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为难道,“皇上,江水滔滔,从来无人生还,恕奴才直言,想要找到武侯尸身,有如大海捞针。”
睿帝负手步下金阶,“朕平日时常夸你聪明,怎么如此简单的事你还要来问朕?朕要的,只是给源阀一个交代,先稳住源氏霆,至于尸身,在水中泡过日久,恐怕早已叫人目不忍视,究竟是谁的,又有什么区别。”
“是,奴才愚钝了,这就去办!”
若然始终不见源少商的尸身,溶月又怎会死心,他又如何会有机会呢。
武侯府中,满月宴上所饰红绸到下午皆已被府兵取下,因两位主母尚未承认侯爷死讯,府中人也不敢布置丧堂,只默默换下颜色艳丽之物,以示哀思。
晚间溶月醒来,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少商的名字,撑着虚弱的身体从榻上下来,赤足疯了一般冲向屋外,被睿帝留下的北衙禁军持械拦进屋内。
“你们凭什么拦我,我要去找我的夫君,你们凭什么拦我!”
“冒犯了,夫人,卑职们都是奉皇上之命在此保护夫人安全,请夫人不要为难卑职等,夫人若有任何话,卑职都可以替夫人转达给皇上。”
“哼,我跟那个心狠手辣之人有什么话好说,放我出去!你们若是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守门的禁军无奈,“皇上有令,一旦夫人出事,不论是逃走还是自缢,即刻降罪源氏满门,诛灭九族。”
溶月霎时面如死灰,连连后退数步,悲痛欲绝,“他真的好狠,我为什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
阿酒心疼地上前抱住眼睛红肿的溶月,“夫人,你冷静一点,如今侯爷下落未明,老爷又远在南姜,您若是不冷静些,冲动之下有个三长两短,叫老夫人和小少爷如何是好啊!”
“阿酒,我不能没有少商,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一个人,还为我们的孩儿起好了名字,为什么可以突然不见了,怎么让我接受以后没有他在身边,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在一起……”
阿酒见劝不住,想到武侯留下的那个信封,“夫人,侯爷只是下落不明,只要一天没有人找到他,他就有希望活着,侯爷不是给小少爷取好名字了吗,今日少爷满月,您若是不拆开看看,侯爷会失望的。”
提起少商所留下的书信,溶月才稍稍冷静下来,“是,少商一定还活着,若是他知道我还未告诉孩儿他取的名字,他一定会生气的,信封呢,在哪?”
阿酒将一早揣在袖中的信封放到她手中,由她亲手拆开,信封内是一张烫金箔纸,正反两面上书,生男为昭,生女为月。
“源昭,‘昭’,彰明显著,光明美好,如天上日,又与我的闺名相应。”溶月将箔纸拢在胸口,“少商,你一定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如日月星辰,永远美好向上,可是你不回来,如何能看着孩子们长大。”
阿酒也琢磨着这个“昭”字,希望从中能找寻到些使溶月振作的心意,“昭……夫人,奴婢想到了,此昭亦有沉冤昭雪之意,侯爷定是在临行前察觉到了朝中或许有小人构陷,所以才特意叮嘱夫人要在小少爷满月之时拆开信封,夫人,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找出伤害侯爷的真凶,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沉冤昭雪……我怎么没想到呢,算算时日,哥哥在少商出事时,应该已然到了边境之地,有此噩耗,他应当会想办法传书给我才是,他至今音讯全无,说不定少商还有一线生机。阿酒,我要想办法出去,去边境找少商和哥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绝不相信少商会忍心离我和孩子而去。”
见她眸中有了神采生机,阿酒才稍稍放心,她将溶月扶到里间,“夫人莫急,或许我们真的有办法出去,门阀中的府兵大多是源氏家生,或是老爷和少爷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忠心耿耿身手不凡,还有源挚,出了这样的事,大家的悲愤都在一处,他们一定会护送夫人离京,去往边境!”
溶月此时已彻底冷静下来,“是了,我怎么忘了哥哥教我的易容术,阿酒,我们换换衣物吧。”
“夫人,阿酒不放心你身边没有人照顾。”
“阿酒,你要留在京中照顾帮我照顾昭儿,我才能放心去边境找少商,你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
阿酒思忖片刻,“夫人一名女子随府兵前往难免会有不方便之处,身边没有个知心的人怎么行。对了……”
她话还未说出口,门口禁卫便通报道,“武侯夫人,府门外有名叫薄樱的夫人来访。”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处,总算露出了一丝安慰之色。
宣武侯的噩耗传至京都才短短数日,鸡鸣时分,前线就传来南姜****,联合朔方一举攻赢的消息。
天还未大亮,满朝重臣皇亲就心急火燎地候在正午乾坤殿前,被惊醒的睿帝只草草束冠,身着常服就赶至御殿之上。
“皇上,宣武侯一案尚未了解,南姜就突发****,兵马大元帅源氏霆镇压不力,源氏门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如今党务之急,当即刻收监源氏门阀中人,以挟制源氏霆作乱啊!”
因顾及溶月的缘故,纵然武侯一案发生证据确凿,睿帝也始终不用过份处置源氏一门,只是南姜当真如他预料中一般突生****,且与朔方呼应,不得不叫人多心。
“如今前线告急,你们不想想应对之策,反而在这里攀咬同僚,朕要你们这群迂腐文臣有何用!”
一声天子之怒,压制地满殿朝臣雅雀无声,南相揣摩圣意上奏,“陛下,南朔两国皆属蛮夷,纵然结成联盟,于我大赢兵力来说,也不足为惧怕,如今军中显露颓势,只是因为武侯一案士气受挫,只要朝中能派去一位足以鼓动士气之人,危机必然可解!”
睿帝闻言拂袖,“南相不愧为三朝元老,对时局果然有见地,众爱卿,你们可有合适人选,亦或毛遂自荐之人?”
殿中文臣武将皆居安已久,有威望的顾及情势,不敢担此重责,愿往冒险者军中声望又不足,个个畏畏缩缩,不成气候。
南相适时主动请缨,“启禀皇上,臣与犬子自请前往!”
睿帝尚来不及思虑他之言,李进忠匆匆赶往殿内,在圣驾耳边小声禀报,“皇上,驻守武侯府的禁军来报,武侯夫人带了数十名府兵去往边境了!”
睿帝闻言即刻变了脸色,“这群废物,何时发现的?”
“已有两三日光景了。”
边境现在硝烟四起,睿帝实在放心不下溶月涉险,若有何闪失,岂非叫他抱憾终生。
想到此睿帝沉思片刻,下定决心赫然起身,“南副将重伤未愈,南相又从无从军经验,爱卿的心意,朕明白了。既然你们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只能由朕御驾亲征,前往边境振我大赢雄威!”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一众朝臣比方才闻言自荐时要激动许多。
“皇上,不可啊!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百姓福祉,听闻那南姜之地巫蛊盛行,极为诡异,皇上实在不可贸然涉险啊!”
“如你等所说,朕身系天下百姓,若在此蛮夷进犯之时,安稳坐于高堂之上,又如何能称之为一国之君!”
南相此时力排众议,上前一步,“皇上乃真龙天子,挡煞诸方妖邪,南姜传言诡异至极,也败于先帝之手,臣以为,皇上御驾亲征,必然能振奋士气,驱逐蛮夷!”
南翎之言深得睿帝之心,睿帝拂袖而坐,只盼能早一刻去往边境找到溶月,“朕主意已定,午时于东门点将出征!”
由府兵护送逃离京都的溶月与薄樱为避人耳目皆用了易容之术,因薄樱乃是睿帝明令禁止离京之人,所以溶月将其易容成为一名老者,两人日夜兼程,以寻女为由入住途中客栈。
离京才短短数日,便得知南姜****,睿帝将御驾亲征的消息,百姓对这位明君交相称赞,溶月却嗤之以鼻。
“南姜****,尚有父亲驻守,李衍御驾亲征,不过做做样子,邀买人心罢了。”
薄樱身处局外,对这些事看的倒比溶月透彻,“小姐,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若只是为了收服民心,大可不必冒此风险御驾亲征,南姜的情势恐怕远比我们所听闻的焦灼,还有……”
“还有什么?”
“小姐,皇上此行,可能与你有关。”
因武侯之案,溶月如今提起睿帝唯有恨意,“阿樱,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你也亲身经历过,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如今他所在意的,唯有这大赢天下与他的皇帝宝座,不会有其他。”
薄樱颔首,“也许是我多虑了,再过几日我们就可抵达边城了,到时你打算去何处寻找少商的消息?”
“据苏阿赞所言,少商是被他与朔方弩队两方夹击,中箭落水的,落水之处位于朔方水域,我想先从朔方沿岸找起,也要回王庭问一问萧烈阳,他为何突然兴兵犯境,还安排了弩队下此毒手!”