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那边挺热闹，咱们去不去看看？”随从参谋拉着冯先生向西看。
“你们这些孩子，就愿意看热闹。”冯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一九三九年夏天，冯先生率领着手下的参谋、警卫，沿长江视察工事，来到了白帝城。一路上，在公务之余，他非常喜欢瞻仰历史遗迹，一边看还一边给手下人讲。跟着冯先生的，大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谁不愿意听点儿新鲜故事呢？所以，只要碰上热闹的地方，即使冯先生没吭声，他们也要拉他去看一看。
江岸边的山坡上，有一大堆杂乱的石头，堆成个圆丘形，像是座坟墓。墓前竖着一方石碑，上面写着“汉昭烈皇帝甘皇后之墓”一行大字。从这座甘夫人墓再往西走不远，就到了参谋们说的热闹地方。
“瞧你们，这是个庙，有什么好看的！”冯先生不大满意地说。对于寺庙这一类迷信玩意儿，他从来是不感兴趣的。过去，行军出去，碰上寺庙，他总要千方百计地把它改成学校，弄得好多和尚、老道和善男信女们对他不满。现在，他虽然不再那样办了，但对和尚、老道还是没好气。
“冯先生，这是张飞庙，还是进去看看吧？”参谋们极力撺掇着。
“对，对，这里供奉的正是张将军。不知冯副委员长驾到，小道有失远迎，请，请！”庙里的老道不知怎么得到消息，从进香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冯先生算是没招儿了，被老道请进了庙门。
这真是一座张飞庙，殿堂上塑的张飞神像，豹头环眼，燕额虎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少人跪在神案前，叩首，上香，上供，然后，取点香火，纸灰，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怀里。出门的时候，还要恭恭敬敬地交给老道一沓钞票。
“他们收那些灰有什么用呢？”冯先生感到挺奇怪，就问老道。
“那可是神物啊，是张老爷赐的药，拿回家去，包治百病，副委员长要不要烧两炷香？”老道一本正经地说。
让冯先生烧香？真是笑话！他不给你拆庙，就算不错啦！参谋们一下子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前几年，在泰山的时候，冯先生到一座庙里去，住持和尚也是让他烧香，他却对人家说，你庙里尽是青年僧人，整天拜佛念经，不事生产，将来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成废物了吗？不如和泰山斗姆宫的道姑们配成夫妇，生男育女，男耕女织，自食其力，该有多好！弄得那位住持和尚好不自在。现在，老道让冯先生烧香，也准得烧出点儿热闹来！
“这药灵吗？”冯先生故意眯起眼睛，伸手捻了捻香灰，半开玩笑地问。
“灵，当然灵，灵极了！不论什么病，一吃就好！”老道煞有介事地向冯先生解释。
冯先生斜眼看了看老道，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转过身来，非常认真地问道：“我看书上说，张飞是杀猪的出身，不识几个大字，他什么时候学的医，会给人看病了呢？老道学识渊博，给我讲一讲，行不行？”
随从们一个个使劲咬住下嘴唇，憋得满面通红，要不是在庙里，谁能憋得住这一顿笑呢？老道呀老道，你用香灰糊弄别人也许行，要糊弄冯先生，可不那么容易哩！
老道被冯先生问得一个劲儿地眨巴眼，连下巴颏儿都哆嗦起来了。
“不要客气，讲讲吧！”冯先生有意催促着。
“这，这，这张将军成了神，就，就能治病嘛！”老道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老道还真有两下子，竟然答对上了，虽说是胡诌的，也能说得过去。
“老道学识不浅，佩服！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冯先生诡秘地眨眨眼，压低了声音，“甘夫人为什么不在成都和刘玄德合葬在一起，却在这里和张飞同居呢？”
老道的脸都气紫了，牙齿捉对儿地敲打着，眼里闪出了凶光。看得出来，要不是他知道眼前这位大个子的身份，他说不定要怎样发怒呢！
冯先生没有等老道回答，继续板着面孔说：“老道，你可要注意呀！张飞是个粗鲁人，说不定夜里会跑到嫂子房里去；小叔子调戏嫂子，可是常有的事啊！半夜三更的，叔嫂两人要是打起来，你还得从中解劝解劝，免得张飞把嫂子打坏呀！”
“哈哈哈…… ”冯先生和随从们一起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进香的善男信女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一个接一个地躲开了。
老道祈求似地看着张飞的塑像，像是要请它出面惩治一下冯先生。可“张飞”依然毫不动容地端坐着，像是什么话也没听见似的。老道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冯先生一行出了庙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