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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相逢

我一次感觉到,原来世界这么大。

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是何等的艰难,更何况我要找的,还是一个被阴司带走的人。

不过最后我还是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直接前去阴司要人。

怎么进得了阴司了,我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当初从溪水村离开的时候路上撞到的幽冥桥。

按理来说,幽冥桥是能够通往地府的,就算我找不到路,那直接跳到幽冥河里去,说不定也能沿着幽冥河找到。

另外如果这条路不行,那我就去夜邙山,白无相说了,夜邙山是九千里黄泉路的中点,如果能够从那里找到进入黄泉路的入口,说不定也成。

若是换了别人听到我这想法,只怕要避而远之,只听过人对黄泉路避讳的,还真没见过有人偏要往黄泉路上跑的。

不过现在我也懒得和任何人解释,我认定了放行,便动身往溪水村的方向去了。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离开溪水村奔波了多少路途,可这时候,当我觉得我就要回到那个地方时,我依旧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温暖。

我甚至有一种幻想,也许我回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变回来了,依旧是原来的溪水村,村民和乐融融,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而我,则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英雄梦,等我一觉醒来,这一切就都消失了,我还是十八岁的我,溪水村的一个乡村小少年。

连城里人都没见过的少年。

我一路上都没怎么歇脚,马不停蹄的赶路,我路过了许多我以前走过的地方。

遇到鬼手张的地方,那灵蛇吐珠的风水局已经慢慢在恢复了,也许用不了多久,等那山涧的水流出来,灵蛇就遇水化龙了。

我也经过了遇到蓝姨的分身,尸牙子的地方,镇子依旧是原来的镇子,不过却已经杂草丛生,没有了半个人影。

但是里面的死气却已经完全消散了,有了杂草,也就有了生命,也许有一天,这里也会有人住进来,那都是希望。

我翻过了遇到那要把我当成柴砍了烧的老鬼的地方,那小坟包已经彻底塌了,在雨水的冲击下,估计不用多久,连痕迹也都没有了。

太阳从山边慢慢的落下,让一望无际的山脉披上了 一层金色的薄纱,看得我心里一阵悲伤。

再美好的东西,没有人分享,到头来都不过是一抹无法舍弃的忧伤。

我看着那山野上的小路,一时间有些茫然了。

幽冥桥是我遇到老鬼之后撞见的,我现在是故意避开了它,其实在我心里,那一个小山村,才是我最终想要的归宿之地吧。

我停留了一会儿,当心里的激动最终平静下来之后,才慢慢沿着小路,向我心里所向着的那个地方出发了。

我要是愿意,绝对很快就能够达到,可这时候,我反而有些不敢了,我放慢自己的脚步,生怕自己一下子就到了那地方。

其实我知道,我害怕的,不过是心里的幻想在我看到的那一刻破碎了。

尽管我知道溪水村已经没了,已经被淹没了,可这时候的我,依然希望看到奇迹出现,当我再次见到它的时候,一切都没发生。

山还是原来的山,路也还是原来的路,而当我再次站到那悬崖之上,看着我魂牵梦萦的地方的时候。

心情,也一瞬间回到了我原来的心情。

并没有奇迹出现,也并没有什么我所能改变的。

那倒塌下去的山体,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将溪水村吞没了。

春日的阳光和雨水让那荒芜的地方慢慢生长出了草木,多了一分生气,可那已经被淹没的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废墟的村庄,却在杂草从中显得格外的凄凉。

微风吹过,那杂草不停的摇晃着脑袋,仿佛在嘲笑我:看吧,哪有什么会改变的。

我身披着夕阳,看着那荒芜的土地,眼中一阵酸涩,这里只有我知道,在那片土地之上,曾经是多么欢愉。

也只有我知道,这里曾是一片生机勃发的土地,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可如今,我却孤零零的站在这山巅上,看着这已经化为废墟的地方,咽着苦水。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到这个地方,而后来,我也想过无数次,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但当我真的来到这里的时候,却是比失望更厉害的失望。

我回来了,远远地,看了它一眼。

我不敢再多做逗留,我怕自己慢了,就会忍不住心里的难过,也忍不住要下去看看,那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

我转身走了,按照我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当初和那个人相遇的地方。

天色暗了,再黑了。

河水的声音显得有些清脆,我看到沙滩上那小木屋依旧在那里,静静地,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躺在沙滩上,听着河水叮咚,看春花秋月。

那里有我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不单是因为我曾经从这里经过,而是,那里的人,有我熟悉的感觉。

这里面还有人?

我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色冰冷了下来,即便这感觉有些熟悉,但我不得不防。

我并不能肯定每一个我熟悉的人,都是对我没有坏心肠的,有时候人冷漠一些,反而更好。

推开门,里面坐着两拨人。

昨天一波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身形壮硕,另外两个低着头不说话,和当初我遇到她的时候一样,我甚至觉得,那三个人——也许是尸,就是当初的那三个。

前面一个火堆,右边的一个人隔离开了,而看到这个人,我终于明白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的来源。

“陈二炮,是你!”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歪在火堆旁边,挑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的家伙,不是陈二炮那家伙有是谁!

陈二炮被我的声音惊到了,连忙扭头看了过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从地上跳了起来。

“嘿你个龟儿子,你还真来了,这一段时间不见,好看了不少呀,不错不错。”

陈二炮依旧像看猴儿似的看着我,围着我转了几个圈儿,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一拍手,噫,真是你个龟儿子!

我心里边儿一激动,也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在他身上打了好几拳,心里边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就高兴了起来。

两个人搂搂抱抱说了几句荤段子,这才坐下来,慢慢从头说起。

我将自己从离开陈家,到后来遇到我爹呀,前往苗疆这些事情都一一说了个遍,心里的阴霾,也随着我的话消了不少。

陈二炮听着我的故事,一会儿点评一下,一会儿摇头叹气,听得入神,就像是他自己的故事一样。

当然,到了最后的天道门的事情,我并没有讲,或许他还不知道,向可儿的事情吧,我想。

“你呢,后来我离开了,你又做了些什么?”讲完我的事情,我又问起了陈二炮。

说到自己,陈二炮脸色有些苦意,摆了摆头,似乎有些不尽如人意。

“我吧,从你们离开了之后,就被家族里的老家伙们关起来了,天天都是修炼啊修炼啊,出去一趟都不行,到现在都还没看到过雅妮儿洗澡,你说亏不亏?”

不过抱怨归抱怨,陈二炮这一段时间的苦修,成果倒是挺大的,他本身就身俱先天道骨,加上他的天资,修为精进了不少。

我估计以他现在的本事,那行走九州,一般人也困不住他了。

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却还是没有解决,那就是他还是没能找到他爹。

这次他在这里来,为的,就是寻找他爹的线索。

这事儿让我想到了当初他二叔说过的话,他爹曾经在康定一带和我爹见过,可当初我见到我爹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提起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去过康定那片地方,但并没有找到线索,但我在家里发现了我爹曾经留下来的一张字条,缝在他一件衣服里,要不是我不小心撕开了,也找不到那字条。”

而那字条上写的,只有三个字,幽冥桥!

陈二炮最终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这个地方,却不料我也在这时候回来了,路过此地,两人碰了个正着。

“你还没说你是来干嘛的了,我可不信你无缘无故跑这地方来。”

陈二炮贱兮兮的样子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就说自己是回溪水村看了下,从这里经过而已,并没有什么事情。

陈二炮眼神有些闪烁,但最终没有问下去。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那个壮硕的人,却开口了。

“磨蹭什么磨蹭,要过桥的话现在可就要走了,再等,这天就亮了,天亮不过桥,不知道吗?”

声音,神态,都和当初一样,不过我却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我会再次踏上这幽冥桥。

不过我倒也有些期待,我记得过了幽冥桥,就是往生碑,据说往生碑上能够看到人的前世今生,以前我没有去试过,而这一次,我倒真想试试,那到底是是不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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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跃辉, 1984年生,云南保山施甸县人,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小说方向研究生毕业,师从作家王安忆。在《人民文学》《大家》《花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等文学期刊发表中国短篇小说。获得2009年度“中环”杯《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