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公子伤的太重了,他身上有很多虐打的乌青,肩膀上的肉都被人用铁爪硬生生撕开的,伤口一直得不到妥善处理,已经感染了病菌渗入内脏,老夫也只能给他开点退烧的药材,外伤都给他包扎好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陈大夫从床边站起提着药箱,对坐在桌子边上的秦木兹如实道。
“恩,陈大夫,那就劳烦你了。采灵,送陈大夫出去,随他到铺子里抓药吧。”
陈大夫一出去,秦掌柜步伐急促从门外走进,满脸担忧,和陈大夫险些撞着。
“兹儿,出什么事了?”一看到她完好无损的坐在椅子上,顿时大松一口气。
兹儿没有晕倒就好,就好。
“兹儿,你怎么请陈大夫过来了?是不是哪里又痛了?”他刚回来就听小二说小姐把陈大夫请过来了,心一紧,连忙奔过来。
“爹,我没事,也没有哪里痛,好着很。”秦木兹柔声安抚他,“请陈大夫过来是给别人看病的。”
兹儿没事就好,就好—
恩?给别人看病的,秦掌柜这时才注意他闺女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兹儿,这、这是谁来的?”
秦掌柜靠近看,一张陌生的脸,鼻青脸肿,也可看出稚气未脱,年纪应该才十二三岁,而且身上布满了血痕和乌青,还有一股腐烂的酸味,不由大惊。
“这是女儿在去冷月坊回来时路上遇到的小乞丐,女儿心想他可怜才让采灵请马车带他回来的,爹,女儿做事都是很有分寸的。”
秦木兹也走到床榻边,小手触到秦掌柜的衣角,扯了扯,让他放心。
她知道爹是为求安稳,最怕惹麻烦的人。
秦掌柜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
“兹儿,把他搬到隔壁厢房,这是你的闺房,弄得一股腐酸味。再说你一个女子闺阁,传出去声誉总归不好。”
“爹,你觉得有人还会不在意女儿眼盲,而在意女儿的声誉?”
“……”秦掌柜一下语塞,重重叹气。“兹儿,都是爹的不好。”
六年前兹儿贪玩爬上酒馆屋檐摔成了重伤,然后所有的大夫都无能为力,救醒她,可救不了她的身骨,这一瘫痪就是六年。这六年他都不曾放弃寻找天下名医给她诊断。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半,兹儿居然能有动手指了,这让他狂喜,一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后兹儿终于能下床行走了。
可是另一个噩梦却来了,兹儿的眼睛逐渐看不到东西,最后彻底失明了。
他找了许许多多的大夫,他们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这六年给小姐调养身子的药物过多,还有一些相冲导致小姐眼部神经的压迫越来越严重,最后无法目视。
“爹,一切都是兹儿自找的,你不用自责。爹很好。”
前两世她都无父无母,没有享受过亲情的关爱,不知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一直以为是白开水的味道,淡而无味。现在她知道这是甜滋滋的滋味,如同吃了一颗桃子,甜到心田。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秦木兹去亭子里溜达了一圈回来。
“娘……娘……”一声声呓语,痛苦悲伤。
梦里,小乞丐似乎在做着一个痛苦的噩梦,不停呓语。
秦木兹静静坐在床榻边上,蹙眉。
这个小乞丐倒机灵,能在那个男人探息时闭起呼吸。
她不是那么没主见的人,把他弄回小酒馆,也是一时冲动了。不管现在多后悔,既然这人都救了,就看他的造化。
如果他熬不过,那也是他的命运了。
“娘……娘……”床上的人不安的扭动,满是伤痕的手在半空挥动,想抓住。“娘……不要……不要……”
逆境使人生长,若不能便只有死亡。
秦木兹不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顺手救起的那个小孩,那个小孩比这个小乞丐的伤更为严重,断定是阎罗王面前的人了,可是凭着一口坚韧的意志生生活了过来。
秦木兹对小乞丐所做的噩梦不感兴趣,“看着”本该是自己的香床,揉揉眉心,便隔壁客厢走去。
笠日,日上三竿。
秦木兹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朝门外唤一声。
“采灵。”
没人回应?!
“采灵!”
“小姐,你醒了。”这时门外才响起采灵的回应,呼吸稍微急促。
“你去哪了?这么就才回应。”秦木兹坐于铜镜前,采灵在身后为她绾发。
采灵绾发的手顿了顿,低垂着眸子。“小姐,那个、小乞丐醒了。”
她刚刚去厨房吩咐厨娘给小乞丐熬药。
秦木兹眼皮也不动,玉葱手指把玩着桃木梳子。“采灵,你明天起不用再来侍候我了,我会叫爹多给你三个月的俸银。”
采灵闻言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小姐,你不要采灵了?采灵错了。小姐,求求小姐不要不要采灵,采灵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求小姐开恩,让采灵还待在你身边。小姐,采灵真的知道错了。”
秦木兹不为所动,拿起竹杖站起便便门扉走去。
“小姐,小姐,采灵不该违抗你的旨意,采灵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小姐开恩。”
“采灵,你的性子太善了,也太顾虑其他事情,如果你不能开窍,留在我身边终究还是害了你。”
“小姐,采灵不怕,不怕,求求小姐不要赶采灵走……”
采灵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在她面前,白嫩的额头被磕的泛红,一声又一声。
客厢与秦木兹的厢房是对隔的,包扎成木乃伊的小乞丐站在门边,静静看着这边。
“今天想吃绿豆糕。”良久,只听一声叹息。
秦木兹知道采灵以前有个弟弟,饥荒逃难时,他们失散了。安扎在小酒馆,这几年她都靠着余薄之力想早日找到弟弟,只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再加上一副同情心,小乞丐的遭遇让她害怕弟弟若是也这般如此,无人照顾,她心里就难受。
采灵抬头,破泣而笑,重重点头。
“是是,谢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