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军中将士远在边塞训兵，驻扎下来的也纷纷派出去寻找四处作乱的蛮夷，还有些直接留守在附近的镇子里，为了确保百姓能够过上安逸的生活，几乎是倾巢出动，所以军中就没剩下多少将士了。除却每日的值守放哨，余下的都是些伤残。
天寒地冻，气温极低，人丁稀少，军中更显萧条。
今日苏酒答应了一个刚刚脚上得了冻疮的小兵长前去看守兵器库，出于负责的态度，她怕出现任何闪失，便整家都迁移过去了。各种小玩意儿扛在肩上，笔杆子，纸张，还有她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手抄纸稿，还有一些字画，统统都移了过去，就怕自己夜里犯困打瞌睡。
她还扬言，只要有她在，别说是个大活人，便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白日练字，夜间站在兵器库值守，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圈黑如炭，精神却一直很好。
“苏姑娘，您近些时日来操劳的很，瞧苏姑娘面容憔悴了不少，我煞是……担忧，尤其，不知小山现在在哪里，他该不会又在看书吧？！”
苏酒兀自垂首凑了过去，“什么？”之后又挖了挖耳朵，“你大声些，最近有些耳背，怕是睡的少了。”
“嘿嘿，苏姑娘长得那般好看，苏姑娘的弟弟更是好看的紧。他容貌赛比女子，皮肤吹弹可破。不过，比之前些日子还是黑了点……但是我喜欢。”小龚头点鞋，鞋踩地，若不是方才两人的对话，还当是他在赞叹土地。
苏酒充耳未闻，伸了懒腰，哈欠连连，“你有事么，小龚？”
小龚继续扭捏，低头腮红，绵语细声，“苏姑娘，不知今夜可否允许小龚陪同小山一同看守兵器库？”
苏酒睁着满是迷蒙泪水和眼屎的眼，看了许久面前的小龚，怎么这小子就看上了我？不自觉抹了把脸，扯着小龚的衣袖，问道，“你，啊……”一个哈欠，缓了缓接着道，“小龚呀，你喜欢我什么啊？啊？啊？啊？”
苏酒温热的气息喷来，小龚顿感如沐春风三月里，红润更甚了，深埋头，“我，我没有，只是觉得小山人品不错，想必小山的姐姐也是好的很，嘿嘿，爱屋及乌罢了。”
苏酒继续哈欠连连，周公先生似念了咒，在耳边挥之不去，她抹掉眼里溢出来的泪水，拍拍小龚的肩膀，发问道，“爱屋及乌？你爱我还是爱小山？”
“啊！啊？不是不是，苏姑娘会错意了，我只是觉得姐弟两人很好，所以我……”
“哦，好就，好吧，今天我不看守兵器库了，是小山替我的岗，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就去找小山吧，我要去补个美容觉去了。最近睡得好少，我快困死了，啊……”说完话，苏酒又一个大大的哈欠，险些就脱掉了下巴。
望着苏酒远去的背影，小龚脸色时白时红，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夜里，小龚果真来了。
小山听从了姐姐的教导，没有继续看书，而是端着红毛枪站在那里像模像样的看守兵器库，时不时还要去四处走一走，以免被歹人钻了空子。
小龚笑嘻嘻的走来了，那张白净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欣喜，能与小山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自上次他告白失败，小山故意躲着他，已经多日不曾与小山说过话了，今日可算是抓住了好机会，小龚走上前。
小山瞧见他走来，心底不禁一阵颤抖，想起那天夜里的事儿就开始心里犯怵，今日可没有周祥过来帮忙了，他将手里的红毛枪换了个方向，挡住了小龚的视野，继续目视前方，专心的站岗。
“小山……”小龚也不在意，继续走上前来说话。
“哦……”小山轻轻应着。
“你是不是怕我？”
“没，没有。”
“最近你时常躲着我，我知道。”
“没，没有。”
“小山，我快离开这里了，家里催得紧，我要回去成亲。”
“啊，挺好，恭喜。咦，王爷……”小山大声呼唤。
聂无欢的身影在营帐那边一闪即逝，其实他是看小山不在帐子内想去找苏酒，却被小山的声音唤住了，聂无欢屋内，默默转头，瞧见小山站在那里站岗，身边还有一个小兵。他沉思了一下，迈步上前。
“王爷！”小龚微微一拱手，没说什么话，就跑走了。
小山长叹一声，浑身轻松，“王爷，我姐早就睡了，几日没好好睡觉了，现在怕是雷打都听不到。”
聂无欢有些恍惚的点点头，瞧着小山，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红毛枪，“你去睡觉，我来站岗。今日是谁的班，为何是你们姐弟？值守了几日？为何我不知情？”
“嘿嘿，是兵长病了，我姐自己担下的，她说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所以就……嘿嘿……”
“……”聂无欢未吭声，瞧着小山，又问道，“你姐最近都在这里？”难怪他都找不到苏酒的人。
“是呀！王爷，我一直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王爷和我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姐总是躲着王爷？”
聂无欢被问住了，他也想知道自己在苏酒心目中是什么关系，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整日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王爷，其实王爷在我姐心目中很重要，从前自己在家的时候我姐时常躲在屋里生闷气，我就知道是在想念王爷，可是王爷总是不会出现，出现的是周大哥，所以啊……嘿嘿……”小山抓了一下后脑勺，这样的话点到为止，小山在心底可比那个苏酒清楚多了，于是乎将话说到一半，而后笑而不语。
聂无欢也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如何，只轻轻地点头，不发一语，而后轻叹一声，将小山手里的红毛枪接过，“去吧，念书去，若是想看兵书，我的帐子里有很多。”
“王爷！”
“无妨，去吧！”
“哎，谢王爷！”
小山欣喜的跑走，留下聂无欢独立站在小山的位置，他仰望星空，看着那白花花的月亮，渐渐的，月亮上露出一张人脸，那张脸正笑着看着她，可转瞬的时间，那张脸胀满怒气，对他低喝，“聂无欢，你混蛋！”
聂无欢无奈一叹，回首叫来了今日当值的兵长，训斥了那人两句，便自顾去了。
翌日，苏酒顶着一头鸡窝头就闯进了聂无欢的营账里，开门见山的说，“我两日后就回游侠山了，你给我放行，这是通行证，给我盖章。”说完，苏酒将写好的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惊的聂无欢从梦中险些跳下床来。
“你要走？”聂无欢问她。
“是呀，我都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如今事情也过去了，我要回家，爹和娘还在担心着我们呢，给我盖章。”
聂无欢瞧着她，这才发现苏酒自打进来后就没给他正脸儿，眼下一瞧，苏酒整个身子都侧过去了，“转过身来。”
“你给我盖章啊！”
“本王叫你看着我。”
“我不！”
“你在怕什么？”
“没怕什么。”
“转过来。”
“我不！”
“转过来。”
“我不！”苏酒倔强的像头驴。
“苏酒！”聂无欢低喝，双目赤红。
“……”苏酒身子一颤，缓缓转身，却未抬头。
聂无欢心下一惊，苏酒脸上红肿一片，像是，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他匆匆上前，顾不得没有穿靴子，只一身亵衣就将苏酒拉住，仔细的查看，“谁人打你？”
“没人打我。”苏酒子挣扎。
“别动！”
“你松开我。”
“我叫你别动。”
果真不动了。
“说，何人打你？”
“没人。”
“说与不说？”聂无欢微怒。
“就是，就是在外面遇到了柳家的人，我本想出去给小山洗衣服的，谁知道那条河水边上住着柳家人，发生了口角，所以……没事儿，他们被周祥赶走了。”
“混账！”敢打我的人，不想活了？聂无欢的内心戏很活跃，怒火如滔天巨浪卷了过来，将苏酒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叫大夫来，我去去就来。”
“哎，你给我回来。”苏酒叫住他。
聂无欢收住脚，“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没有，我又没吃什么亏，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吧，你不要因为你是王爷就将这件事压下去，我不想回去后遭人闲话，还有，给我盖章，我两日后就回游侠山。”
再明白不过，苏酒从现在开始要与聂无欢保持一定的距离，聂无欢呆呆的看着她，瞧着苏酒脸上的坚定和那双眼睛里的疏离，心中刺痛无比，当即一咬牙，带着几分怨气的将印章一戳，“咚！”的一声，红色印记就印在了苏酒写好的通行纸上。
苏酒瞧着那盖好的红色印记，飞速的将纸卷叠好，揣在怀里，推开聂无欢挡在门口的身子，跑出了营帐。
“哎……”聂无欢冗长而沉重的叹息，这份舍不得，如何说，如何做？
“苏酒！”聂无欢冲着那道身影低吼。
苏酒的双腿却好似绑了两个轱辘，收都收不住，直奔远处，直到看不到了聂无欢的营帐了，她才靠在角落处停下来，蹲下身，大口的喘息，嘀咕道，“混蛋，都不来追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