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站夜岗，心情总有些紧张。小徐背靠着兵营门前的大树，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黑洞洞的枪管不停地随着他的身体四下转动。
算上今晚，小徐的兵粮已经吃了五天半了。对这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来说，这五天的经历，仿佛使他一下子长了五岁。戴上“不扰民，真爱民”的臂章，一天能吃上三顿饭，这不比在街头流浪强多了吗！当兵的生活虽然苦，可他并不怕苦。长官不是说了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说，冯总司令就是从一个小兵熬上来的。小徐也下定了决心，在队伍中好好干，而且要比别人干得更好些，将来能有点儿出息。
在夜色当中，附近的景物仿佛都变了模样。前面大路旁边的那块石头，竟像个蹲着的人，害得小徐空吆喝了好几声。左边那几棵小树，无声地摇曳着枝条，简直和张牙舞爪的强盗一模一样。小徐提着枪走过去，细细地把几棵树摸了一遍，才放下了心。
在四周转了一圈，小徐又回到大树底下，刚要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大路上出现了三四个黑糊糊的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子。
“站住，干什么的？”
小徐握紧枪，猛地从树后跳了出来。
“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来人顺从地停住了脚步。
“少废话，快说，你们来干什么？”
“我到营里有点儿事，”高个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轻声说：“你放我们进去吧！”
“你说得倒轻巧，这是兵营，能让随便进去？你们快躲开，不然我就不客气啦！”
小徐气势汹汹地晃了晃手中的枪，枪口碰在高个子的胳膊上。
这一下可惹了麻烦，高个子身边的几个人呼啦围了上来。一场冲突眼看就要发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高个子突然伸出双臂，挡住了自己的同伴。
“那好吧，小伙子，你不让进，我们就不进了，明天我再来。”
说完，高个子转身领着几个同伴走了。
轻而易举地驱逐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小徐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急不可耐地盼来了换岗的老兵，得意扬扬地把自己的“战绩”叙说了一遍。
“哎呀，老弟，你可是惹了大祸喽！”老兵一拍大腿，失声叫了起来，“你打的是咱们冯总司令！”
“这怎么可能呢？”小徐大吃一惊。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老兵说，“要是坏人，能这么好对付？
你不知道，冯总司令有个私访的习惯，常常晚间暗中到营里睡觉，探听士兵对官长的议论。今天你把他老人家顶回去了，可怎么得了？”
此时此刻小徐的心情，用语言是很难形容的了。他跌跌撞撞地回到营房，连衣服也没有脱，一头扑到床上，直到天明也没能合眼。
他本来以为，只要起床号一吹，总司令派来抓他的人就能到了。哪里想到，直到唱过《吃饭歌》，也不见任何动静。
十九岁的年轻人，是不大会长时间犯愁的。吃罢早饭，来到操场上，小徐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练兵上。若不是他一眼看到昨晚打过交道的那个高个子正站在连长身边，他的欢快劲儿恐怕能一直延续到吃午饭呢！
“停止练习，集合！”连长一声令下，百多号人立时站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现在，请总司令给弟兄们训话！”
高个子果然就是冯总司令！从表面上看，除了个子高一点儿，年纪大一点儿，他和普通士兵也没什么区别，照样穿着粗布军衣，系着宽皮带。
“弟兄们，我到你们这儿来，是要找一位弟兄。昨天，他不让我进兵营，还用枪管捅了我一下。我想见见他。现在，请他自己站出来吧！”
果然，总司令并没有放过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小徐虽然心里特别紧张，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列。事到如今，害怕也没有用。与其让别人揪出来，倒不如自己爽快一点儿承认。想到这些，他反而觉得坦然多了。
“总司令，是我。”
小徐的果断行动，不仅震惊了全连的士兵，连冯总司令也感到出乎意料。
“你打算怎么办吧？”冯总司令板着面孔，走到小徐身旁，仔细看了看他那张充满稚气的脸。
“听凭总司令处置。”
“好小子，口气挺硬啊！”冯总司令惊讶地后退了两步，指着竖在一旁的铁杠子，说，“来，你上去给我练练！”
操场上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小徐，士兵们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铁杠子上的功夫，特别为冯总司令所重视。过去，因为杠上功夫欠佳，他撤了不少军官的职。小徐是个才入伍几天的新兵，能过得了这一关吗？
小徐却丝毫没觉得为难。当兵之前他就喜欢耍枪弄棒，翻杠子的把戏他也练过。听到总司令的命令，小徐满有信心地走到铁杠子底下，纵身一跳，利利索索地攀了上去。
一套动作做下来，冯总司令登时绽开了笑脸，伸出拳头，在小徐胸脯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这一拳打出去，全连士兵轰的一声笑开了。谁不知道，这是总司令心情愉快的一种表示呀！
“好小子，练得好！”冯总司令笑眯眯地拉着小徐的胳膊，把他拽到队列前面，“我现在宣布，任命这小伙子当你们的连副！”
“我？当连副？”
小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打了总司令，不但不挨罚，还给个官儿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我就是要提拔你这样儿的。你昨天站岗站得好，今天的表现也不错，连副也一定能当好！好了，我还有事情，你先领着士兵们操练去吧！”
冯总司令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小徐，径自走出了操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