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沐雗,直接便被人引着去了御书房。
不错,就是被人‘引’着。
很显然,有人早知他会出现,才会派了太监守在宫门口。一见他出现,便立刻迎着往御书房而去。
彼时,御书房里唯承帝一人。
太监引了沐雗入内,便识相地关门而去。
沐雗迈着稳健轻缓的步伐,走到了相应的位置,与‘承帝’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视。
“见了朕,为何不行君臣之礼?”
桌案后,承帝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苍迈虚弱,倒隐隐多了几分遒劲之势。
“等你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我再敬你也不迟!”
“呵呵呵呵......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桌案后的人,显然并不打算为自己多做辩解。而他的话,等于间接承认了沐雗的大胆揣测。
就在他离府前,沐崎焱几经犹豫之下,终于将掩藏心里多时的‘怀疑’向他告知。在此之前,沐雗也有所怀疑。但那个人毕竟是他父皇,他不敢对之不敬。然而,崎焱的一番话却犹如醍醐灌顶,让他恍然之间仿佛顿悟到了什么。
崎焱向他转述了玥儿曾说过的一句话:表情神态固然可以揣摩,乃至以假乱真,但是一个人的眼神却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发生改变。
就在桌案后之人用真声音示人的那一刻,他已经听出了他是谁 ......
“老十,想不到我与你会以这种方式在这里相见。”
不错,多日来用易容之术假扮皇帝的人,正是销声匿迹了好些时候的十皇子,沐燿!
“父皇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虽然沐雗心里已知父亲他老人家只怕‘凶多吉少’,然则,当听沐燿亲口说父皇已驾鹤西去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一晃。
“你竟敢逆天弑父?”
“错!我没杀他,是他自己病入膏肓,不治身故。”说这话时,沐燿唇角翘起,带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更是散漫,仿佛在说一件最为平凡不过的‘小事’。
“老二、老四也都死于你的算计之中吧?”
当‘真相’乍然在沐雗眼前铺陈开来,他反倒异常的冷静。整个事件的脉络已逐渐清晰。老十从一开始就觊觎皇位,却多年来佯装成‘病秧子’,锋芒隐匿,以避开兄弟之间的争锋。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的演技者,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
如今,时机成熟,他便重回政权中心,一步步的筹谋算计。假扮父皇,想来也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因素。虽然大权在握,但他更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以真面目坐上皇位。
“假扮父皇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我成为太子,帮助你铲除异己。兄弟们相继因我而死,一定程度上会让我引来更大的仇视,甚至有可能会是其他兄弟的疯狂仇杀。为了自保,我会不遗余力地除掉这些‘绊脚石’。便是遂了你的心愿。试想,一个为了坐稳储君之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对亲兄弟残忍下手的人,有何资格成为一朝储君,乃至一国之主?到时候,群臣倒戈,你再适时以贤明之姿出现,顺理成章地就会将我扫落下马,取而代之。“
“老十,不枉你筹谋一场。固然机关算尽,却是面面俱到。好思量!”
对于沐雗明褒暗贬的话,沐燿不过一笑置之,“大哥谬赞。论谋略,我哪里比得过大哥?别说大哥了,就连大哥膝下的小小郡主都是手腕了得。这还得多亏大哥‘教导有方’......”
知道他是故意将话题引到了玖玥身上,沐雗脸上表情淡定如初。既然话已说开,那他自是不必再绕圈子,索性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问:“你的条件?”
老十掳绑玥儿,不过是使出了一招‘引蛇出洞’。想来,玥儿此时必是安全的。
“大哥是聪明人。有些事又何须我讲得太白?”沐燿卖着关子,不肯直言。有些话,说得太白就没意思了。
“要怎样你才肯放了玥儿?”沐雗不与他绕弯子,依旧问得简单直接。
“这就得看大哥是想要江山还是女儿了......此刻人就在宫中。大哥想救她,看样子得拿些真本事出来了。”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忘又补充了句:“哦,我耐性有限,所以奉劝大哥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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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玖玥是被关了起来,倒不如说她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有谁会想到,她竟是被‘关’在了通常皇后所住的‘凤阙宫’???这是何等‘殊荣’?要知道,即便是如今宫中权柄在握的沈妃,也无资格入主凤阙宫。
要说有什么地方与生活在侯府不同,便是‘自由’两字了。
在这里,玖玥吃得好睡得好,宫人服侍得也面面俱到。唯独......她被圈禁在凤阙宫的范围之内,不得外出这一点,让她颇有微词。
横竖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外面又有大把的御林军看守监视,想要‘逃’出宫去根本是天方夜谭。又何必把她拘禁在这里?
“你倒是悠然自在!”
玖玥正坐在桌前悠然吃着晚膳的时候,寝殿内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声音。
落水心,她还真是无孔不入!
并不理会走进来的女子,似乎也不好奇她如何能出现在这里,玖玥端着碗,自顾自的小口喝汤。正如菊清先前所说,就算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得吃呢。她总不能委屈了孩子!
猛然间,落水心大步流星地走到餐桌旁,不由分说地抬手一把掀翻了桌子。
杯盘碎裂声在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原本的珍馐佳肴顷刻间变成了满地的污秽狼藉。
在这凌乱的漩涡里,玖玥却手捧了汤碗,仍在小口小口地喝着,泰然自若的神色一度令人抓狂!
“沐玖玥,你还有脸在这里吃喝。你可知道......宸为你都做了些什么?”
玖玥喝汤的动作一滞,眼底有隐晦的暗光一闪而过。却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
将一整碗鸡汤都喝了,手一松,任由空碗落地,粉身碎骨。横竖这满地的碎片狼藉也得收拾,多这一个不多。
之后,她掏出帕子,又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见状,落水心的眸光犹如带毒的蔓藤,恶狠狠地将她缠住。忽然,却是冷狞的一笑。
“我差点忘了,玖玥郡主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本领很是了得。”看来,给她的刺激还不太够 ......
“进来!”
这时,落水心对着殿外不知呼唤着谁。
不出片刻,一个太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玖玥郡主近来身体欠安,陛下甚为担忧,就请太医为她看一看吧。”
玖玥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洞悉了落水心的想法。她脸色微微一变,在太医还不及迈出脚步的时候就已冷声婉拒:“多谢皇祖父关怀。我好得很,无病无痛,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郡主这是想抗旨吗?”落水心将她一军。有太医在前,玖玥若执意抗拒圣意,可不就是抗旨不尊吗?
骑虎难下的玖玥,只在心里稍一思量权衡,即有了选择。
“想来,我若不叫太医看过,皇祖父那里也难安心。那便劳烦太医了。”
“臣不敢当。”
玖玥一言,让太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呼,他真怕完不成皇上交给的任务,无法交差。到时候,龙心大怒,倒霉得还不是他 ......
太医走上前,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玖玥的腕脉上,仔细一推敲,眼中立即有喜色溢出,忙不迭退后一步,双手呈拱地向玖玥深深鞠了一躬。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您是有喜了!”
果不其然——
落水心闻言便是阴冷地一勾嘴角,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玖玥平坦犹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小腹。
“既是如此,可真称得上喜事一桩。回头,我会告诉了陛下和太子殿下,他们一定会重赏太医您的。”
“都是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
嘴上说着不敢居功,太医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哪里知道,方才这看似不经意的一言,已是将玖玥推向了危险的深渊。
“既然郡主有孕,就劳烦太医开一剂保胎安身的药吧。”
“这是自然,微臣这就去写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