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又一次踏上了这个美国西部的小镇,半年里,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不错,靳深在此隐居整整半年了!
老曹来到靳深租住的住处时,靳深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老曹叹了口气,近一年多,这是他最常看到的靳深的状态,久久地发呆。
老曹咳嗽了一声,靳深这才反应过来,回头淡然地看了看,嘴角轻扯了扯:“你的工作还真是清闲,真不知道研究所养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动不动人就不见了!”
老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靳深对面的石凳上:“能怪谁啊?要怪就怪自己交友不慎!”
靳深轻扯了个笑容,随后正色道:“你不用总跑来看我,我很好,这里很安静,也很适合我。”
老曹皱着眉四周看了看:“是安静!足够安静!方圆十几里大概就你老哥儿一个吧?”
“还好,我倒落得清静。”靳深颇不以为然,除了每周一次,固定去十几里之外的超市去采购一批生活必需品,他根本就不出门,一个人呆在院子里,看着日出,守候日落,生活仿佛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轨迹,倒也不觉得乏味。
“深儿,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是真担心!什么叫落得清静?你才多大啊?就像高僧入定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你经历了什么,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我的生活已经提前结束了,现在的我只是活着。”靳深的眼神虚无飘渺。
老曹也真是拿他没办法,一说急了,就露出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能怎么办?
半年前的那场意外,靳深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外伤,他受伤的是脑子!其实那场意外发生前,他已经感觉到靳深不对劲了,可是因为靳深一直那样郁郁寡欢,所以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是那场意外,他亲眼目睹了,当时他就在台下,靳深与粉丝握手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安。
因为别人握手时都是笑呵呵地,直视着对方,可是他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远处,观众席的后面。
远处有什么,那么吸引靳深的目光?
老曹不禁也回头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一个长得很像子陌的女子微笑着看着舞台。
那个时候他明白了,明白了靳深为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可是像是有些像,但一眼就可以看出绝对不是子陌,连他都能看出那绝对不是子陌,靳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老曹转回头的刹那,意外发生了......
他眼看着靳深从高高的舞台一头栽了下来!
他大惊失色,大吼到:“保护靳深!”
台下的保镖们个个身手矫健,反应机敏,几个离得近的壮汉用他们的身体愣是接住了靳深。
可是他们也不敢大意,火速叫了救护车要将靳深送到医院救治。
靳深经过这样一吓,反倒清醒了许多,躺在救护车上的他思路异常清晰。
他闭着眼睛,佯装伤势不轻,然后趁人不备轻握住老曹的手,等老曹握住了他的手,他轻轻在食指在老曹的手心写下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老曹配合他演出了那样一场戏,把靳深这个人硬生生地从大众的视线中抽离了出来。
从那时起,演艺圈不再有一个叫靳深的演员了。
要说靳深的心还真不是一般地狠。
明明深爱着子陌,能硬生生地离了,而且再也不见。
在演艺界混了那么久,说隐退,就毅然离去,而且是以那样绝决地不给人留下一点念想的方式。
而且,竟然还让他帮着骗靳深的父母。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这最后一条他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
真要是那样做了,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人之发肤受之父母,如果明明靳深还活着,却让他的父母以为他已经死了,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所以,除了这一条,他几乎全部同意了。
临行前,他告知了靳深的父母靳深的计划,也婉转地表达了希望他们暂时先不要打扰靳深的想法,因为彼时靳深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崩溃的边缘,再也受不得任何的刺激。
靳深的父母虽然痛心,可是天下的父母都一样,为了子女什么都可以默默承受,所以,他们听从了曹左右的建议,装作不知情。
老曹亲自护送靳深到了美国,又逮住了一个机会,把他秘密转到了这里。
就像靳深说的,这里足够安静,安静得很。
晚上,两个人坐在院落里对饮。
“靳深,你要这样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曹左右看着靳深,他就不明白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哪里去了?他明明是那么有责任感,那么有爱心,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一场变故之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靳深不置可否:“我这样算自暴自弃?”
“你都这样了,还不算自暴自弃?”
老曹撇了撇嘴儿。
看着靳深面黄肌瘦的样儿,老曹就知道他一定是没日没夜的抽烟、喝酒,这个地方根本就找不到人交流,要是一直这样可怎么办?他可真是替靳深发愁了。
从前那个有些痞子气的靳深,那个爱子陌爱到骨子里的靳深,那个心疼规劝粉丝的靳深,那个帅气有型有款的靳深......
那么多个活灵活现的靳深,都到哪里去了?
靳深没有言语,只是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拿起旁边的酒瓶,老曹皱皱眉,伸出手摁住酒瓶。
靳深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松开。”
曹左右苦口婆心:“深儿,跟我回去吧。所有的事儿总有过去的那一天,所有的事儿也都有解决的那一步,你这样作践自己又是何苦?醒醒吧,没有了谁,你还是必须得活下去。即使谁也不为,为了你的父母,你也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
靳深脸色变了变,冷冷笑道:“别跟我提他们!父母?你有这样的父母吗?你的父母带给了你什么?我们这样的人,父母究竟都给了我们些什么?”
老曹嘴角抽动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却仍是忍不住地劝靳深:“即使他们有一千个不对一万个错误,终究是我们的父母,单就凭他们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我们就不应该再有什么怨恨的了。”
靳深颇不以为然:“我倒宁愿他们没有把我带到这个世界!那样我也就不会承受这么多的痛苦!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靳深的话里话外仍是充满了怨恨。
老曹说:“深儿,公平点儿说,从来没有人逼你像现在这样生活。这样一步一步走来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都是你自己走的,你没有理由去怨恨别人!”
靳深说:“是啊,我是没有资格去怨恨别人!我怨我自己,恨我自己!行了吧?你也别再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老曹动容地说:“深儿,还记得十几年前你是怎么劝我的吗?我能有今天全是当初你把我救回来的!怎么现在你就听不进去我的劝呢!好,远的咱不先不说了,就说说半年前的靳深哪里去了?那个为了粉丝上不起学慷慨解囊,那个为了迷恋你的粉丝有家不回苦口婆心劝告的靳深哪里去了?那个让你的粉丝们无比崇拜无比尊敬的偶像靳深哪里去了?他们如果知道他们曾经那么崇拜的偶像,现在居然自暴自弃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酒徒烟鬼,你让他们情何以堪?这么多年对你的追随和崇拜,你就给他们这么一个交代吗?”
靳深冷冷道:“在大多数人的心里,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靳深这个人了!现在的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人关心,不值得人想念,没有了依靠,没有了信仰,就像一株浮萍在风里飘来荡去。直到有一天,自己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就是我,真实的靳深!老曹,放弃吧,这个靳深已经不值得你再继续付出了!走吧!”
靳深的脸上满是悲凉,他不顾老曹的阻拦一把抢过酒瓶,干脆不往杯里倒,直接对着酒瓶就喝了起来。
老曹实在拦不住他,却也是气急了,索性从他手中直接抢过去,一把摔到了地上......
酒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与地面的碰撞中碎的七零八落,两个人都有些被吓到了,怔忡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玻璃。
老曹率先反应过来,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哼哼地看着靳深:“这回看你还喝什么?”
靳深却云淡风轻地说:“这瓶碎了还有很多瓶,我这里酒不会断。”
老曹瞪了眼靳深,见他没有一点反尖,挫败地垂下头。
曾经,在他最艰难的时刻,他这个最好的朋友无时无刻不陪在他身边,给他鼓励,给他安慰,给他活下去的理由。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当初的靳深劝他时是多么地彷徨无助,多么地费力不讨好,多么地沮丧颓唐,多么地气馁万念俱灰......
因为,眼下他正经历着。他要怎么才能帮到靳深?他要怎么才能找回从前的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