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在君庭的院子里住了三四天,君庭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只有丫鬟香平侍候着她,就连芳儿都没有再见到过。
染染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尽管她认为自己也许伤了君庭,但她确定君庭不会对她不利。有一天她终究忍不住了,便向香平打探芳儿的消息,香平眼神闪烁着摇摇头,说这个院子外有侍卫守着,她也出不去,不知道外面的事。
她说的言之凿凿,可是染染还是从她飘移的眼神中明白了,她在撒谎。染染不明白,即便是君庭难以面对自己,那芳儿总是她的姐妹,为何他就那么排斥芳儿接近她?染染更想问一问君庭关于云轩的消息,可是君庭总是不出现,她也没有办法,但是,她不会坐等君庭想通了自己来。
这天夜里,染染睡前想喝杯水,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杯掉落在地上摔碎了,香平刚刚回头,就看到她已经蹲下身去捡了,香平忙去阻止,可是晚了,碎片划破了染染的手,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溅在雪白的瓷片上,触目惊心。
香平吓得脸都白了,忙小心给她上了药包扎好,再也不要她碰任何东西了。即便是这样,染染的脸色似乎依旧很难看,像是在强忍着痛楚,却又拒绝大夫来诊治。
君庭依旧没有来,染染在香平的服侍下洗漱之后便睡了,辗转反侧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她是被手上凉凉的感觉给惊醒的,长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她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了。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果然看到君庭正坐在床边,双手捧着她受伤的手,垂着眼眸,一滴一滴的泪珠落在她的手背上,他似乎发了呆,还没有察觉染染已经醒来。
他脸上的心疼,让染染的心狠狠痛了一下,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凝望着他,看着他的泪珠滴落在自己手上,他再小心翼翼的擦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君庭落泪,也是最后一次,往后的日子里,再多的苦难,再多的伤痛,他也没有再让她看到过自己的泪水。染染不知道,她也是他可以为之流泪的第一个女人,这辈子,都是唯一的一个。
君庭抬起头看向染染,才发觉她已经醒了。君庭放下的她的手,转身要走,染染腾的坐了起来,轻声唤道:“君庭!”
君庭的背猛然一僵,脚步顿住,原地僵立。
“君庭,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们在错的时间相遇,这便是有缘无分,而我和云轩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可是,看到你难过,我依然会难过,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即使不再是爱了,还是友情,不,比友情更深重。君庭,难道你希望看到我们互相折磨,你愿意我们躲一辈子吗?如果是,那又为何将我带到这里来?”染染哽咽着开口。
君庭默默转身,隔着不远的距离,带着不能掩饰的痛苦,凝望着她。
染染也不再多说,她情知,他知道她想说的每一句话,说多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你……到底有多爱江云轩,比曾经爱我的时候,更爱吗?”君庭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心爱的她就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再也不能拥有她的爱了,这样的痛,让他比死去了都难受,因为,他没有办法,他主宰不了她的意志,更主宰不了命运的安排。
染染垂下眼眸,轻轻说:“很爱很爱……他也是,他可以用生命来爱我,我也可以用生命来爱他。不要和我曾经对你的感情去比较,若是我们在对的时间相遇,也许我也会爱你如生命,像我爱他一样,可是……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君庭,原谅我!”
君庭忽然疯了一样的大步跑到床边,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摇晃着问:“那尹公子呢?你不再爱我,尹公子救过你,你爱他吗?你放弃江云轩,去爱他行不行?”
“君庭!”染染震惊的望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告诉他,她对尹公子只有感激和友情,更没有爱。
君庭忽然松开她的手臂,哆嗦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急切的往自己脸上贴去。
“啊!”染染震惊的瞪大了双眸,呆的说不出话来。
尹公子……君庭……他们,果然是一个人!君庭!尹公子是君庭啊!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过往,是那般清晰。杜府的小院里,他邪魅的笑,轻声唤她:“小染染!”山上,他硬要教她武功;被劫杀时,他拼命护住了她;军营里,他失控的狂吻……那些曾经有过的记忆,不是云烟,风一吹便可飘散,它们都留在了她的心底,从不曾淡去。
原来,自打在京城里,自打她从江南学艺回来,他便一直关注着她,帮着她,保护着她。教她功夫、救她、赠她天丝、帮她将公主的恨转移到瑶瑶的身上…….一桩桩一件件,至始至终,都是君庭在做,都是为了她啊!他心里有她,一直有她!也许,从那一年的风雪夜,她将他从冰湖里救上来的时候,她便留在了他的心底,只是,她从来不敢想,不敢信!
“君庭……”染染的泪水滚滚而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扯下面具的君庭紧紧抱住。
“染染,我多么不想让你离开,我多么想永远将你留在江南…….”他哽咽着收紧了手臂,似乎想要将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刻进他的骨子里。
“不!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娘,我要我娘…….”瑶瑶失控的大哭着,抗拒所有人的靠近,杜夫人走了已经三四天了,她还依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每天不停的哭,抱着双肩缩在床角,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她眼底的害怕,她红肿的双眸,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痛。
父亲不爱她,最疼她的娘亲走了,二娘和姐妹们不亲近,她和孤儿有什么区别?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不肯让她见娘亲一面,便匆匆入了棺。她苦求,宫女们告诉她,这是贵妃和云王爷的意思,要她记住她娘生前最美好的样子。
柳宰相怎么劝都劝不住她,柳贵妃闻讯匆匆赶来,抱着她痛哭失声,她才乖巧的伏在她的怀中,小声问:“姨妈,我娘的伤治好了吗?我想去看她,让我去侍候她好不好?这么些年来,都是我娘照顾我,现在她受伤了,动不了了,让我去照顾她好不好?”
一室的柳家人都低下头,暗暗落泪,柳贵妃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好,好,但是瑶瑶首先要好好吃饭喝水,将身体养好了,才能有力气去照顾你娘,好不好?”
瑶瑶瞪着红肿的双眸,大喊:“饭!我要吃饭,我要多吃饭,好去照顾我娘……”
柳贵妃再也忍不住了,松开她快跑出去,伏在殿后的花栏上痛哭失声。她的姐妹啊,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也守住了皇上的命,她欠了她的,他们都欠了她们母女的啊!她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补偿她的姐妹唯一的血脉?瑶瑶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娘亲,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娘亲最疼她,可是,她柳若薇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换,现在也换不来她娘的命了啊!
皇上的毒虽然依旧未解,却因为她曾经悄悄给他服下的解毒药而缓解了毒性,保住了命,只是身体差了许多。尽管太医集体会诊,精心救治,却因为服用离魂散的解药太晚,还是落下了许多后遗症,比如,容易忘事,比如没有力气,比如常常发呆,比如说不了几句话便会觉得很累,比如嗜睡。所有人都明白,皇上的身体,已经无法恢复到从前了。所幸,他到底是从风雨中走过来的人,在断断续续清醒的时候和柳贵妃母子深谈过,有意提前将大位传给云轩,自己退下来,安心颐养天年。经过这一次的政变,他也相信,云轩完全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甚至会比他治理的更好。经此一战,云轩的呼声便愈发的高了,群臣的风向,一致的转向了他,继承皇位,已经是众望所归。
参与叛变的大王爷和四王爷,被柳宰相手中的暗线和隋青带领的暗影门门徒们擒住,大王爷被俘,四王爷服毒自尽,叛军被杀的杀,投降的投降,唯有最危险的八王宁轩,再也不见了踪影,仿佛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逃出重重包围的皇宫的。为了防止他在消灭叛军当晚混入我方,政变平息后,云轩命大量心腹将宫中存活的己方内侍和侍卫们及新招来的内侍们都彻查了一遍,甚至连脸皮都验过了,确认他不在宫中,才命各方严密搜查,务必将他擒拿。
二王爷、柳宰相、杨统领和张统领,及许多京城及各地前来支援的守将,因为在平定叛乱中有功,各自被重重封赏,到达雪城后被云轩暗中命人扣留的子钰也回来了,曾经被宁轩让人囚禁在佛堂的阳皇后,也被放了出来,宫里的气氛慢慢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