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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段媚母女(2)

段眉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不过娘始终相信世人做任何事,都不会毫无目的,任玄也不能例外,他该不会是为了霸天刀诀而来吧?”

阿雪不假思索地道:“女儿觉得他纵然有什么目的,也不会是为了霸天刀诀。”

段眉缓缓地道:“你这么说有什么理由?”

“他曾痛杀风宫数十人,所以他绝不会是风宫中人,而霸天刀诀之事,不仅我们不愿向外人透露,牧野静风也一样不愿为外人知晓。”阿雪冷静地分析道。

段眉点头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顿了一顿,又道:“他说巷中有一人被杀,后来尸体突然失踪,对他这种说法,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阿雪轻轻地笑了笑,道:“有十成的可信度。”

段眉一怔,道:“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阿雪道:“因为那具尸体就是女儿藏起来的,也许任少侠一直在暗自奇怪尸体怎么会插翅而飞,并做出诸般设想,但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尸体是我隐藏起来的。”

段眉满意地道:“总算不枉娘在你身上下的一番苦功。你要记住,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好人,每个人接近你,对你施恩,背后必定有其目的!”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放轻了些,道:“你为何要将尸体隐藏起来?”

阿雪道:“我以为他见尸体突然失踪后,会立即四出追查,这样就可以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他虽对我们有恩,但娘不是一直教诲女儿防人之心不可无么?他为何一见到有人在巷子里被杀,就立即想到我们?这本身就有些不寻常了。”

段眉点头道:“事后他的表现太平静了,似乎完全忘了巷子中发生的变故,这也不能不让人起疑。”

说到这儿,她话题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几至细不可闻:“此地距老家还有多远?”

阿雪以同样低的声音道:“百里左右。”

段眉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缓声道:“早些歇息吧,明日清晨便启程。”

阿雪担忧地道:“老家早已被风宫彻底搜寻了一次,那东西还会在吗?”边说着,她已吹熄了灯。

黑暗中段眉道:“正因为他们已全面搜寻过了,那东西才一定仍在原处。睡吧,牧野静风想要得到霸天刀诀,绝不会那么容易!”

阿雪不再多说什么,房内静默无声,不多一会儿,她们听到隔壁的房中有人走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那人走出房外,向楼下行去,脚步缓慢而懒散,段眉听了一阵子,原来警惕之心又渐渐放下。

走出隔壁房子的是一名客栈伙计,此人年约三旬,乍一看貌不惊人,过目即忘,他一手提着一只空木盆,一手提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蹬蹬蹬”走下楼去,穿过楼梯口的一扇门,进了伙房。此时伙房内的大厨都已收工了,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子蹲在地上,洗着一大堆碗筷。

那伙计将木盆放在老妈子脚边,又将抹布扔在木盆中,老妈子本是一直低着头,像是没有察觉有人进来,直到那抹布落下时碰了一下她的身子,她才有点迟缓地抬起头来。

那伙计指了指木盆,又指了指堆得高高的碗,用手比划着。

老妈子的脸色有些腊黄,额头皱纹很深,一双手显得甚为粗糙,甚至有些浮肿变形,大概是长年累月泡在水中之故。见伙计的一番比划,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底发出“嗬嗒”的低呜声,原来她竟是一个聋哑之人。

伙计又伸出右手,拇指、中指、食指三个指头来回拨动了几下,像是在拨动着算盘。

那老妈子竟也领会了他的意思,指了指厨房的后门。

伙计向老妈子笑了笑,随即绕过伙房内的一些杂物,推开后门,原来伙房与一个不大的单间相连着,那单间小屋竟没有开窗,此刻屋内点着灯,里面有一女子及另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小方桌前。

伙计反手掩上门,低声道:“大姐,那双目失明的妇人并非九煞门门主的胞姐。”

那女子与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显示出一种如释重负之色。

伙计接着道:“但此妇人的身分也绝不寻常,也许,她的来头比九煞门门主的胞姐鄂赏花更大!”

那女子淡然道:“只要她不是鄂赏花,我们不去招惹她,无论她的来头有多大,都无关紧要。”

中年男子却道:“柏竖,莫非你已查清了她的身分?”

被称作柏竖的伙计道:“此人与风宫之间似乎有些过节。”

“风宫?”那女子与中年男子同时失声低呼,在江湖中,“风宫”二字无论何时都具有强大的震撼力。

柏竖点头道:“听起来,似乎是风宫宫主牧野静风欲得到她的一部刀诀,刀诀名为霸天刀诀——却不知这霸天刀诀有何神奇之处,可以引得武功盖世的牧野静风对它感兴趣。”

那女子正待开口,忽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声音是自厨房中传出来的。

三人神色微变,那女子抢步掠至门前,猛地将门拉开,只见那老妈子正神色略显慌张地在拣着地上的碎碗片。

那女子微微蹙眉,略一转念,忽然道:“王妈,原来你是能听见声音的,你并非真正的又聋又哑!”

王妈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抬头,急忙摇了摇头,以示否认。

但刚一摇头,她立觉不妥:此举无疑恰好证实了那女子的话,否则她既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就根本不会摇头否认!

想到这一点,王妈的脸色变了。因为惊慌,一不留神间,她的手亦被碎碗片划破,殷红的鲜血一滴滴地落于地上,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紧张、内疚、骇怕地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不动声色地望着王妈,缓声道:“王妈,我们可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欺骗我们?”

王妈嗫嚅了片刻,竟开口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语调有些笨拙含糊,听起来十分怪异,只听得她道:“我……的确……骗了你们,但……我绝没有……恶意。”

中年男子沉声道:“你究竟是哪一条道上的?归属什么门派?潜伏于客栈中有什么目的?”

他的目光如剑,冷冷逼视着王妈。

王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惶然道:“我……我不会武功,也不是武林中人……”

中年男子缓声道:“是吗?”一语未了,突然闪身而进,右手成掌,疾速切向王妈的咽喉。

王妈大惊失色,“啊”地一声惊呼,却未能有任何反抗之举,中年男子翻腕之际,右掌自她劲边滑过,左手巧施小擒拿之术,已毫不费力地将对方扣住。

王妈被制,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她轻叹一口气,道:“你们误解我,也是情理……中事,怨不得你们。”

那中年男子手扣其脉门,已察觉她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武功,心中愕然,看了那女子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松开双手。

那女子沉吟片刻,对柏竖使了个眼色,柏竖当即走出伙房,在大堂里拣了一个角落坐了,留意着有无外人靠近。

中年男子望着王妈,道:“你的确不会武功,想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也不是?”

王妈本是有些惊慌的神情,这时已恢复如常,连本显得笨拙的话语此时也变得清晰了,她苦笑了一下,道:“我之所以假作聋哑之人,留在客栈中,是为了寻找我的儿子。”

那女子奇道:“你儿子是谁?与客栈又有何联系?”

王妈却未直接答复,而是道:“这儿不宜交谈,不如换个合适之处,我再详加解说。”

中年男子与那女子见她谈吐谨慎而有理有节,皆暗自惊愕,心忖这一番话绝非一个老妈子所能说出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将王妈引入伙房后的那间小屋。

王妈已全然没有了原先的惊惶不安,相反,她的神情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时间,她默然无语,陷入沉思之中,中年男子与那女子竟也不追问。

良久,王妈叹了一声,缓声道:“我夫君与儿子皆是武林中人,夫君于十五年前被人所害,因为诸般原因,我与惟一的儿子已中断了联系,只能偶尔从世人口中听得与他有关的一些传闻。其时,我双亲已经仙逝,身边仅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女儿,本算殷富的家境因我无心操持,也渐渐哀落,我索性变卖家产,准备千里寻子。

“没想到祸不单行,就在这时,我的女儿突然失踪,任凭我如何寻找,也是毫无结果!我知道我夫君与儿子行走江湖,必然会结下仇家,我女儿多半是为仇家劫走,凶多吉少……可一个三岁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江湖中的恩怨仇杀,我是永远也明白不了的。”

说到这儿,王妈的声音哽咽了,眼中也润湿了,皱纹密布的脸更显苍白。

她停顿了片刻,终于又道:“虽然女儿生机渺茫,但只要一日未证实她真的遭到不测,我就要寻找一日,还有我的儿子,他自幼就离开了我,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我只盼上天能保佑我们一家,让我能与儿女团聚。于是,我就带上变卖家产的银两上路,开始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心想天下虽大,但只要我一日一日地走下去,总会有一线希望的。没想到江湖人心叵测,一不留神,就被人骗去大半钱财,正心灰意冷时,忽然听说江南的一个镇子中有一家客栈名为‘笛风客栈’,客栈中的掌柜年龄与我儿子相仿,大喜之下,我立即匆匆赶赴此镇,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我必不会落空。我夫君名讳中有一‘笛’字,我儿子名字中有一个‘风’字,若说客栈之名与其只是巧合,世间又岂有那么巧的事……”

听到这儿,那女子与中年男子脸色皆变得有些古怪,中年男子神色凝重至极地道:“难道你要找的人,是牧野静风?”

王妈缓缓点头道:“不错,牧野静风正是我的儿子!”

那女子与中年男子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回过神,那女子苦笑了一下,道:“我等自诩行踪神秘,难以捉摸,没想到老夫人在我们身边整整呆了四年,我等竟一无所知!”

牧野笛之妻、牧野静风之母楚清,其年纪应在五六旬之间,但此时看她的容貌,却比实际年纪更显苍老,无疑是这些年的奔波劳顿、哀痛忧郁所致。

楚清接着道:“自十五年前起,我不知走了多少路,江南塞北,关内关外,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十年,这十年中身上所携带的盘缠自是早已用完,我便在客栈酒楼中做些小工,挣得一些工钱,继续赶路。无意中得知‘笛风客栈’这一音讯时,我欣喜至极,以为十年来的万般苦头总算没有白吃,没想到等我赶至那个名为华埠的镇子时,‘笛风客栈’内早已人去楼空,向旁人一打听,才知几天前‘笛风客栈’发生了一场变故,死了不少人,而他们所说的客栈掌柜,与我儿的容貌极为相符……”说到此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女子道:“那家‘笛风客栈’的掌柜的确是牧野静风。”

楚清道:“我也猜知到这一点,故一直不肯死心,我心想这次自己与儿子错身而过,难道往后会次次擦身而过么?只要他还活着,总是有找到他的希望。没想到不久之后,再打听我儿的下落时,竟有人告诉我说我儿已成了风宫宫主,又说风宫是邪门魔教,我又惊又怕又是不信,我儿曾是世人口中的大侠,怎么又突然变成了邪魔之道的人?”

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挂着一丝痛苦的困惑。

中年男子道:“老夫人,牧野静风成了风宫宫主,已是不争的事实。不瞒老夫人,我等与令郎牧野静风曾有……曾有数面之缘,对他为何会成为风宫宫主,亦一直心存疑惑。”

言语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峻,对楚清甚为尊重。

楚清道:“离开华埠镇后,辗转数月,诸多传言,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确已成了风宫宫主,心中郁苦,自不待言,就在那时,我偶然路过此镇,发现这儿竟有一家名为‘风笛’的客栈,而且无论外观还是客栈内的布置,与江南华埠镇的‘笛风客栈’都有神似之处,心想这家客栈也许与我儿有某种联系,为了能打探出他的音讯,我假做饿昏于你们客栈外的聋哑之人,你们竟没有起疑。”

那女子道:“我等之所以丝毫没有起疑心,是因为老夫人的确不会武功,我们自然少了警惕。”

楚清道:“在客栈中,我有时听见你们在私底下说及我儿的事,这便证实了我的猜测,但我所听到的只是一鳞片爪,对他的情况,我仍是知不甚详,所以我……一直没有离开客栈。也许,能不时听到我儿的消息,对我来说,总算心中有些安慰,何况你们待我一直不薄。”

年近六旬的楚清,的确已对飘泊无定的生活有了惧意,也许在潜意识中,她已将风笛客栈当作了她半个家。

毕竟,这家客栈的名字中暗含她的丈夫与儿子两个人的名字。

不知为何,那女子也显得甚为惆怅,轻声道:“其实我们对他的情况,所知道的也是一鳞半爪。”

楚清一直不明白客栈中的人为何对牧野静风那般关注,但她已看出他们对牧野静风似乎并无恶意。

楚清歉然道:“我一直没有透露出真相,隐瞒了四年,心中实是愧疚,有心说出实情,却总心存顾虑,难以开口,今日也算有了解脱,我愧对诸位恩情,也不知该如何赎罪。”

那女子急忙道:“老夫人言重了,老夫人思子心切,甘受诸般苦难,又何错之有?倒是我们这些年来,怠慢了老夫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长辈,牧野静风的音讯,我们仍会多加留意,你就在此颐养天年,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人能母子团聚,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楚清有些不安地道:“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了,若我儿牧野静风成了风宫宫主之后,真的如世人所说的那样……那样不肖,我不见他……也罢!”

话虽如此说,却难以掩饰其失望与无奈,她想了想,又道:“当我听你们谈及客栈内有客人与我儿有仇,而且是他对某件东西感兴趣,才与对方结下怨仇的,于是一失神,就将碗摔碎了。”

提及刀诀,那中年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对那女子道:“柏竖说那母女二人言及的刀诀名为‘霸天刀诀’,莫非此事与当年的‘霸天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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