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溅上石榴红的衣,湿了一片却看不出多大的异常来。温幸接过了沉香递来湿过水的丝帕,细指捏着白绢,轻拭溅在脸上的血。
方才还执在手中的刀鞘早扔弃角落,那银亮的匕首弃在一边软座上。
常玄理掀帘瞧进来的时候,温幸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眉间眼下还残留些许的血红,仿佛朱砂烙印的痣般。
眉间朱红痣,眼下血红砂。映着那一张清丽的容颜,竟是让人觉着惊心动魄的瑰丽。
常玄理下意识的就伸手去触,却未及得他碰上,温幸已然捏着柔白丝帕拭过。血红在一瞬间被抹去,温幸那一瞬的艳丽好似封入那一方雪白的绢布,只余清丽颜色。
常玄理低低喃语叹息,“可惜了……”
温幸收拾完脸上的血抬头,就听着这么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发懵,她一面回身递了帕子与沉香,一面出声问了,“什么可惜了?”
常玄理自然不会告诉她是可惜那一瞬的瑰丽颜色没了,只把金线滚着边的宽袖轻扬了,他话回的轻飘,“可惜没留下活口罢了。”
温幸挑眉,没了活口还怎么查刺杀活动的幕后人?
常玄理了然颔首,袖摆的金线晃着,温幸觉得有些眼花。耳边的话音凉凉,“这批人是淮南王府的私兵,他们每个耳后都纹了青黑的细小穆字。”
温幸抚着鬓边因为动作太大而散落的发别去耳后,宽袖遮着她声音多几分渺渺,“嗯?嗯。”
她原是想问,你怎么知道的?随后却又是明了,常玄理既然能查出淮南的水患,淮南内部必定也是有人手在的。
如此想来,他会知道淮南王的私兵有什么标记也就不奇怪了。
马车和衣裳经此一战都是染了血,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人作呕。常玄理皱了眉头,伸手一把扯下了轿帘,话里是不加遮掩的嫌弃。
“散散腥味儿,发腻!”
染血的马车自然是不能再用,常玄理手底下的暗卫去置办了新的来。温幸寻思着办事这当是个女子,细心挑了一样的湘紫色,换上拉车的马,瞧着倒是与之前的无异。
新的马车晃悠着再次走动,温幸在车里换了套衣裳。青翠的长裙配着天青底撒杏花的披风。
发上沾了血也没法拆了重盘,她只得拥着稍厚些的披风窝在马车里坐了,侯着到下一个镇子了再洗了头发。
没了鼠辈来扰,一路上自然是快了许多。温幸窝在马车里舒服睡了一顿,睁眼的时候挑帘往外看,眼角带几分的慵懒意。
日暮西挂的时间,有风吹过,帘角轻微的摇摆着,仿佛新地的逢迎。
是了,透过这轿帘,温幸还望见了不远处的城镇的。或者说村落更合适,温幸暗忖。隔着还算远的距离,她是望见了半空的袅袅青烟的。
约摸是炊烟了,大片的跟云朵似得飘荡在半空中,也是番好风景。
些微的往车壁上靠了靠,温幸闭眼,一脸的慵懒气息。半眯的眸有些靥足的味道,清丽的人瞬时显着懒懒散散的,如一只温顺待人抚摸的猫咪。
车外的常玄理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抬着金线滚边的宽袖遮了眼,他悄悄咽了口唾沫。
无怪乎常玄理如此失态,温幸此时的模样实在是魅惑了些。她神态着实是慵懒到了极致的,就仿佛无力再动的模样。
常玄理脑海里浮现是她出浴的裸体,柔白的手臂,和她此刻仿佛任君施为的模样。
呼吸一瞬间的急促,常玄理低低抚额笑的无奈,面对温幸的时候,他的自制力啊,都不知道是哪里去了。
好在温幸很快放下了轿帘,看不见那场景常玄理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村落般的小镇在夕阳里镀层柔光,温幸下轿的时候嘴角的笑弧也是柔和的。有一瞬他那么想,若是这天下平定,她或者会选择这样一个村落山林隐居。
温幸喜欢的从来都是温暖清淡的幸福,这样的名与利的争夺算计,不是她最想的。
可她无能为力,昏君暴虐,天下万民水火。更兼之她身负的前世血恨,今生新仇。她的生命,暂时还不容许她过山水闲情的生活。
温幸抿唇,悄悄把那想法压下了。或者,是藏下了。
村镇里客栈只有一家,好在她们走的是极偏的小道,人流量实在不大。常玄理付钱开了四间上房,又多给了一锭银子吩咐厨房做了晚膳再烧两锅水。
晚膳草草用了,温幸实在是没办法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儿好好的吃饭。店里的老板娘是个很实诚的人,烧了两大桶的洗澡水给他们。
掩好了门,温幸褪了一身翠绿的衣裳把自己整个没入浴桶里。
热水熨烫洗刷着肌肤,温幸不由舒服的喟叹出声。好好的洗了个澡,去了一身的血腥味儿,温幸总算是觉着自个儿重新活了过来。
开门唤了小二来收拾了浴桶出去,温幸折身去了常玄理房里。
门没关,温幸也没犹豫的就推门进去了。谁知这一进去看到的场景,却是让温幸恨不得重来一回!
常玄理背对着她,外袍除了堆在床榻上,就连中衣都是半挂在身上的!
白皙的肌肤散着刚沐浴完的薄雾,半干的长发搭在后背,要遮不遮的,倒更显得诱惑了几分。温幸尴尬的就要后退,常玄理却是已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温幸怔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儿太浓,根本就不正常!
她房里这会儿也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可那是洗刷完留下的,极淡极淡,她开了门窗,过会儿也就散了。
但常玄理房里的血腥味儿明显不是!温幸蹙眉嗅了嗅,确定这血腥味儿是一点点的越来越重。抬着步子温幸去到了床榻边儿上,入眼的情形让她讶异。
常玄理胸前一指长的伤口,周围淌着有些发黑的血液。
温幸瞬间把眉头皱的死紧,该死的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而且看这伤口,明显是有毒的利器所伤。
温幸皱着眉,伤口是处理过了的,毒血清得差不多,常玄理方才也是上了药的。
她抬眼望着眼前这一脸风轻云淡给自己缠白布的人,忽然的有了莫名怒火,“为什么不说?”
常玄理敛眸低低的笑,温幸能这样问,他很高兴。这说明潜意识里,温幸还是在意、担心他的。
温幸本就起火,再看常玄理这嘴角的笑就更是火大。翻了个白眼给人看,温幸的声音里倒是换了薄凉的调,“受伤不说就算了,还笑?就那么好笑?”
常玄理避重就轻的回话,“小伤而已,这不是处理好了。”
温幸也没法跟他生闷气,只得甩袖下去给他叫了一盅枸杞乌鸡汤。
夜里老板娘端着熬好的乌鸡汤上来,敲门进去的时候,常玄理脸上是有些不耐的。却在听到那一句“隔壁姑娘叫送的”的时候,瞬间柔了面庞。
常玄理回身摸了桌上的碎银子塞给老板娘做了赏钱,伸手自个儿接过黑木的盘子端了进去。昏黄灯光下黑木盘里是白瓷的盅,青瓷的碗,常玄理瞧着竟觉得分外好看。
或者他自己也明白,好看的不是这汤,是那为他点汤的人。
暗色里,一向有些嫌弃乌鸡汤这种东西的常家世子第一次把一整盅的乌鸡汤喝完。连肉带汤,一滴不剩。
晨光洒下的时候温幸与常玄理再度出发,湘紫的马车里温幸蹙着眉,低眸也不知是做些什么思忖。
温幸拥着披风靠坐在马车的角落,眉头一直都皱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着今天还会出事。而且,是大事。
暖阳挂上中天,马车一早上都安宁前行,并没有什么刺客或者截杀的暗兵。温幸抚着前额安慰自己,或者是她的错觉也不一定。
可下一刻,她的错觉就成了真。
这是一条较为宽阔的大路,左右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遮蔽物。于是没有找到可以停脚的城镇,马车只得停在了靠路边的地方,沉香扶着温幸下来准备透透气。
常玄理身边的暗卫们这时候也显身出来,寻了马车上食盒里早打包好的吃食,起火准备重新加热一番。
毫无征兆的噗嗤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温幸一惊,回身就看到一个黑衣暗卫倒在了她身后。
堪堪接住这名女暗卫的身子,温幸受的惊吓却是不小。这女子的背部有细小的黑亮末端露出,却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幸蹙眉,正要伸手去拔了下来仔细看,就被这女子抓住手指拦了下来。
她开口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显是虚弱到了极点的。“别,别动它……那是淮南王,淮南王手下暗兵的特…特制武器,有,有毒…”
温幸蹙眉,缺还是顿住了要去碰触那一截尖端的手。她一面盯着四面把防备提起,一面柔了声音询问,“就这些吗?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温幸问的小心翼翼,可她怀中的女子却是头一歪,再没了半分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