的这个女生会给自己带来某些伤害。这自然是后面的故事。三人各自分别后，秋蒲没有立马回家。他就乱逛在最繁华的街道，身影迷离。
在这个城市中，所有人都在流浪。
“于秋蒲！你瞎逛什么啊！”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秋蒲回身，看见一个小悠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是那样的弱小，却又那样的坚持。白皙的脸庞在暗夜和灯光魔幻下显得出奇的柔软。秋蒲，笑了笑，是莫名的，不知所以的笑。他仔细看着眼前陪自己走过九年的同学，朋友，死党，闺蜜。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秋蒲觉得自己总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告诉。可是，“小悠是自己朋友啊。”秋蒲就是这一点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小悠的。亏得她这样长长久久，大老远地跟在自己后面。
秋蒲走向小悠。走近的时候，一个灿烂的笑容。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跟小悠说，就只是一把搂着她肩，把她带进了更深的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