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漠的口吻中，显然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调。
凰清歌轻轻推开了百里擎苍按在她臂膀上的手，淡淡一笑。
“四皇子过虑了。无论皇上对下官做什么，对于百姓而言，他能做到他应该做的，能将百姓装在心里，为百姓谋福，那么皇上依然是圣贤明君。”
百里擎苍冰冻的墨绿子瞳忽而掠起一道异光，他沉吟而冷笑道：“凰大人到了这个地步，依然认为贵国的皇上是圣贤明君，实在是难得。”
他话到这里，冰寒的目光直直地逼近凰清歌的一双清眸之中。
“本王却是不信，难道凰大人心中就一点也不怨恨皇上如此对待你吗？凰大人应该知晓，皇上如此行事，只是将凰大人作为一枚棋子，一枚拖延本王行事的棋子罢了。”
他冷硬的唇线勾起。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贵国皇帝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他若以为凭凰大人一人之力便可以拖延本王计划的话，他未免也想得太轻松了。”
原来百里擎苍早就知道南宫煜走了这步棋，只是他既然知道南宫煜会走这步棋，他为何还要走下去呢？
莫非——
他想将计就计吗？
果然个个都非简单之人，南宫煜能够想到的，百里擎苍自然也能想到。
至于那位狡诈若狐狸的九王爷南宫绝，凰清歌几乎可以预料得到，他肯定早就知晓了这一切，所以他乐得在旁看好戏，不会出手助南宫煜一把的。
想到这些，原先心境还有些隐隐不平的凰清歌，这个时候反倒安心坦然得很。
但见她抿唇而笑，平视着百里擎苍，神情淡然道：“四皇子说得没错，如果下官到了这个境地，心中对皇上一点没有怨恨的话，那么自然是假话。”
“下官对于皇上的设局，自然是有怨恨的，可是如果因为下官对皇上个人的怨恨而抹杀了皇上对百姓的好，抹杀了皇上的功绩，那么，对皇上岂非太不公平了？”
百里擎苍原本说出这么一席话，是为了探视凰清歌真正的心思。
在他的想法中，凰清歌的前半部分言辞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她的后半部分的言辞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没有想到，作为被设局的人，他竟然可以如此客观地看待问题。
这个凰远山竟然不偏不薄，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单凭他这样的心胸，客观的心态，绝非常人所能办到的。
他果然不简单。
“难得凰大人有如此宽广的心胸，倒让本王佩服得很。”
百里擎苍暗中细细地计算着，冷峻的面庞上，却不见丝毫变化。
他冷冷地替自己斟满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凰清歌到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她自然就无需遮遮掩掩，落得大方地安然坐下，不必理会双手双脚上的铁链镣铐碰撞出不雅的音色。
百里擎苍这会看到凰清歌镇定自若地安坐在他的面前，突然想明白了他刚才为何远远地站在那里，无论他如何邀请，他都不想靠近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
铁链镣铐加身，是不想让他看见而尴尬吧。
百里擎苍冷硬的唇线浅浅地扬上，而后他豁然起身，腰间的七星龙渊如游龙出海，直朝空中飞射。
凰清歌抬头，神色微微不解。
那百里擎苍掌心发力，七星龙渊在他的掌控之下，飞旋开来，若寒星射江面，点点莹光，散开一地来。
凰清歌只察觉到一阵清风扬起，吹拂着她的脸颊，她的周身，痒痒的。
而后她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音色。
哐——
她双手双脚上的铁链镣铐同时除去，断开的铁链撞击地面，因而发出厚重的碰撞之音。
而一旦铁链镣铐从凰清歌的双手双脚上卸下，凰清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身体感觉轻飘飘的，走路踏步也轻灵了许多。
她当下活动活动麻木红肿的手腕跟脚腕，面上洋溢淡淡的舒慰笑容。
“多谢四皇子。”双手双脚得了自由，凰清歌当下心情也愉快了。
百里擎苍冷漠地撇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不必客气，本王只是现在缺少一个能陪本王喝上一杯的人而已。”
七星龙渊完成任务之后，悄然地回到了百里擎苍的腰间剑鞘之中。
凰清歌会意一笑，她盈盈玉手，缓缓地替百里擎苍斟满了一杯烈酒，而后又替她自己斟满了一杯烈酒。
“下官实在没有什么酒量，不过承蒙四皇子看得起下官，下官怎么说都要舍命陪君子一杯了。”凰清歌双手捧起酒樽，朝着百里擎苍一举。
“下官这边先干为敬，以示诚意。”她以袖遮容，仰头硬生生地灌下一杯烈酒。
咳咳咳——
受不住烈酒焚烧咽喉的滋味，凰清歌放下空空的酒樽，便忍不住被烈酒呛得拼命咳嗽起来。
她咳得很厉害，双颊飞红，眼泪都咳得飙了出来。
百里擎苍见罢凰清歌如此模样，他冷硬的唇线微微地扬了扬，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
虽然这笑容消失得极快，只在一瞬间，但怎么说，百里擎苍还是笑过了。
“想不到文才武功皆出众的凰大人，喝酒却不行。”
在虎啸国，连三岁孩童都饮得下一杯烈酒。
而这位堂堂男儿郎的凰远山，却连一杯烈酒都承受不住，这倒让百里擎苍觉得匪夷所思。
在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情况下，他还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这大周王朝的文臣长得也太细皮嫩肉，太白净清秀了。
若非知晓凰远山是男儿身的话，看他此时双颊印染红晕，一副娇羞不胜力的模样，活脱脱便是女儿的娇容。
若换成他们虎啸国的大臣，像凰远山这副娇弱无力的模样的话，百里擎苍早就抓他去军营中去特别训练了。
可惜——
凰远山并非虎啸国的大臣，所以她没有机会进行特别训练，也无法真正地成为一名铁铮铮的汉子。
百里擎苍摇摇头，直觉地替凰清歌可惜。
不过如果凰清歌要是知道百里擎苍要训练她成为男子汉的想法的话，她该庆幸她幸运地在大周王朝当官，而不是身在虎啸国。
此时，凰清歌看到百里擎苍对她失望摇头的样子，她也知道他看不起她的熊样。
可是她不是喝醉酒还能打虎的武松，也不是铁铮铮的真正男子汉。
她喝不了酒，并非她的过错。
不过——
“下官失礼了，让四皇子扫兴了，还望四皇子见谅，下官实在是酒量有限。”
不能陪他尽兴，实非她的本意。
百里擎苍见此，也不勉强。
“罢了，罢了，本王自斟自酌倒还好些。”
百里擎苍单手提起酒坛，下了满满的一杯烈酒。他握着酒杯，仰头又是一杯灌了下去。
凰清歌什么都没做，她只是默默地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一杯一杯地饮酒。
直到——
“四哥，你倒好，一个人躲在帐内喝着美酒，却让皇妹我东奔西跑的，累了个半呛。”门帘卷起，一身红色骑马装的景阳公主百里海娜，飒爽英姿地出现在凰清歌的面前。
“咦？——你不就是那位——”
百里海娜进了帐内，才发现除了她家四哥在，还有旁人。
而这个人，面熟得很。
“四哥，这位不就是上次宫宴上跟皇妹交过手的凰远山吗？”
百里海娜喜盈盈地盯着凰清歌看。
“凰大人，你怎么在我四哥的帐内？”
凰清歌使了一个眼色，飘了飘对坐冷着脸的百里擎苍。
“这个问题，恐怕六公主需要问问你家的四哥了。”
“四哥，凰远山怎么会在你这里的？”
好奇心一起的百里海娜，她爽快地落坐在百里擎苍的旁侧，视线则定定地专注着对面的凰清歌。
百里擎苍却没有直接回答百里海娜的问题，他反问她道：“海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哦——我早上去靖王府找四哥，看门的侍卫说四哥不在府内，告诉我，说四哥直奔阿里大草原来了。我这不是急赶紧赶，终究让我见到四哥了。”
百里海娜觉得有些口渴了，她拿起凰清歌桌面上的空酒樽，满满地替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气饮得干净。
“这么急着找四哥有什么事情吗？”百里擎苍冷然道。
“也没多大的事情，只是双子城那些迂腐固执的老家伙，一点也不体恤百姓，让他们拿点钱财跟粮食出来，就好像要了他们的老命一般，真气死我了。”
她好像还觉得不够似的，百里海娜又连着倒了两杯烈酒，皆一饮而尽，脸色如常，不见绯红印染脸颊。
好酒量！
凰清歌在旁看得有些惊呆，原来女子喝起酒来，一样不输男儿郎的。
只是她却不行。
凰清歌不由地唇瓣微动，苦笑连连。
“对了，四哥，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你也该回答皇妹的问题了。凰远山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四哥邀请他过来的吗？”
百里海娜连喝三杯烈酒，终于满足地擦了擦唇瓣，她笑着问百里擎苍。
百里擎苍扬了扬眉，冷硬的弧线轻轻抿着，他淡漠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对面安然而坐的凰清歌身上。
“这个问题，皇妹直接问凰大人便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