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如烟近来总会有这种莫名的恐慌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把这些归究于年纪的增长和对久失的亲情的渴望。
要想查明真相,她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施家,当初就是因为他们,让自己对远航误会了那么久。
他们两家还真是扯不断理还乱,上一辈的恩怨不仅没有化解,反而延续到了下一辈的身上,而且竟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登门质问,施宇的爸爸竟主动上门请罪了。
几个月不见,施宇爸爸苍老了许多,他进来的时候,靳如烟几乎没有认出来。
虽然两家恩恩怨怨多年,可是施宇爸爸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所以对于他们的事,他根本是一点责任也没有。靳如烟和申远航自是以礼相待,请到了正厅。
没想到,施宇爸爸进屋后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即将说出口的话让他很是为难很是难堪。
靳如烟和申远航面面相觑,不知道施宇爸爸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正踌躇着该如何询问之际,不想,施宇爸爸缓缓站起身,冲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抬起身。
两人大吃了一惊,靳如烟赶忙站起身,走到施宇爸爸身前:“施先生,您这是……”
“我,我是没脸见你们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我是来向两位谢罪的。”施宇爸爸没有抬头,声音有些颤抖,瓮声瓮气的。
靳如烟赶忙说:“施先生,您快请坐下说话,我们素无恩怨,何来谢罪之说。”
施宇爸爸抬起头,脸上却早已是老泪纵横:“我,我对不起你们啊,没有管好我的妻儿。今天,我是代替我的妻儿来向两位谢罪的。”说着又要鞠躬。
靳如烟赶忙拦住:“施宇爸爸,有话坐下说,我们两家的恩怨跟你扯不上关系,你这样,让我们受之有愧。”
申远航推着轮椅也过来了,两个人扶着施宇爸爸坐下,可施宇爸爸仍难掩激动,直到过了许久,才把他刚刚知道的关于施宇曾经做过的事情一一讲给了靳如烟、申远航夫妇。
讲的过程中,施宇爸爸因为羞愧,几度哽咽,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的妻儿竟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这个坚强而正直的男人,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一向挺得笔直的腰板儿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
靳如烟和申远航听后也是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儿子十年前竟被施宇如此算计!而可怜的靳深和子陌还都被蒙在鼓里。原来,他们离婚的真相就是这个!原来,他们的离婚真的是因为施宇,真的是施宇捣的鬼!
申远航脸色铁青,他自己被算计了不说,居然连他的儿子也被如此算计!
靳如烟更是难以接受,她看着已经羞愧得抬不起头的施宇爸爸,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施宇爸爸轻擦了擦眼角:“施宇的精神出了问题,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国外断断续续地治疗。也是因为他这次发病,被送到医院后,有人看到了才联系我。我,我因此看到了他住处的一大箱日记本,那里面都是他这些年的日记……”
施宇爸爸说的话断断续续,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相信这许多的事竟全部都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做的!
靳如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不禁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为什么,上一辈,下一辈,偏偏都要这样折磨我们?为什么?我们到底欠了你们什么?我儿子现在有家不回,我孙子流落在外!你们一家,搅得我们家四分五裂,家不像家,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施宇爸爸低垂着头,如坐针毡,无地自容,这样的滋味儿简直比死了还要让人难受。????
申远航紧握住靳如烟的手,也是止不住地颤抖:“如烟,所有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儿,是我没用,是非不清,才让人有机可乘。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申远航其实对靳深的不认母亲一直是颇有微辞的,尽管他知道他对不起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靳深吃了太多的苦,可是,他认为,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错,靳深不认母亲就是他的错,是大逆不道。
可是,他没有想到,靳深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中,一直活在别人制造的矛盾和误解中!
他从未试着跟他沟通,了解他的心声,倾听他的感受。如果自己早一点跟他坐下来,父子俩好好谈谈,所有的问题也许早就迎刃而解,而一切的误会也许早就烟消云散了。
靳如烟嚎啕大哭,为自己,为儿子,为他们不幸的命运和经历,似乎要把这许多年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
施宇爸爸一步一顿地走出了靳家,刚刚的一幕让他的背比来时似乎变得更弯了。
靳如烟哭了半晌,突然没了动静,原来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抽搐了。申远航大声呼唤着,家庭医生、护士、管家等等,围了许多人上来,大家一起忙着靳如烟。
施宇爸爸心惊胆颤地站在人群外面,生怕靳如烟一个激动,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战战兢兢,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直到人群中传出喜悦的叫声:“醒了!醒了!”施宇爸爸这才放下一颗心,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靳家。司机见他走了出来,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吩咐司机径直来到了医院。儿子施宇此时正目光呆滞地对着一面墙面壁而坐,对他的到来根本一点反应没有。施宇爸爸缓缓地坐到儿子对面,慢声细语地,好像怕吓到他一样:“孩子,想什么呢?爸爸来了。”
尽管儿子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可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病人。是的,儿子生病了,否则那么善良温和的儿子怎么会犯下那么多错!
施宇转了转头,看了看爸爸,憨憨地笑了。施宇爸爸也笑了,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
时间过得多快啊!儿子一晃都这么大了!而且长得很是帅气出众,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如果没有这许多的事,现在的他们,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父子。
尽管没有开口说话,可是明显可以看出施宇对爸爸很依赖,很信任,看爸爸的眼神明显有了灵动和神采。
施宇爸爸不禁心疼不已,孩子,你快点好起来吧!你犯下的错,爸爸跟你一起偿还!别怕,孩子,爸爸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醒来,快点好起来!
施宇爸爸眼泛泪花儿,不管多难,孩子,爸爸跟你一起努力,爸爸陪你一起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你还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有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犯错没关系,我们改!好吗,孩子?
有护士过来打针,跟施宇爸爸笑着打招呼:“您来啦!”
施宇爸爸揩了揩眼角,勉强笑了笑说:“是啊,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您常来对您儿子的病非常有好处,一看就知道,您儿子跟您非常亲近。哦,他好像跟他妈妈的感情不算太好哦。”
护士看似无心的说。
施宇爸爸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护士说:“哦,今天上午他的妈妈来了,可是,他情绪突然之间变得很狂躁。你看,你来了以后,他的感觉很好,情绪也很稳定,跟他妈妈来看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
施宇爸爸有些怆然,曾几何时,施宇跟妈妈的感情最好,好得有时候甚至惹得他妒忌。可是,现在,施宇竟连见他妈妈一面都已经这么狂躁了,还有什么样的机会能修复他们之间的母子情份?
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吧!
施宇爸爸突然感到凄凉,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四分五裂。
靳家家不像家,他的家又何尝像家?
可是,不同的是,靳家是被他们算计的,迫害的,可是他们,却是自找的。
等到施宇打了针,安安静静地睡了下来,施宇爸爸这才坐车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已经算不上是家了,满目疮痍。
儿子躺在医院里,意识混沌,思绪不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复正常。
朝夕相处的老婆骗了他大半辈子,不仅毁了自己对她的信任,更让儿子的生命蒙尘。
况且还有靳家一大家子的事,那可都是因为自己的妻儿而起的。
而自己也似乎衰老了许多,没了精气神儿支撑,施宇爸爸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只是有一个念头是格外坚决的,那就是绝不能让施宇妈妈再接触施宇,他似乎对妈妈格外抗拒,每次施宇妈妈的出现都会引起施宇的恐慌和狂躁不安。
施宇妈妈见自己老公回家了,很是开心,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老公,你终于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