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大人。”他面无表情地唤道。
凰清歌苦笑一声。“四皇子，幸会了。”
“凰大人匆匆离去，都不向本王打声招呼，莫非是本王手下之人伺候大人不周，以致大人一怒之下不辞而行？”
百里擎苍深邃的墨绿子瞳内一道精锐的光芒一闪而逝。
凰清歌摇头轻叹道：“并非如此。”
“那么是本王哪里做得不对，或是景阳公主得罪了凰大人，使得凰大人不愿呆在虎啸国境内？”百里擎苍冷着脸追问道。
“也非如此。”凰清歌再次摇摇头。
“既然都不是，凰大人为何要急着离开虎啸国呢？”
百里擎苍淡然地凝视着她素净的容颜。
凰清歌凝紧双眉，她神情漠然道：“聪明人不说糊涂话，四皇子明明知道下官必须回去的理由，此刻又何必多此一举，明知故问呢？”
百里擎苍冰冷的气息浮上本就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他目光如剑光般犀利，直直地逼向凰清歌。
“这么说来，凰大人是真的不愿意跟本王回去了？”他故意冷冷地飘了飘凰清歌身后的断崖口。“凰大人，可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凰清歌抿唇苦涩道：“四皇子这是在逼迫下官吗？”
“如果凰大人肯心悦诚服地跟本王回虎啸国，本王可以不计过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凰大人一定要回去阿里大草原，回归大周王朝的话，那么很可惜，本王实话告诉凰大人，本王不会让你回去的，也绝没有让你回去的理由。”
百里擎苍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坦言道。
为了虎啸国的大业考虑，就算他欣赏凰远山的才学人品，他也不能枉顾大局，而让雪国狼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他身为虎啸国的南院大王，身为皇子，他必须承担起重责，绝对不可以对凰远山参杂私人的感情。
无论他是怎样一个人，只要他有可能阻碍虎啸国的大业，他就必须先下手为强，欲除之而后快！
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凰清歌从百里擎苍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杀意。
如果她不肯跟他回虎啸国的话，等待她的便是死路一条。
百里擎苍已经决定了杀她，便不可能改变心意，因为他不是景阳公主，他是虎啸国威名在外的南院大王。
此时的百里擎苍才是真正南院大王的风范，杀伐果断，绝不留情。
可是凰清歌清歌就算明明知道百里擎苍对她动了杀意，她也不能答应他的要求。
因为她不受人威胁。
没有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威胁她，就算是以她的性命要挟，她也定然不从。
她骨子里头根深蒂固的那股傲气，那股浩然正义之气，从小就深深地根植在她的体内，所以不容她这个时候向百里擎苍低头。
更何况，她的承诺在大周王朝，她此时是不可能跟随百里擎苍，为虎啸国效力的。
因为她看得出来，就算百里擎苍统一天下的志向是为了黎民苍生，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但虎啸国却是个骁勇好斗的民族，是个喜欢掠夺的民族，因此当下的局势，是绝对不容许他的这种远大抱负实现的。
否则的话，两国边界必起战火，黎民百姓必受遭殃，而虎啸国的统一大志，未必就是让天下百姓谋得福气。
所以，她不会助他的，绝不对！
咬了咬牙，凰清歌皱眉道：“对不起，下官也没有跟四皇子回去的理由。”
百里擎苍听罢，他跃然下马，他的手缓缓地探向腰间的七星龙渊，步步紧逼向凰清歌，此时他望着凰清歌，一双墨绿的冰冷子瞳，光色犀利。
凰清歌翻身下马，她拍了拍棕红色的良马的头，抚了抚，而后手中的长鞭一挥，狠狠地挥在马的身上，使得快马狂奔起来，直朝百里擎苍而去。
百里擎苍施展轻功，他轻轻松松地便跨过马身，手持七星龙渊，直朝凰清歌站立的位置而来。
以武力而言，她绝不是百里擎苍的对手。
一旦交手，她就没有丝毫生存的机会。
但是如果——
凰清歌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退到了断崖边上，她忽而眼中掠起一道绝然的流光。
也许这个断崖口对她而言，还有一线生机。
她朝下望了望，波光闪烁。
就算万一没有机会活下来，那么也只是跟落在百里擎苍手中同样的结局。
凰清歌想到此，她冷眉一横，她不等百里擎苍的七星龙渊靠近，已经飞身纵下了断崖口。
她跳得如此果决，如此快速，一时惊得百里擎苍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凰清歌已经不在他的跟前，她已经纵下了这深不见底的断崖。
百里擎苍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如何述说，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侵蚀了他的全身血液，将他整个人冰冻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跟他回虎啸国去？
他觉得他了解凰远山这个人，以为他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以为他总会投降的。
他怀抱这样的侥幸，以为他会选择一条活路的。
但是没有想到，他却是纵身一跳，硬是粉身碎骨，也不愿意跟着他活下去。
难道是他百里擎苍不值得他效力吗？
难道那个对他处处提防，处处戒备的小皇帝，才是他一心想要效力的吗？
可是——
可是明明那天他们相谈的时候，他明明就不是一个迂腐不懂变通之人，也不是一个愚忠到顽固不灵的谋臣。
为何现在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果，如果他不这么果决地跳下断崖的话，也许，也许说不定，说不定他会放他一马的。
百里擎苍脑海中忽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而当他惊觉到自己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手中的七星龙渊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右肩之中，任由血液洒在冰冷的剑身之上。
百里擎苍，你没有做错，你逼死凰远山没有错。
凰远山，不能为虎啸国效力，他就必须死。
可是——
莫名地，百里擎苍的眼底，竟然有悲凉的气息浮沉而起。
他手中的七星龙渊从右肩之中拔出，狠狠地插在岩壁之上，单膝跪下，恭敬地朝着断崖口的方向鞠了三躬。
而后他提剑飞身上马，直朝山下奔去。
百里擎苍血染衣袍地下了山，他的一干手下人等见此，神色大震。
以四皇子一流的身手，浑厚的内力，怎么会伤在一介书生的凰远山手中呢？
一干人等忍不住讶异地望着染血的百里擎苍，他们想不明白。
那百里擎苍却扬手一挥。“回去！”他驭马先行，急若风雨。
他身后的一干人等见此，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默默地跟随着百里擎苍，飞奔出阿里大草原的边界。
在他们扬尘而去的同时，归口岭上的断崖边下不到三丈之处，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个人，那正是纵身跳崖的凰清歌。
她当时冒险一搏，利用断崖下的一个卡口作为生存下来的唯一希望，所以当她纵身跃下的一瞬间，她已经看准了那块凸出的岩壁，十个手指深深地抓牢那块岩壁，咬牙挺住。
当然，也幸好百里擎苍没有仔细查验一下断崖口，他只看到凰清歌果决地跳下断崖口便转身离去，没有多作停留，否则的话，凰清歌性命堪忧。
此刻她衣衫染血，身上到处是被尖石划伤的痕迹，更倒霉的是，她的葵水在她跳崖撞击岩壁的瞬间降临了。
她疼得直冒冷汗，手脚冰冷冰冷的，微微发颤着。但是眼下的形势不容她松解半分，一步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隐忍着一阵又一阵绞痛的凰清歌，她染血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往上移动，以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微小距离挪动着身体。
她慢慢地攀爬上了断崖口。
等到她平安地脱离险境之时，她一双白玉无瑕的手，已经血肉模糊。
她脸色苍白，一条右腿在跳下去的时候撞击到岩壁，当时没有知觉。
现在爬上断崖口，在凉风的吹袭之下，她才发现右腿受伤严重，虽然血色已经凝固，但右腿无法动弹，刺痛尖锐，一站起来，便疼得她绷紧了脑部神经。
糟糕！
这样行动不便的她，如何下得山去。
眼下日头高照，阳光正猛，洒下来热得人更容易心浮气躁，且下山之路杂草丛生，崎岖不平，常人就更容易心生放弃之意。
不过好在凰清歌经过地狱般的特训过，此刻虽然摆在她面前的是艰难重重的道路，但是她只能坚持地走下去。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就算是用爬的，她也要爬下山去。
想到此，凰清歌运用爬铁丝的匍匐动作，双手为脚，一步一步地以血肉之掌，缓缓地朝山下爬去。
途中，她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刺伤、割伤，但是她都忍住了。
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她不知道爬了多少路，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当她翻身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缕光芒也将慢慢地消逝在阿里大草原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