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龙以缺粮为由天天找占中华,北边风敲边鼓追问绺子冬日如何逃过日本人的追剿,弄得占中华一愁没展。穿山龙为把占中华逼上绝路,以节约粮食为由,改一天三顿饭为两顿,这下崽子们可炸了,纷纷去找大当家,为匪的连肚子都填不饱谁愿担强盗的恶名冒杀头的危险做呢?
占中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崽子们抱怨声不时传入耳中,他和妻子计议过,战东洋认为只能按东方侠说的那样——遣散老弱病残,带剩下的精干队伍去投杨靖宇的抗联。 占中华明知穿山龙北边风不会同意,也只好去同他们商量,俩人坚决反对,北边风说:“大哥,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溜。我对抗联略知一二,他们天天吃糠嚥菜地被日本人追杀,过得日子还不如咱,咱投它遭那个罪干嘛?”
穿山龙说:“大哥,遣散老弱病残弄得绺子人心浮动,谁敢保剩下的一百来人不会一轰而散?再说,我看抗联也像唐聚五、邓铁梅一样兔子尾巴长不了。”
“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哥,我倒想出一个下策,可以暂时让绺子不伤筋动骨渡过眼下的难关。”
“你快说!”
穿山龙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灰说:“这个办法实在是迫不得以之计,我、我有点不敢说,怕说出来大哥生气。”
“都啥时候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不会怪你。”占中华坐到椅子上。
“我们可以暂时接受日本人的招安。”
“什么?你让我当汉奸!”占中华针扎似的跳起来审视穿山龙。
“大哥,咱这不是商量么,你坐下咱们好好唠扯。”北边风劝占中华坐下又说:“我四哥提的没错,投过去吃官饷皇粮,不用担惊受怕,不比现在强多了。”
“大哥,受招安没啥丢脸的,当年张作霖不也是胡子受官府招安,后来才一步步当上奉天镇守使,成为称霸东北的张大帅吗?”穿山龙与北边风一唱一和对占中华进行诱迫。
“你们俩不要说了,叫我受中国人招安可以,投日本人当汉奸不行!我占中华还有三百多人,还没有被打花达。”
穿山龙挡住起身欲走的占中华,掏出一张报纸说:“大哥,你看看这个。”
占中华疑惑地接过报纸,目光刚搭上标题脑袋嗡地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坐下去,那张报纸上刊登得是岫岩民众自卫军司令邓铁梅被俘遇难的消息和照片。
北边风望了一下穿山龙得意地一笑说:“大哥,邓司令折腾到上万人到头来还不是闹了个脑袋身子分了家,咱这二三百人还够日本人一打?趁咱还有点本钱,投过咋还不弄个团长当当!”
“是啊,大哥,啥汉奸不汉奸的,胜者王侯败者贼,连大清朝的宣统皇帝都投靠了日本人。”
占中华愣怔了半晌才缓过神儿来,看来穿山龙与北边风早就合计好了,只从密营出来连遭惨败粮钱尽失,绺子元气大伤。现在周围有钱粮的富户都逃进有日伪军驻守的城镇,想找个好点子砸窑绑票都很困难,没钱粮绺子怎能生存,摆在自己面前只有三条路:一是去投抗联杨靖宇,二是绺子散伙各奔东西,三就是投降日本人。投抗联穿山龙北边风反对只能与他们分道扬镳,而且抗联能否长久他也有疑问。绺子散伙同妻子隐居做平民百姓?他的雄心壮志将烟消云散!投降日本人学越王勾践忍辱负重?
察言观色穿山龙已窥见占中华内心“大哥,投抗联不是长久之计,咱们杀过不少日本人,若散伙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一定追杀到底,咱投日本人求得他们原谅,而且还能救出二哥,咱们兄弟结拜一场出生入死,现在二哥在那里遭罪你我于心何忍?”一说能救海里蹦占中华确实动了心“咱们打倒了不少日本人,他们会招安咱们?”
“这个大哥放心,他们倒的人不会再活过来,咱们投过去不再跟他们斗,他们还会少倒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大哥,咱投过去非但无过而且有功,日本人会论功行赏,于芷山是最先一拨投过去的,现在已当上奉天省军管区司令 了,还有邵本良也是土匪出身,跟于芷山投过去的,也成了东边道剿匪司令了。”
“可是你大嫂跟日本人有仇,只怕她……”
穿山龙赶紧趁热打铁说:“大哥担心的是,大嫂性子急暴,现跟她说一准反对,不如暂不让她知道,等咱们跟日本人谈妥,临走时再告诉她,就说绺子无粮维持不下去了,诈降过去日后时机成熟再将队伍拉出来。”
“咱们主动投人家是不是降低了咱们的身价?”
这个我有办法,保证日本人不会小瞧咱们。”北边风一口应承。
北边风恐夜长梦多,即刻下山通知马快脚报告安谷,安谷大喜马上至函占中华招安绺子,印命占中华、穿山龙和北边风为团长,令他们率队入龙桥接受改编。
占中华绺子投降日伪已成定局,身为绺子二当家的战东洋还蒙在鼓里,战东洋虽然是女中豪杰,却也没能摆脱中国妇女几千年沿袭下来的传统道德观念,有了孩子后她一心做贤妻良母,绺子里的事很少过问。这些天丈夫忙忙碌碌,她以为是在为绺子的事操劳也没在意,今天丈夫一天没见踪影,太阳已压山了她心里一阵烦躁,抱起儿子信步走出了屋。
诱人的香味随风飘了过来,战东洋来到绺子的大厨房,里面比平时多了不少人在忙碌着,条案上摆着鸡鸭鱼肉,战东洋很是诧异,绺子里天天吵吵缺吃的,现在这吃食怎么比绺子兴旺时还胜几分?她拦住个捧酒坛子的崽子问:“今天有喜事?”
“哦,二当家的,今天不是咱绺子最后一顿饭了么你怎么问我。”
战东洋吃了一惊“什么最后一顿饭?你说明白点!”
“二当家的,你真的不知道呀,咱们绺子已被日本人招安降了,明个一早就开跋去龙桥接受改编。”
战东洋一听此言如五雷轰顶,抱的孩子差点没掉到地上,不行!我得问个明白。她抱着孩子踉踉跄跄前后转了一圈没找到占中华,只好回到自己住处,占中华正在炕上盘腿稳坐,饭桌上摆满了酒菜。
“夫人哪里去了?来把孩子放下,咱夫妻俩好好畅饮一回。”占中华满脸堆笑让奶妈把孩子接过去。
战东洋步步逼近丈夫颤声质问:“你、你要投降日本鬼子?”
“夫人先别发火,你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占中华将妻按坐在饭桌前,倒满两盅酒又说:“这事本该早就跟你说,我怕你跟着劳神上火才拖到现在,眼下咱们绺子已经断粮,又近冬雪季节,要不想出办法恐怕下场比前年冬还惨,所以四弟他们跟我计议先投过去度过难关,待时机成熟再将队伍拉出来。”
“你想诈降?日本鬼子比狐狸还狡猾、比恶狼还凶狠,你能骗得过他们?绺子实在撑不住就应当依东方弟的主意去投抗联,你如果不愿投抗联干脆咱绺子就散伙,你我夫妻隐居山林过几天清净日子。”
“躲起来偷偷摸摸地活着?不行!我占中华还要扬眉吐气青史留名,日本人现在已封我为团长,我以后还要做师长、司令!来我们夫妻先干一盅。”占中华将酒盅递给妻子。
战东洋把酒盅往桌子上一蹾说:“不行!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这个二当家商量了吗?”
“怎么,我是绺子大当家,绺子的事我做不了主?”
“日本鬼子打倒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是咱的大仇人,你要投它我就是不同意!”
“你是我的夫人,敢不听我的!”占中华变了脸。已经阻拦不住了,硬别争吵无济于事,战东洋缓和口气说:“当家的,我不是不听你的,我是不放心日本鬼子,谁敢保证它不是将咱们骗去集中消灭,别忘了前年冬压东边是怎样对待咱的。”
占中华品味妻子的话也有道理,压东边给他的教训刻骨铭心,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拿起酒盅一饮而尽说:“现在已经跟人家订好了,明天不去是不行的,依你之见怎样办?”
“还像前年对付压东边一样,你带一些人先去,我领一些人留下,他们要没有诈你再来接我不迟。“
“那……好吧,就这样办!”
第二天,占中华留一百来人让妻子战东洋守山头,自带二百多人去龙桥,穿山龙北边风极力劝他率全部人马一起去,以免日本人怀疑,占中华执意不肯,俩人也只好作罢。
占中华绺子受降的消息在龙桥引起极大的轰动,他的绺子在本地区人多势大,攻县城、夺军马、劫火车,特别是战东洋力劈恶妇、砍杀臊闫王、捏碎日本浪人喉咙更是家喻户晓。人们纷纷涌到占中华受降要经过的街路两旁,都想一睹巨匪们的相貌风采。
青龙河大桥靠龙桥一侧桥头高搭起彩门,正中高悬大幅横标:“欢迎占中华部来龙桥接受改编”,两边飘扬着日本的太阳旗和伪满洲国红蓝白黑满地黄的国旗。
欢迎队伍为首的几人是龙桥日军指挥官安谷少佐、本县七区区长吕锡山、副区长日本人原田敬三、龙桥街长日本人恭崎秀史、副街长黄维先、伪军队长付达仁、商会会长柳正臣等。他们身后是统一穿着白衣蓝裤制服的龙桥高等小学学生鼓号队,再往后就是手拿三角彩纸小旗的平民欢迎队伍。
当占中华、穿山龙和北边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二百多人的队伍踏上大桥的另一头时,安谷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微笑,戴白手套的手萧洒地一举,立时鼓声大作号声喧天。安谷领要员们迎上桥来,占中华、穿山龙和北边风三人慌忙滚鞍下马,将马交给手下人牵着,他们快步向前,两帮人在青龙河大桥上碰了头,占中华与安谷这两个不久前还血拼撕杀的对头现在竟将手握到了一起,旁边的镁光灯把这富有戏剧性的一刻闪存给历史。
安谷握住占中华的手放声大笑说:“王团长,欢迎、欢迎啊!”
“不敢当,惭愧、惭愧。”想起自己手下数百死伤的弟兄,占中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尴尬地应酬。
安谷向占中华身后的队伍望去,除了穿山龙和北边风外全是衣冠不整的崽子,并无女人,他收了笑容盯住占中华问:“王团长,怎么没见贵夫人?”
“她和孩子这几天身体欠安,改日我去接他们来。”占中华的心突地提了起来。
安谷又打量紧随占中华的穿山龙,占中华忙介绍:“这是我四弟张志洪,他是陈万金兄弟。”
“吁,智谋过人的东方先生也没来?”
“他上次在干河村受了重伤,去山里治伤没归。”占中华紧张的额头见汗。
安谷脸上又挤出笑来大度地拍拍占中华的肩膀说:“不要紧、不要紧,来日方长嘛。”
占中华急不可耐地问:“安谷太君,怎么没见我二弟,不是说好他来接我们吗?”
“噢,他的伤没好在医院疗养,王团长放心,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安谷说完又去同穿山龙北边风握手言欢,他身后的要员都随后同三人相继客套一番。
安谷在街里的盛香园饭馆设宴为占中华等人接风,出席做陪的有区长吕锡山、副区长原田敬三、街长恭崎秀史、副街长黄维先和伪军队长付达仁。
大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顶棚上的大吊灯莹光明亮,安谷刮得呈亮的脑袋在灯光下泛着青光,他满面春风地打开一瓶茅台酒,让侍从给每个人都斟满酒,他举起酒杯说:“这是中国最有名的美酒,今天我用它来招待我尊贵的客人。来,为三位团长弃暗投明干了它!“几个人连忙都站起来跟安谷碰杯饮酒。
众人落座吃了没两口菜,街长恭崎秀史就站起来高傲地说:“三位团长能迷途知返,是我们大日本皇军武功文治感召的结果,我提议为大人日本皇军的赫赫战功干杯!”
几个人喝酒后屁股还没坐实,区长吕锡山就点头哈腰地抢着敬酒说:“我非常欢迎三位团长来龙桥接受皇军改编,我提议为日满亲善,为满洲帝国和大日本帝国的强盛干杯!”
吕锡山座下后捅了下身边的穿山龙,穿山龙也觉的主人都敬酒讲话了,也该他们回敬答谢的了,他朝占中华使眼色,占中华却视而不见,日本人耀武扬威的神情让他心里发堵,一种阶下囚的压迫感让他饮酒吃菜如同嚼蜡。占中华没反应,穿山龙按捺不住站起来敬酒说:“我代表我大哥还有陈老弟感谢安谷太君的盛情招待,感谢各位大员光临捧场,我们兄弟今后一定为满洲帝国和大日本皇军拼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好、好,讲得好!”安谷带头鼓掌,北边风也不干落后接着献媚。
宴席接近尾声,安谷歪过身子关切地对占中华说:“王团长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挂念妻儿呀?”
“哦,是、是的。”占中华应付点头。
“你们明天坐我的车回去,把贵夫人、公子和剩下的弟兄都接来怎么样?免得互相牵挂嘛。”安谷笑眼闪过一道寒光,占中华哪敢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